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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回宫

妃嫔们到了颂雅轩不过一刻钟时间, 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请离了颂雅轩,转头去看时, 只看见皇上抱着女子回殿的背影。

圣驾回京在即, 行宫中又闹出这种事端, 诸位妃嫔骇得连宫门都没敢出。

离开行宫前的一夜, 谁都没有睡安稳,禁军和御前的宫人不断审问行宫奴才,凡是和那个自杀的宫人有关联的人都不曾放过,闹得人心惶惶。

谈垣初在颂雅轩待了一夜, 等天明, 才离开颂雅轩。

等他走后,秋媛立即看向云姒,云姒坐在梳妆台前,摇了摇头:

“我没事。”

秋媛低声:“主子觉得对您动手的人会是谁?”

闻言, 云姒倏然讽笑一声,透着冷意:

“除了德妃, 还能有谁有这般手段?”

秋媛心底也有猜测,她皱了皱眉,觉得德妃有些麻烦, 低叹了一声:“主子打算怎么办?”

云姒闭了闭眼, 声音平静:

“待回宫后, 你寻个机会, 我要见小融子一面。”

小融子?

秋媛有点意外, 她和主子相识两年, 自然是知道小融子这个人的, 但在松福来了盼雎殿后, 主子便有意识地减少了和小融子明面的联系。

这不是疏远,而是对彼此都好。

小融子既然决定了留在了中省殿,就不再适合频繁地和后宫妃嫔有关联。

秋媛看了看主子,她什么都没有,恭敬地应声:“奴婢知道了。”

皇宫,坤宁宫中。

皇后娘娘得了圣驾回京的消息,消息都呈在书信上,包括行宫内发生的事情。

皇后抬起眼,视线落在书信的某一段话上:

“容昭仪贬位,德妃禁足?”

百枝也凑过头看来,待看清这句话时,讶然地瞪大了眼:“容昭仪被贬了?那小公主怎么办?”

提到小公主,百枝就有点头疼和心情复杂。

这如果是娘娘的孩子,百枝必然疼到心底,但当知道容昭仪曾经也参与谋害娘娘一事后,她对小公主难免有点迁怒。

如今小公主待在坤宁宫,她不是个安静的性子,整日要不是吵闹,要不就是哭喊,闹得坤宁宫上下都不得安宁。

百枝早盼着容昭仪赶紧回来,把小公主接回去了。

结果呢?

百枝语气中投透了点埋怨:“她如今成了四品贵嫔,不能抚养皇嗣,小公主不会还得继续待在坤宁宫吧?”

娘娘是小公主嫡母,照顾小公主是理所应当,照顾不好却是会被质疑不尽心。

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说,她们也不稀罕一个小公主,尤其是德妃和祁贵嫔诞下的皇嗣。

没对他们下手,都是她们娘娘心善了!

皇后却没在意百枝的话,她看来传来的信纸,忽然低笑了一声:“看来在这趟行宫避暑发生了不少事情。”

百枝见她笑了,纳闷地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虽然祁贵嫔被贬,是叫人很高兴,但和小公主这个麻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皇后抬起眼,不紧不慢地说:“她很好。”

百枝一顿,陡然意识到娘娘是在说谁,信中只提及了那么几个人,娘娘自动忽视了皇上,也就只能是云婕妤了。

百枝知道娘娘在想什么,不由得低声:

“云婕妤能让皇上降了祁贵嫔的位份,的确是有点能耐,但她会和娘娘合作么?”

娘娘说过的,云婕妤不会打破自己的优势。

闻言,皇后没有解释,只是轻笑了一声:“之前或许不会,但现在却是不一定了。”

百枝一脸不解。

皇后却是什么都没再说,她看向那封信纸,眼底神色渐深。

圣驾又是行了半个月,才回到京城,皇后娘娘带着宫中妃嫔在宫门前迎接。

云姒被折腾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面色如土,皇后娘娘和谈垣初见礼后,从谈垣初身后见她模样,话音停顿了一下,皱眉担忧道:

“这是怎么了?”

