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语气平静而又清冷，面无表情地道：“不带上你的‘灵’么？”

“你的火与雾，可挡不住我的剑。”她言简意赅如此回应，一眼就看出李热是凭借那边两个鬼新娘那种极其特殊的存在状态挡下自己必杀一剑的她对于自身也依然很有自信——她很有自信地‘劝告’道。

李热顿步：“我带着。”

这句话落下，他的身侧空气略微扭曲、再次飞窜而起的火光中又一次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黑色长发随风而起映衬美丽容颜，洁白衬衣包裹的玲珑曼妙于光影间微微展露，及膝长裙飘摇下长腿被黑丝裹紧踩住一双帆布鞋勾勒着美好的曲线。

她手握狭长锐利的长刀，刀锋裹挟绿火挑起一线弧光。

“第三个灵？”‘霜雪真人’愣了愣，旋即恍然：“不对，不是三个灵——而是同一个灵三种能够同时存在的不同形态...三位一体之灵么？”

“那边那两个‘鬼新娘’是过去与未来，而这里的，是现在。”

“难怪我刚刚那一招无法穿透她们的防御——我的三光绝灭之剑，确实无法触及过去与未来——哪怕那过去未来并不遥远，但也涉及到连仙人都无法触及到的时间领域了。”

“不过你所带来的‘现在’，却不一定了！”

“真人好眼力！”李热听着这些话不禁为其鼓掌赞扬起来：“能够一眼就看出阿月的存在机制与唯一的‘弱点’——”

“所以即便如此，你还是只决定带着‘现在’而来么？”霜雪真人无视了李热话语中的赞扬。

她甩动如流云般的袖子，缓缓举起了手中银白闪耀的古剑：“‘现在’可挡不住我的剑。”

“但哪怕带来了过去与未来，你也有办法，不是吗？”迎面指向自己的剑尖的李热却依旧一副毫不畏惧有恃无恐地镇定模样，他继续咧嘴道：“三光绝灭只是真人杀伤力最强的剑招，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对过去未来毫无方法——”

“毕竟过去已逝，未来未至，你的剑，未必不能无视过去未来、直接斩断现在！”从旁观测小剑仙与霜雪真人战斗全程的李热理所当然地做出了推测。

未了，他又道：“更何况，归根到底，我的‘时间成环’太过短暂，只能说是虚假的‘时间’。”

“但我只斩现在，你带来过去未来，至少有机会挡下。”

霜雪真人并不否认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手中剑声嗡鸣，明明面上毫无杀意、话语清冷也不见一丝一毫的锋芒，但她手中的剑却显得森冷肃杀，仿佛随时都会将眼前之人彻底杀死——李热心想这才正常，眼前这位真人虽然比先前的‘古剑真人’要厉害许多、但毕竟还是处于被操控的状态，能正常说话交流已经是极限。

于是他轻轻呼了口气。

突然道：“真吵啊！”

吵——？

举剑而起的‘霜雪真人’面容微怔。

“你应该也听见了吧？”李热摊手道：“听见这片被魔物侵蚀的大地的悲鸣，听见残存的生灵、无辜惨死的鬼的不甘与怨念——”

神剑微悬。

霜雪真人神色更显沉寂起来。

因为随着李热这句话的落下，她仿佛真的听见了如其所说的大地的悲鸣，她也仿佛看见了这片被魔物侵蚀、被蛮种入侵的大地之上，那些苟延残喘的生灵的呐喊与惨死的厉鬼充斥着怨念的哀嚎。

不，不是仿佛。

这是...

噼里啪啦。

幽绿色的火焰在这一度再次升高！

这声音是从火光中而来的。

这画面也是。

李热以灵火作为‘镜面’、倒映出自己灵能感知下所能感受到的一切，他从火中看见了那一棵棵先前从高空处所望见的骨树巍峨矗立在葱茏而又死寂的树林间的场景，看见了树上悬挂着的无数尸骸随风摇曳的恐怖画面，他也感受到了在阴影的缝隙里，有活着的人骨瘦嶙峋终日哀嚎，有鬼魂四处游荡渴望‘归乡’却因为前路被骨树阻挡而难以得偿所愿。

这是如今的山海中枢北境。

不用李热说，霜雪真人只一眼也就看明白了——她眼神低沉略感无奈地道：“天地沦丧，众生皆苦，可惜我等已无力再守护这片疆域。”

“所以你给我看这些，是希求‘它’手下留情么？”

“可惜，‘它’没有自我与智慧，更不会与生灵共情...”剑声嗡鸣，流光逸散！清冷女仙手中长剑在其手中紧握却仿佛一分为三般在空气中亮了起来！

李热当然知道她说的‘它’大概率所指的是操纵着她行动的存在。

他给她看这些，也当然不是为了希求魔物共情、手下留情——

“真人就没想过，为什么我能看见这些吗？”他如此道。

霜雪真人闻言再次愣住——李热心想她似乎跟程诗雨一样很容易‘愣住’，是一脉传承的‘楞头鹅’没错了。

然后便见这位鹤发童颜的清冷女仙猛地将自身唯一能控制着的面容抬起，再度望向那火焰中浮现的画面。

这次，她看得更清楚了——

“娘，爹去了哪里？我饿了。”

“他出去找吃的了，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你先睡一觉吧，醒来就有东西吃了。”

北境某处，一个母亲抱着女儿摇晃着身体蜷缩在骨芽无法轻易入侵的岩石缝隙之间，她的眼神时不时望向外面，依稀能望见森冷可怖的骨树巍峨矗立挂满尸骸，而那些尸骸中，就有她女儿的父亲、她的丈夫——他真的外出找寻食物，但也因此早早地就死去了。

母亲满是绝望的闭上眼睛，在看见女儿缓缓闭上眼睛之后默默掏出了一把刀、准备剖下自己的血与肉等女儿醒来作为食物。

“别过来——怪物！把我的家人还回来！”

也有人在林间与侵蚀而来的被蛮芽寄生的生物搏斗，那些生物摇摇晃晃全身长满骨刺赫然是他的亲人家属！

“救我、救我！”更有人在遭受蛮种侵蚀后不断从身体里钻出的蛮芽的刺激下痛苦大吼引得同行人肝胆俱裂！

无数的鬼魂漫山遍野游荡拖拽残躯。

无数尸骨散落路旁无人问津。

这是此刻发生的事情。

也是先前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

凡此种种，呈现于火中，比比皆是——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画面里，都出现了‘火’。

那些火并不明显。

或许只是存在于角落。

或许只是存在于某个人的眼神深处。

但这一刻抬眸眺望的‘霜雪真人’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也终于明白李热为什么能‘看’见这些，他的感知或许敏锐，但别忘了，此刻的山海界中枢仍处于劫气缭绕之下，再强的感知也会受到遮蔽。

只有这些提前散落四野的‘灵火’，才能作为他的眼，去观察这片大地——

后面被鬼新娘搀扶着的小剑仙也同样明白了李热先前为什么会比自己更快跳上万剑铺开的道路之上、又为什么会在那之后说自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