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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垣初见她脸皮薄得不敢作答,替她拢了拢衣襟,也算吸引了旁人的注意,云姒瞪圆了杏眸,偏头看他,谈垣初觉得她有点没出息。

这么薄的脸皮,怎么成事?

谈垣初掀了掀眼,语气淡淡地替她回答了皇后的问题:“没什么。”

他让人给皇后赐座,问:

“谁吵醒你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听出一种“是谁这么多嘴”的感觉,殿内妃嫔骤然安静下来,她们只想着皇上许久不曾进后宫,想要在皇上面前露脸,却是忘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皇上担心得替云婕妤请太医,算是情趣,她们深夜赶来,却是颇有点故意给人添堵的意思。

谁希望自己侍寝时,跑来一堆人打搅?

就在这时候,常太医皱了皱眉,云姒心底倏然一紧,秋媛也皱了皱眉,她想起这段时间主子的不对劲。

常太医松了手,忽然问了句:

“婕妤最近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云姒被这一句问得脸色有点白,她攥住了谈垣初的手,反常之处?

细想一下,她这段时间的反常之处其实不少,容易犯困,情绪敏感,总觉得食不下咽。

待细想这些异常时,云姒脸色却是越变越古怪。

这些症状,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呢?

秋媛也意识到什么,呼吸一紧:“主子最近很容易犯困。”

四周妃嫔听出了什么,心底都咯噔了一声。

谈垣初反握住了云姒的手,没想到只是让常太医来替女子看看膝盖上的伤,居然还能查出其他问题,再听秋媛的话,脸都冷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发现异常居然不早点上报?!”

秋媛砰一声跪下,她跪得一点都不含糊,云姒听见了清脆的闷响声,她不自觉地蹙起黛眉。

秋媛埋头:“奴婢照顾不周,请皇上降罪。”

云姒隐晦地拉了拉谈垣初的衣袖。

谈垣初瞥她一眼,没再对秋媛发难,问向常太医:

“她怎么样?”

常太医虽说是太医院院首,但术业有专攻,他擅长的绝非是妇科,云姒的脉象又很浅,他一时也没能有太大的把握,只好再细问一下:

“婕妤有多久不曾来月事了?”

此话一出,谈垣初再迟钝,也意识到女子是什么情况,他陡然偏头看向女子。

云姒也是一脸懵地看向他。

秋媛立即回答:“从行宫回来后就没有。”

不等谈垣初冷脸,秋媛给出解释:

“您之前给婕妤开了药调理身体,曾说过要一段时间才能见效,奴婢一直记在心上,而且,您前些日子才来给婕妤请过脉。”

先不说主子曾经月事来的本就不规律,秋媛没法刻意去记主子月事的时间,再说,盼雎殿的平安脉一直没断,谁能想到主子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孕,却还没查出来?

常太医顶着谈垣初的视线,有点头皮发麻,不得不解释:

“女子有孕初期是很难诊出脉象的。”

谈垣初不想听她们推卸责任,目光沉沉:“云婕妤到底怎么回事?”

整个殿内,不止谈垣初想要知道答案,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常太医,常太医只觉得压力格外大,恭敬道:

“云婕妤脉象如珠滚玉,如果臣没有诊错,云婕妤应该是滑脉。”

云姒察觉到谈垣初握住她的手重了些力道,他没有表现出过多惊喜,但云姒却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

殿内些许哗然。

经过常太医和秋媛的几问几答,其实众人已经有了心底准备,但当真的听到答案时,还是不免觉得不敢置信。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地转头看向云姒。

云婕妤有孕?

她才有位份多久?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且不论这些,云婕妤有位份后,整个后宫本就她最得圣宠,她如今怀了身孕,可还得了?

众人心底不禁有些惶惶,这是苏婕妤有孕时都不曾带来的不安和威胁。

苏婕妤在听见云姒是滑脉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她紧紧盯着云姒的小腹,眼底神色晦涩不明。

刹那间,殿内气氛似乎有些变化,众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却是又仿佛暗流汹涌。

云姒隐约察觉有许多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来不及因有孕惊喜,就倏然回神,她轻蹙黛眉,一手护住小腹,一边无意识地往谈垣初身后躲去。

谈垣初蓦然回神,他敏锐地察觉到云姒的不安,也很清楚这种不安来自何处,他挡住女子,抬眼看向众人,皱眉冷声:

“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

诸位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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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声,其余妃嫔有孕,她们倒是还能恭喜两声,云婕妤有孕,皇上连她们贺喜都不乐意听,就赶她们离开?