秋媛替她回答:“回娘娘,主子与马车不适,许是要早些回宫。”

圣驾回宫一事流程繁琐,甭管其余人是否都想让云姒多难受一会儿,皇后娘娘却是没拦云姒,直接道:

“让盼雎殿抬仪仗来接你,你这幅模样怎么自己回去?”

云姒没有拒绝,她心底一阵反胃,也没心思管别人怎么想,等松福带人来后,她艰难地冲谈垣初和皇后娘娘服了服身,直接坐上仪仗回了盼雎殿。

盼雎殿和她离开时没有区别,云姒却是整整消瘦了一圈,松福都惊呆了: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云姒言简意赅:“晕车。”

松福有点傻眼。

进了盼雎殿,云姒才坐稳,她抿了口茶水,人都难受得有点慌,秋媛吩咐:“去备点酸梅来。”

闻言,云姒当即皱起黛眉,一路上,她不知吃了多少酸梅这种东西,觉得人都要泛着点酸味了。

秋媛仿佛看出她的想法:

“奴婢知道您吃多了腻得慌,但酸梅能压压您的难受,您便忍着一点。”

云姒拒绝的话被堵在喉间,她转头看向松福,知道现在宫中都在忙着圣驾回宫一事,没人会注意盼雎殿,她低声道:

“你跑一趟中省殿,告诉小融子,我要见他。”

松福有点意外,但见主子神情,他什么都没说,也没敢耽误时间,直接转身退了出去。

酸梅被送了进来,云姒皱了皱鼻子,捻了几颗咽下去,人都恹下来了。

她黛眉紧蹙,不知在想什么,秋媛低声:

“主子车马劳顿,什么事都不急于眼前一时,您还是休息会儿吧。”

云姒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路上是身体不适,回宫后,却是头疼。”

适才在宫门口,皇后娘娘对她的态度明摆着格外友善,云姒是身体不适,却还不至于看不清皇后娘娘的意思。

她说:“你猜,明日请安时会发生什么?”

秋媛摇头,平静道:

“谁知道呢,奴婢和主子说了都不算,就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今日圣驾回宫,外间喧闹了许久,等到傍晚左右,宫中才彻底平静下来。

谈垣初今晚没进后宫,但他回宫后却是去了一趟慈宁宫。

翌日,云姒睡了一日一夜,终于觉得好受了许多,但见到早膳,仍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她没勉强自己,赶在辰时前到了坤宁宫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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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趟行宫,云姒受了不少苦,但也仅有她一人算是风光。

听见宫人通传后,殿内低声说着话的妃嫔都立即安静下来,转头朝门口看去,珠帘被掀开,女子被宫人扶着进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百花云织锦缎,不似昨日憔悴和狼狈,略施粉黛,脸颊晕着浅浅淡淡的脂粉,越给佳人添彩,抬眸间,轻易压倒了一室芳华。

离得近的妃嫔呼吸都轻了一些,待回过神,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们都会觉得惊艳,遑论某人呢?

云姒还未落座,就又听见一声:“祁贵嫔到——”

众人陡然扭头看过去,没时间再悲春伤秋,有人早就知道祁贵嫔被贬了,但有的人却是才得到消息。

人都是有劣根性的。

她们喜欢看一贯高傲的人从高位跌落下来的场景。

云姒的位置被调换了。

按照原来的座位,云姒是坐在德妃下面,对面的是容昭仪和苏婕妤,但现在她的位置和容昭仪的恰好调换了一下。

她要落座时,宫女还特意提醒了她一下。

祁贵嫔进来时,就看见云姒坐在了她往日的位置上,她一顿,陡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这位份一贬,贬得可不止位份。

铜芸隐晦地拉了下主子,眼底有着难言的担忧,她怕主子会在坤宁宫中失了理智,贬低位份在行宫中是看不出什么落差的,但一到回了皇宫,所有事情都会在提醒你这件事。

如今不过是换了位置,还不是最差的呢。

铜芸想到了什么,心底不得不苦笑了一番,也不知到时候主子还能不能保持平静。

祁贵嫔握紧了手,她顶着众人打量的视线,压住心底汹涌而起的屈辱,坐在了位置上,她一直冷硬着脸,和往日那个什么时候都透着漫不经心的昭仪娘娘截然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相较而言,宁才人却是没什么关注。

……也不是没有。

安才人记恼宁才人在行宫对她的各种咄咄逼人,今日请安,她故意坐在了宁才人前面,见宁才人皱眉,她心底的恶气才觉得出了些许。

桂春都来不及拉她。

桂春欲哭无泪,主子想要报复时,能不能想一下对方是谁的人啊!

