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他并未像对方一样随意地盘腿坐下,而是选择端正严肃的正坐,书包也轻轻放在了一旁。
打完招呼,野上同学的爸爸便优哉游哉地继续喝茶,不再跟他搭话。考虑到身份和礼貌的问题,他也不好主动开口。
于是,沉默便宛若二氧化碳般随着两人的呼吸在茶室内弥漫开来。
趁此机会,他正好仔细观察一番当下的情况。
首先是最重要的人物,野上同学的爸爸,野上荣二。
向后梳起的短发乌黑浓密、两鬓略带斑白,低垂的双眸呈暗红色,眼梢微微上挑、平添了一份凌厉感。
照片或视频中男人微笑的模样看着温文尔雅,现实里坐在他对面却仿佛靠近沉眠的火山、寝伏的雄狮,与四方曾祖母那令人感到无所遁形的压力大相径庭,属于好似能够摧毁任何阻碍的霸道——
春泷思忖着,野上同学果然就学了个半吊子。
他的视线越过男人,投向其身后的那面墙。
矮小的台座中间摆放着一盆葱茏茂盛的文竹,枝干细柔、层次分明,打眼望去,心中的郁躁和不安顿时便一扫而空。
盆景上方的茶挂是一副竖向展开的卷轴,正中央的和纸上写着两个词、八个字——“栄枯盛衰”,“有為転変”。
字迹苍劲有力,从边角处的落款看,大概是野上先生亲笔书写的。
回想起曾经检索的、有关对方的信息和往事,他心想,野上同学的爸爸应该不是那种固执死板的保守派。
“咳……”
“星川同学有话要说?想说就说吧,不用这么拘谨。”
野上先生瞥了他一眼,旋即继续望向那茶杯中打着旋漂浮的绿茶叶片。
“野上同学说,您今天找我来是为了参加一场晚宴?”
“没错。”
“可这是您第一次见我吧?”
既然对方给出“想说就说”和“不用拘谨”这样的前提,无论是否为客气话,以他高中二年级生的身份完全能够直言不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说完,春泷注意到矮桌上一共摆放有两只茶杯,一只在野上先生手里,一只则是茶壶旁的空杯子。
抱着试探的想法拿过茶杯,提起铁质的急须壶给自己倒上半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见状,野上先生未曾回答,却是忍不住轻笑一声说:
“你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野上同学告诉我把这当家里就好。”
他挑起眉头,朝着这边投来审视的目光。
“嗯……你都这样问了,想必很清楚我这么做的缘由。”
不,完全不清楚。
“想让我入赘和野上同学结婚——”
“培养你成为野上派系的一员——”
双方的话语声戛然而止,野上先生猛然瞪大眼睛,哐地将茶杯拍到桌上。
“你这小子果然在打泉的主意!”
“我和野上同学是相当纯洁的朋友关系……”春泷咽了口口水,紧接着继续解释说道:“……分明是您态度暧昧容易让人误会。”
“这么说是我的错了?”
男人盯着他、又气又笑地翘起嘴角,似乎在等一个说法。
“是您的错。”
有些时候,他心想,希望获得长辈或大人物的尊重就只能违抗对方。
当然,这样的机会和限度非常难以把握,但如今大概可以做出尝试。
对了,赢得胜利。
错了,作为“小孩子”好好道歉便是。
“放任野上同学横行霸道、欺凌弱小,哪怕大部分都是罪有应得,您也应该考虑一下她的安全。”
他选择用对方的女儿,野上同学作为切入点。
“而且倘若您介意我和她走得太近,想必我今天也不会以这种形式和您见面了。”
“泉的事情的确是我疏于管教,但也轮不到你这外人来指摘。”
“我现在大概不属于外人。”
“哦?”
“应该算是野上同学的狗狗吧。”
他十分清楚地瞧见野上先生端着茶杯的手哆嗦了一下。
沉默片刻后,男人声音有些低沉地开口问道:
“现在你们年轻人……都玩得这么开?”
“咳咳,我只是开个玩笑……”
不过,对方没有直接掀桌或者说发火,某种程度上也证明了一点猜测。
至少野上同学的爸爸不排斥他和她接触。
“既然如此,那么星川同学要不要当野上家的狗?”
“啊哈哈……您也是在开玩笑?”
他尴尬地搔了搔脸颊,心想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从不开玩笑。”
这句话最好也是玩笑。
野上先生一手托腮,一手用食指富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以像是戏谑调侃的语气说:
“我的人脉关系、政治资源、还有野上家的资产,三十年后都可以交到你手里。只要你更改姓氏,成为乖巧听话的狗狗、就将获得这些无数人终生只能仰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