“我没脸啊,”维克多的声音带着一丝抽泣,“一年前……我回来过,远远的看过她一眼。”
“我文静的妻子现在在做售货员,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学会了在市场里和人讨价还价,不喜欢斤斤计较的她和人为了几分钱争论不休,温文尔雅的她因为女儿被人欺负了直接拎着棍子找上了那个混小子……”
“在过去,我从来无法想象她现在的样子,这一切都怪我!怪我!”
“大家都在说我是个好人,遇到什么事都是能帮就帮……但是在狼狈的逃离这座城市的时候,我甚至没能留给家人一笔足够她们生活的积蓄……”
“那天,看着妻子早已不像我记忆中的温柔,而是泼辣的和人争论几个面包的时候,看到我的乖巧可爱的女儿,还在上学的年纪就出来跟着母亲摆摊的时候,我逃了。”
“可耻的逃了,”维克多喃喃自语道:“我没脸去见她们。”
“她们原本应该有更美满的生活的,是我把一切都毁了……”
听到这里,安东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这世道……
就在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忽然一到充满迟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维克多老师?”
维克多本能的转头,看到一个推着自行车教师打扮的年轻人正迟疑的站在自己背后。
“您……是维克多老师是吧?”
维克多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人。
啊,克雷斯,这个混小子,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还真出息了啊,想当年自己一遍又一遍劝诫他,想要把他拉回正道,看这样子真的成功了啊。
维克多忽然感到一丝欣慰,但口中却在不断否认,“不,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维克多。”
“这样啊,不好意思……”年轻人迟疑的回答到,但眼神还在不断的在他身上打量。
“不好意思,看到您的背影,真的太像我过去的老师了。”
像,真的太像了,那眉眼,那身形……实在是太像了。
但是……维克多老师,怎么可能呢……眼前这人脊背佝偻,而维克多老师在自己印象中脊背永远挺拔,维克多老师向来都是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而眼前这人身上满是风霜,裤脚上还溅着星星点点的泥土,维克多老师看人向来都是平视,但眼前这人一直在低头回避自己的视线……
明明种种迹象表明这只是个乌萨斯普普通通的农民罢了。
克雷斯能从两者身上找到无数个不同点,但是越是打量这人,心里就越有种无法言表的感觉。
这个人就是维克多老师!
“先生,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克雷斯迟疑的问到。
“我……我叫安东,先生,”维克多低下头表现出局促不安的样子。
啊,先生,他叫我先生,克雷斯听到这里愣了愣。
维克多老师……应该……不会……
而一旁的安东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次意外的相会。
“你刚才叫他维克多,”安东温和的笑了笑,“太巧了,其实我也叫维克多,但估计不是你想找的那个。”
“当然不是,”克雷斯看向他,身姿挺拔,双目有神,但同样有种饱经风霜的憔悴感,“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罢了。”
“可以和我们说说那位维克多先生吗?”安东先生看了维克多一眼,然后对着克雷斯说道:“看上去你好像很在意他的样子。”
听到这里,克雷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让他觉得熟悉的自从安东的农民,然后口中不自觉回答道:“当然可以。”
“我所寻找的维克多先生是我的中学老师,他是我的榜样,他改变了我的人生。”
“他为我们这些学生做的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克雷斯说到这里有些激动,“曾经的我父亲是个只知道酗酒的混蛋,母亲则是为了供养我和那个混蛋早早的累死在了工厂里。”
“曾经的我浑浑噩噩,原本的人生估计就和这座城市千千万万的少年没什么不同,还没成年就进入工厂,拿着那微薄的薪资随便找个人成家,生子,然后在生命被工厂榨干后四十多岁就带着一身伤病入土。”
克雷斯一边说一边注视着维克多,“是维克多先生,他把我从那可悲的人生中解救出来,他教我知识,教我做人的道理,在我那酒鬼父亲不愿意为我支付学费时将自暴自弃的我从工厂里拖了出来,明明他已经资助了很多人,自己也不怎么富裕,身上的正装好久没换新了,还是咬着牙资助了我。”
“我真的很感激他,”克雷斯看着眼前自称安东的男人肩膀微微抽动,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他伸出了手,想要撩起他零散的长发。
但是伸出的手却被安东握住了。
安东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克雷斯愣了一下,眼尖的他看到了安东袖子下那微不可查的黑色结晶,好似什么都懂了,然后面容苦涩的收回了手。
“两年前,正在上大学的我听说了维克多先生失踪的消息。”
“我连夜请了假,和大家一起找了他整整三天,最后,是师母说,不用找了,让我们继续自己的学业,无论如何都不能耽搁。”
克雷斯回想起里当初师母苦涩的笑容,心里有了一丝明悟。
“现在,我回到了曾经的母校,和维克多先生一样选择成为一名老师。”
“对了,当年受到老师资助的学生们都陆陆续续成年了,”克雷斯轻声说道:“回到这里,我们才发现维克多先生的妻子和女儿过得都不怎么好。”
“然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凑了一些钱,以孩子学费的名义硬塞给了师母,一起去把在学校欺负老师女儿的混小子揍了一顿,当然,是带着头套的。”
“现在,她们过得虽然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不在那么艰难。”
“以后……”
“我听说切普利尼现在的天灾信使,也是你们学校出来的?”安东听到这里,觉得已经差不多了,然后就开口问到。
“伊戈尔吗?”听到这里,克雷斯有些迟疑,然后叹了口气,“维克多老师教导过我们,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不好,但是……唉,伊戈尔他确实是我们之间最出色的,只不过两个月前忽然就……唉,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用不知道哪里来的钱买了个很豪华的大别墅,就连我们这些老同学去找他都要通报好久,唉,我也不是……”
“好了,就到这里吧,”听到这里,维克多深吸一口气,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们还有事,就不多谈了。”
随后转身就向马路对面走去。
乌萨斯雪原的寒风中,只留下一句话。
“别说我回来过。”
——
“你知道吗?这种连学名都没有的小花,在经过专业处理后,可以加工成效果极好的冻伤药。”
霜星从一旁的草地上摘下一朵淡白色的小花,放在手心对着夏语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