皇后娘娘出来时,殿外的气氛说不出的凝固,人人都端正坐着,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彼此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皇后娘娘坐下,有点惊讶地疑惑:“这是都怎么了?”

云姒抿了口茶水,弯着杏眸,轻声细语地搭腔:

“嫔妾也不知道,她们都不说话,害得嫔妾也只好保持安静了。”

皇后娘娘被她逗笑,摇了摇头:“你呀!”

有人打破了沉默,殿内的气氛很快又热络起来,皇后娘娘看向云姒,话音还有点担忧:

“本宫听说了,你这一路来回都不安宁,今日觉得身体如何了?”

云姒一脸苦闷地摇头:“娘娘别提了,嫔妾今日看见早膳还是没胃口,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皇后娘娘也叹息一声:

“你倒是受苦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宫中陪本宫说说话。”

云姒不着痕迹地挑眉,这话说的。

能伴驾去行宫,谁愿意待在宫中呢?

云姒虽然来回路上都被折腾得不轻,但要是让她选择,她也是不愿意留下的。

只是,她回答皇后时,却是另一套说辞:“谁说不是呢,能陪娘娘说话,嫔妾也是求之不得。”

皇后娘娘忍不住失笑地摇了摇头,再吩咐宫人:

“你没胃口,就少喝点茶水,本宫让人给你备一碗酸梅汤。”

又是酸梅。

云姒心底抵触得要命,但她面上不显,仿若不好意思地低垂下眼眸:“嫔妾让娘娘费心了。”

皇后抵唇轻笑:“你是个招人疼的,莫说皇上疼你,本宫也忍不住疼你。”

一个请安时间,诸位妃嫔就看着皇后娘娘和云婕妤在说话,她们也有点习以为常,皇后娘娘一贯如此,除了一个苏婕妤不同外,一向是谁得皇上看重,谁就得她看重。

说她势力,但偏偏这般却是让她得了皇上的看重。

换是她们坐到皇后的位置上,能做到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人?

人人都有偏好,唯独皇后娘娘好像没有。

众妃嫔在坤宁宫请安时,慈宁宫也迎来了常客,张嬷嬷亲自迎着人进去:

“静妃许久没来,娘娘一直念叨您。”

静妃抵唇轻咳了一声,她声音柔和道:“是蓉儿不好,回来得晚了,姑母身体如何?”

张嬷嬷摇头:“您是伴驾离开的,哪能怪得了您?”

“您放心,老奴伺候着,昨日太医才来瞧过,说是娘娘身体健朗着呢。”

静妃闻言,也不由得跟着笑:“那我就放心了。”

被一路领进去,太后正在殿内用早膳,见她来了,太后吩咐宫人再上一双碗筷,打趣道:

“你再来晚一点,可就赶不上陪姑母吃这一顿饭了。”

静妃坐了下来,她轻笑了一声:“又让姑母知道蓉儿是掐着时间来蹭饭的了。”

碗筷送上来,静妃吃了两个虾饺,便没有再碰。

见状,太后娘娘也放下木箸,静妃扶着她回到内殿坐下,殿内很安静,案桌上摆着棋盘,太后入宫后才学会下棋,下得不高明,却是很喜欢和人手谈。

太后坐在棋盘对面:

“蓉儿来,让姑母看看你出宫一趟,棋艺可有长进。”

静妃顺从地坐了下来,她执白子,安静地等待姑母落子。

棋子未曾落下几颗,太后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

“你惯来安静,这还是头一次想出宫去走走,车马劳顿,你也不怕你身子受不住。”

在去行宫避暑的名单下来前,静妃忽然来慈宁宫找到她,说是在宫中待得久了,也想去行宫转转。

她是个安静的,连永宁宫都很少出,现在却是要去行宫。

她这一身的病,只适合安安静静地养着,太后想撮合她和皇儿,却从惦记着永宁宫侍寝。

太后是盼着她这个侄女能有人庇护的。

但她怕,怕她这个侄女连寻常侍寝都承受不来。

而她这般病弱的侄女,却是忽然想去行宫避暑,太后自是没信她觉得闷了这个说法,只当她是想通了。

太后自是看得明白静妃对皇儿有心思,也愿意给她机会。

否则,她那个一心和静妃撇清关系的皇儿,哪能记得把静妃写在去行宫的名单上?

