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还能是因为……因为……”
到底是年龄大了。
四方清子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记起那个男孩的名字。
“被蝶子叫做什么‘阿哥’的那个佐藤?”
没等孙女回答,她便嗤笑了一声,语气十分不屑。
“那小鬼能自己有点长进就不错了,还让蝶子改变……”
“不是那位佐藤同学。”
四方翔子的话语引起了老妇人的兴趣,她抬起搁在桌上的小巧茶杯,吸噜吸噜地啜饮了一口凉茶后,这才出声问道:
“是那个救下蝶子的……叫什么来着?星川霸之树(hanoki)?”
“是叫星川春泷(harutaki)……”
尽管奶奶搞错的名字,让四方翔子在想起星川同学的面容时,便有些忍俊不禁。但是,究其原因,她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身为家主、支撑着整个四方家本家的顶梁柱,老夫人的身体和头脑都已经远不如曾经了。
以她老人家九十多岁的高龄,指不定哪一天仙逝,届时本家就会彻底垮掉……即便没垮,也会因为分家的野心遭到吞噬。
四方翔子望向茶室另一端的出口,看着那泼洒到地上的清冷月光,心想在这方即将被黑暗淹没的屋子里,女儿蝶子便是遥遥悬于高天之上的明月,给她带来了些许希冀的月光。
“看来翔子你今天已经见过那个小子了……你对他的印象似乎还不错?”
“还……行吧。”
四方翔子迟疑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将今天上午在东京站内、和星川同学相遇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讲述给老夫人听。
“……大概就是这样,后来——”
“扑哧……什么蝶子小朋友的爸爸……哈,我倒是躺在家里就多了个孙子。”
四方清子哈哈大笑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孙女的话语,笑着笑着便咳嗽起来。她摆了摆手,示意刚刚起身、准备过来照顾她的翔子坐回去。
“咳……蝶子小朋友的妈妈当时是怎么想的?”
“奶奶!”
四方翔子埋怨似的瞪了老人一眼,随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那孩子不错……”
回想起当时星川同学的举动,以及蝶子在分别时对那个男孩说的话语,她的直觉告诉她,或许对方便是最适合女儿的人了——
她们目前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和余地,而单凭和星川同学的对话与观察,在她心中,各项方面综合下来,似乎也没有几个能与之较量的同龄人。
“有点小聪明罢了。”
老妇人刚才的笑意仿佛只是单纯感觉好笑,其中并未掺杂多余的好感。
她顿了顿,紧接着继续说道:
“如果那小鬼当场就动手去拦下蝶子,我兴许还能高看他一分。”
“您这是无理取闹……”
四方翔子无语地望着自己的奶奶,浅浅吁了口气。
“呼……星川同学只是足够理智,知道撒泼耍赖没有用处。”
而且,她心想,从对方提前买到的“New York Perfect Cheese”的伴手礼来看,那个男孩对于失败早就有所预料。
“呵,照你的说法,小小年纪就这么沉稳、精明、还有点世故,让蝶子跟了他岂不是引狼入羊圈?”
“可是……”
她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男孩那认真的神情和真挚的心意,再次浮现在她脑海当中。
“唉,既然你有不同的意见,那再来打个赌吧。”
“您怎么又想赌了……”
虽说老夫人打的赌几乎都没有输过,就像之前蝶子离家出走时,她和对方的赌约——
如果蝶子和那位佐藤同学能够相亲相爱,就是她,四方翔子的胜利。
如果蝶子和那位佐藤同学都没什么进步,那便是家主四方清子的胜利。
赌注则是蝶子的婚姻决定权。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个“权利”几乎就是一纸空谈。她不能绕过身为家主的老夫人的允许,而老夫人也无法强制改变蝶子的意志。
“就赌那小子敢不敢来找蝶子好了……”四方清子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后用不屑的语气继续说道:“……倘若他能在一周内踏进翠松园的大门……”
“您只要闭门谢客,或者让安保在门口拦住就稳赢了吧?您这也太过分了,星川同学仅仅是个和蝶子一样大的高中生而已……”
“嗤。”
老妇人轻笑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往事,语气稍稍缓和了一点。
“这跟我拦不拦有什么关系?只要考虑到利益得失,思想成熟一些的人都不会扛着冒犯四方家的风险,从东京跑来京都找蝶子。”
“如果我赢了,您就会再给蝶子一次机会吗?”
四方翔子一面说着,一面心想,等会出去后把手机暂时还给女儿,让她给星川同学打个电话通知对方这条消息。
“给也可以,不过翔子你别想着作弊。主动联系就算你直接认输。”
四方清子一眼就看穿了孙女的心思,提前将捷径给封死。
“唔……那么您赢了之后要什么呢?”
“无所谓,反正输了我有的赚,赢了也不亏。”
?
骗子。
春泷同学就是个……
“……骗子。”
漆黑与寂静宛若面粉和清水般融为一体,于和洋式房间里如面团似的不断发酵膨胀着。她,四方蝶子躺在自己阔别了两年之久的大床上,藕节一样白皙纤细的胳膊压住眉头,想要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压回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