静妃低垂着眸眼:

“但蓉儿觉得出去一趟,心底却好受多了。”

多年心事终于有能解开的一日,她当然能隐秘地窥得一点松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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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姨母不曾病死在流放路上,却是被人在流放路上要卖进那勾栏院中,哪怕姨母最终只嫁给了一个猎户,静妃也不得不感激他。

要不是他,静妃不敢想,姨母这般的人如果真的落入烟尘之地会发生什么。

她一贯骄傲,不会苟活。

但即使如此,她的姨母也只短暂地活了几年,一路奔波终究是拖垮了她的身体。

太后有点讶然,她多看了静妃一眼,见她气色似乎真的好了一点,也不由得点头:

“看来太医说得没错,你是要静养,但也不能一直闷在殿内,偶尔出去透透气也是一件好事。”

略过她为何忽然想起来要去行宫,太后也对她这趟行宫之程很感兴趣:

“这一趟都发生了什么?”

静妃不着痕迹地轻颤了眼睫,她苦笑了一声:“行宫虽远,但姑母怎么会什么都不知,您故意打趣蓉儿。”

话落,她咳嗽了两声,脸色白了一点,又似乎透着点病态的潮红。

张嬷嬷给她倒了杯茶水:“静妃喝口水。”

太后也关心地看向她,见她缓下来,忍不住地摇了摇头:

“你这身子……别嫌药苦,太医送去的药,都得喝完。”

等静妃笑着应下来后,太后才提起先前的话题,只不过这次换了个说法:

“或者说,你觉得行宫一程如何?”

意识到太后在问什么,静妃稍抿唇,她静了片刻,才轻缓地垂下视线,语气平和:

“同一个人所为。”

她又抬起眼,轻叹了声:“很是能折腾。”

两个妃嫔贬位,一个妃嫔丧命,其中还牵扯到许多宫人,行宫避暑一行,有人从中得了利益,皇室却是在百官朝臣面前地丢尽了颜面。

太后也不紧不慢道:

“是啊,真能折腾。”

第92章 生病【周三说好的加更】

圣驾回到京城时, 已经差不多九月中旬,桂花盛开一片飘香,洒了满地金黄, 宫中每月十五会发月钱, 需要宫人亲自去中省殿登记领取。

刘安顺年龄大了, 这种耗费心神的活早就交给了小融子, 游廊上摆了个椅子,小融子优哉游哉地坐在那里,一点太阳都晒不到他,四周宫人厉声:

“排好队, 一个个来!”

陆淞也难得能出一趟翊和宫, 他惯来低调,来中省殿时也不曾仗势插队。

等轮到他的时候,小融子抬头,他眯了眯眼, 意味不明:

“在翊和宫待得怎么样?”

在和宜殿时,他们睡在一个房间, 见面寒暄似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陆淞心底清楚一点都不正常。

陆淞谨慎回答:“娘娘是个和善人。”

小融子仿佛只是寒暄,也没在意,把他名字登记好后, 从一旁拿了一个荷包扔给他:“银子拿好。”

荷包落手, 陆淞什么都没说, 转身离开。

小融子抬起头, 不经意地扫过他的背影, 眼底隐隐有些许阴冷。

须臾,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若无其事地喊:

“下一个!”

陆淞出了中省殿, 他握住手中的荷包,心底沉甸甸的一片。

等回到翊和宫,归秋正端着茶水准备进殿,见他回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荷包,随意道:

“回来了?”

陆淞点头。

归秋道:“那你抓紧时间,娘娘待会也许要找你。”

陆淞没说什么,回了厢房,等四周一片安静时,他才深呼吸一口气,打开了荷包。

荷包中除了银子,还有一张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她要见你。

后面附上了时间和地址。

陆淞心下骤然一沉,他眼神暗了下来,这个她是在说谁根本不言而喻,云姒要见他是准备做什么?

云姒厌他至极,要见他,总不会是要和他叙旧。

陆淞呼出一口气,他借着烛火烧掉了字条,烛火一明一暗间,映出他眼底神色晦涩不明。

盼雎殿内。

小厨房做了桂花糕,秋媛端到殿内,松福正在和云姒说着这段时间皇宫内发生的事情。

“主子您是不知道,自从小产后,苏婕妤现在性情变得十分古怪,前些日子就在昭阳宫门口罚了宋嫔,让宫人掌掴了宋嫔十下,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回去后,宋嫔哭了一场,险些直接吊死。”

松福啧了声:“幸亏是皇后娘娘让人去给拦下了。”

云姒听得纳闷,不解地抬头:

“什么缘由?”

松福:“听说是宋嫔在背后奚落苏婕妤没护住腹中皇嗣,恰好被苏婕妤撞见。”

云姒摇头:

“背地议论上位,还被逮了个正着,怪不得。”

苏婕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性子,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说苏婕妤性情古怪。

云姒好奇地看向松福,松福压低了声音:“有一件事,奴才也不知是真是假,听说苏婕妤每日都要以宫女血入药,闹得青玉苑现在上下都是人心惶惶。”

宫女血?

云姒蹙起黛眉,有点狐疑,宫女血做药引?是在闹什么?

秋媛进来时,恰好听见这一句,直接皱起眉头:

“宫女血?”

她把桂花糕放下,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向云姒,道:“奴婢没进宫前,听说过镇上一大户人家久久没有诞下子嗣,后来不知从哪寻到偏方,说是以处女血做药引,就能调养好身子,后来,那人家拿钱买了许多奴仆。”

云姒觉得错愕:

“这难道不是无稽之谈?”

秋媛摇头:“主子觉得是无稽之谈,但他们求子心切,当然是什么法子都愿意试上一试。”

处女血?

宫女进宫时都不过年幼,几乎全是处女。

一想到这个消息是真的,云姒就觉得有点恶心,人血是怎么喝得下去的?

随之而来的,云姒也皱起眉头,她和秋媛对视一眼,心底都升起了一点怀疑,难道苏婕妤上次小产坏了身子?

否则苏婕妤还那般年轻,也因小产得了皇上怜惜,日后未必不会再有孕,没道理选择这种下策。

再不解,云姒也只能问上一句:

“娘娘难道没有管管这件事么?”

松福摇头:“没闹出人命,再说每次只需要几滴血,就能得苏婕妤赏赐,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使不愿意,谁又敢多嘴什么?事情没闹出来,皇后娘娘也不好插手什么。”

云姒呃了一声,她抬手抵了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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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只要一想到苏婕妤许是在饮人血,就觉得心底有点作呕。

见她面露不适,秋媛止住了松福的话,将桂花糕推给她:

“主子尝尝这个桂花糕,小厨房新做好的。”

云姒尝了一口,压住了心底的反胃。

外间忽然响起一阵动静,云姒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很快出去,再进来捧着两个荷包:

“主子,是中省殿送来了月俸。”

这各位主子娘娘的月俸到底是自己派人去中省殿取,还是中省殿让人送来,都得取决于这位主子娘娘在宫中的位份和受宠程度。

只能说,宫中奴才是最会看碟下菜的人。

殿内只有主仆三人,秋媛把荷包放下时,低声道:

“来人说,主子让递的话已经递出去了,请您放心。”

云姒眸色一闪。

秋媛把银两数好,发现中省殿多送了一成过来,心底知道这是中省殿孝敬主子的,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她有点犹豫:

“他才去翊和宫不到两年,却是能得了德妃看重,将他日日带在身边,主子觉得他会来赴约么?”

云姒头也没抬,轻讽地勾唇,她声音有点凉:

“他会。”

秋媛不知道主子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但她没有质疑主子。

云姒抬头,视线透过楹窗落在外间,她心底讽刺地想,陆淞当然会,他一贯是个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他自觉对她愧疚不安,当然会想要弥补她。

早在和宜殿,她和陆淞重逢时,她就看透了陆淞是什么人。

宫中数次对她不利的暗算,其中德妃暗中推波助澜有几次?

云姒不知道。

陆淞一边暗暗觉得对她愧疚,或许他也会生出担忧,然后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德妃算计,这期间,他从未想过提醒过她一次。

是不是很可笑?

但偏偏这种人,还会觉得自己格外深情。

云姒觉得陆淞不愧是陆家人,表现得再愧疚不安,说得再好听,其实他和他那对父母根本没什么区别。

当夜是十五,坤宁宫侍寝。

在坤宁宫要熄灯时,翊和宫也叫了水,床幔垂下来,挡住床榻上的春光,德妃半仰着修长的脖颈,她轻轻喘着气,呼吸稍有些局促。

归秋送水进来时,瞥了一眼,陆淞正低头跪在地上。

归秋忽然有点怔然。

一个曾读书准备考取功名的人,如今落得这份处境,究竟是会觉得被看重而欣喜,还是会觉得被羞辱被怀恨在心?

归秋不知道,但她这时却是意识到了陆淞的可悲之处。

归秋扶着娘娘进净室清洗,许久,净室内传来德妃颇有点餍足的声音:

“退下吧。”

等归秋再出来时,外间已经没了陆淞的人。

厢房内,陆淞低着头,不断清洗着手,他不要命地擦着手,似乎要把手擦掉一层皮,直到双手通红,他才彻底停了下来。

他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许久,他才又出去了一趟,重新打了一桶井水。

井水冰凉,他站在净室内,从头浇下。

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裳,扑头盖面地淋下,浑身湿透,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进来,他浑身轻微地哆嗦,他低垂着头,但如果细看的话,会看见他唇色一片惨白。

翌日,要请安时,德妃还没看见陆淞,她抬了抬眼:

“人呢?”

归秋立即派人去寻陆淞。

等到了陆淞厢房,才发现陆淞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明显是病得不轻。

宫人回报后,德妃极快地皱了皱眉,归秋看了眼时间,恭敬提醒:

“娘娘,请安的时间要到了。”

闻言,德妃没再费心神在陆淞上,只漫不经心地交代了一句:“去太医院请个医官给他瞧瞧,别把人病死了。”

太医院除了太医,也有一些医官和医女,这些人没有正式官职,却是也有真才实干,底下宫人病了,也能使点银两让他们治个病。

陆淞这一病,就病了数日。

德妃亲自去看了一趟,见他脸色还是很差,当日听医官说,要是放任不管,人许是能直直烧死。

德妃见状,只能让他养着病,还温和地嘱咐:

“好好养着病,等病好了再来伺候。”

她让归秋把库房中的百年人参都拿了出来,给陆淞补身子。

陆淞惶恐,他从床上坐起来,想要谢恩,被德妃拦住了,她轻笑了一声:“你是本宫的人,和本宫客气什么。”

陆淞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恭顺地低下头。

九月二十三,是皇长子的生辰,德妃早早让人做好准备,待给皇后请安后,她难得没有直接回翊和宫,而是让仪仗去了御前。

云姒在她后面从坤宁宫出来,她坐上仪仗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德妃仪仗离开的方向。

秋媛跟在仪仗旁边,声音很轻,只让云姒一个人听见了:“听说陆淞病得很严重。”

云姒一点不在意,她垂下眼眸,轻声道:

“今日是皇长子的生辰,德妃不会有心思注意到他,他从来不是个蠢人,只看他是否想做罢了。”

陆淞要是真的想见她,自然会寻到办法前来赴约。

第93章 见面

夜色浓郁得近乎化不开, 抬头可见云在遮月,树荫婆娑。

今晚盼雎殿的灯一直未暗,直到一个人扣响了殿门, 被松福从门口领了进去。

内殿中, 女子才沐浴过, 但是全身穿戴整齐, 她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正对着铜镜在梳妆,陆淞进来时,秋媛正在替她擦拭着青丝。

她未施粉黛, 脸颊干净如洗, 透着浅浅淡淡的嫩粉。

陆淞有点恍惚,仿佛看见了当年的小姑娘,但等女子转过来时,陆淞不得不回神。

殿内很安静, 陆淞等不到她出声,到底退了一步, 终究是先开口:

“你让我来,是要做什么?”

云姒瞧了眼秋媛,秋媛服了服身, 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一刹间, 殿内只剩下云姒和陆淞两个人, 陆淞心底倏然一紧, 他在袖子中悄然地握紧了双手。

云姒拿过秋媛落下的帛巾, 轻轻擦拭青丝, 坐在铜镜前没起身:

“你一向聪明, 难道会不知道我的目的?”

陆淞沉默, 许久,他却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卢嫔是你害的。”

像是在疑问,却又像是在阐述。

云姒陡然扭过头:

“你在说什么?”

她紧蹙黛眉,眉眼都是冷意,即便如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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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易惹得人怜惜,但不止云姒了解他,陆淞又何尝不了解云姒?

答案在她的反应中不言而喻。

陆淞闭了闭眼:“她对你一向仁厚,你何苦要害了她性命?”

陆淞进宫后遇到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卢嫔,卢嫔从一开始就对陆淞信重,后来让他进殿伺候,对他的信任一度超过云姒和小融子。

对陆淞来说,卢嫔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好主子。

云姒只当自己听错了,她觉得好笑地扯唇:

“你说出的话,你自己都不觉得好笑么?”

卢嫔对她好么?一开始也许是好的,但在卢嫔小产后,或者说,在卢嫔被禁足后,她就仿若变了一个人。

陆淞不是没有目睹过卢嫔后来是如何对她的,倒是也能心安理得地说出这种话。

云姒被恶心得够呛。

听出她话中的讽刺,陆淞堪堪哑声。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云姒抬眼看向陆淞,其实陆淞和她印象中的模样没什么区别,但又仿佛和她印象中的人截然不同。

云姒怨陆父陆母么?

她是怨的。

但她最怨恨的却是陆淞。

日日同她承诺会娶她,娶她后会对她很好很好的陆淞,在他爹娘要卖掉她的时候,其实也选择了抛弃她。

这件事,她早在被卖掉的那一日就知道了。

她说过的——陆淞很聪明。

云姒忽然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陆淞。”

陆淞有点怔然,他甚至有点迟疑是否是他听错了,重逢后,她从未和他好好地说过话。

遑论喊他的名字。

云姒站起来,她走到他跟前,浅淡的月色透过楹窗照进来,在殿内洒下一片清冷的光,但屏风的影子一直浮在地上,隔在二人中间。

陆淞很高,即使他这段时间习惯了低眉顺眼,甚至躬弯着脊背,但当云姒站在他跟前时,他仍是要比女子高一点。

在陆淞的记忆中,云姒也一直都是这般,她总是很矮,仿佛永远都没有他高,需要他时时看护她才行。

云姒仰起头,问他:“如果我告诉你,卢嫔的确是我害的,你要怎么样?”

她声音平静,陆淞却是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

他要怎么样?

他能拿她怎么样?

陆淞下意识地想说:“她是主子……”

云姒骤然打断他,轻声问他:

“所以呢?”

陆淞一怔。

云姒又问他:“所以呢?”

陆淞久久说不出话来,云姒轻讽地扯唇,选择替他回答:

“她是主子,我是奴才,于是她能罚我,能骂我,能打我,我不能因此生出恨意,不能有害她之心,否则便是不忠。”

陆淞脸色一白,他立即否认: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想伸手拉她,却被她脸上的讽意钉在原处,陆淞浑身骤然一僵,半晌,他哑着声说:

“我……只是觉得陌生……阿姒,你知不知道……我要认不得你了……”

陆淞眼底通红,他印象中的云姒是个格外容易害羞,也格外容易害怕的小姑娘。

但什么时候她能够面不改色地杀了人,还在事后装出可怜兮兮替那人求情的模样?

陆淞会一直耿耿于怀,在猜到云姒是害了卢嫔的人,便觉得备受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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