有人皱眉,有人咬了咬唇,一时间都颇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是皇后先回过神,她看了一眼云姒,和云姒在空中对上视线,她服身:

“时辰的确不早,臣妾先告退了,云婕妤有孕,也是该早点休息。”

有皇后做表率,其他人不管乐不乐意,都只能跟着服身离开。

众人才出了盼雎殿,就见一个宫人带着禁军离开,苏婕妤拦住了他们:

“你们这是去哪儿?”

宫人匆匆回话:“皇上有令,请林太医进宫替云婕妤诊脉。”

众人神情又是一变。

林太医,太医院中最擅长妇科的太医,宫中妃嫔有孕时,总少不了要请他一看。

安才人一直被桂春拉着没说话,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皇上连一晚上的时间都等不了么?”

这大晚上的,宫门都落锁了,皇上偏偏要今晚去请林太医确认云婕妤是否真的有孕?

往常怎不见他这般重视皇嗣?

想到这里,安才人不由得瞥了眼苏婕妤,自宫人离开后,苏婕妤就立在原处,脸色冷沉不知在想什么,安才人小声嘀咕:

“真是同人不同命。”

话音甫落,安才人就察觉一道极冷的视线朝她看来,她抬头看去,对上苏婕妤冷凝的目光,她一惊,忙忙心虚地移开视线。

桂春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她。

主子什么都好,偏偏一点不好——管不住那张嘴!

苏婕妤是她能得罪的人么?

皇后听见她们的话,扫了她们一眼,声音稍重:“够了,云婕妤有孕是一件喜事,谁再酸言酸语,让本宫听见,本宫绝不轻饶!”

众人一凛,服身:

“嫔妾遵命。”

皇后脸色缓和了许多,颔首:“时辰不早了,都早点回去休息。”

说罢,皇后看了一眼苏婕妤,苏婕妤正在看向褚桉宫的方向,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带着百枝上了仪仗离开。

但直到回了坤宁宫,皇后也不曾放下心,她垂着眸眼,神情肉眼可见地平淡。

百枝有点不解,她试探性地问:

“娘娘,您是不高兴云婕妤有孕么?”

要百枝来说,她对云婕妤有孕一事其实感观复杂,首先,云婕妤替娘娘解决了德妃这一麻烦,她从心底感激云婕妤。

虽然她也不清楚云婕妤是怎么做得到的。

但感激归感激,眼见云婕妤有孕,盼雎殿越发热闹,好像什么好事都落在云婕妤身上了,她也替娘娘觉得有点心酸。

闻言,皇后似觉得好笑,她摇了摇头:

“本宫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替本宫解决了德妃,便是于本宫有恩,再说,即使她不怀上皇嗣,迟早也会有别人,倒还不如是她。”

皇后眼底神色渐深,她说的是真心话。

相较于其余妃嫔有孕,她倒宁愿是云姒。

百枝纳闷了:“那娘娘在烦心什么?”

皇后不着痕迹地抿唇,许久,她叹了一口气:

“本宫只是担心苏婕妤会做错事。”

百枝想起苏婕妤,也有点不适地皱起脸。

第104章 偏颇

盼雎殿的烛火燃了一夜。

谈垣初派人去请林太医时, 云姒一脸不解,没来得及阻止:

“这么晚了,您又请林太医进宫做什么?”

谈垣初垂着目光, 视线落在女子的小腹上, 云姒被他看得都浑身不自在, 她推了推谈垣初, 谈垣初才回答她:

“在女子有孕一方面,太医院无人能出林太医左右。”

云姒当然知道林太医,她顾忌的是这样太过招眼了。

谈垣初掀起眼看向她,似乎猜到她的想法, 他轻描淡写地提醒道:

“只要你怀着皇嗣, 就注定会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和你请不请太医没关系。”

云姒眨了眨眼。

谈垣初见不惯她这样,问:“想说什么?”

云姒轻咳了一声,小声嘀咕:

“您也知道您后宫没有省油的灯啊。”

谈垣初轻眯了眯眼眸, 瞧瞧,这有底气了, 说话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哪有半点刚才乖巧的样。

没等到林太医,云姒就打了个哈欠,恹恹地趴在谈垣初怀中, 杏眸耷拉着, 困倦得有点迷迷瞪瞪, 谈垣初轻抚她的背后, 低声:

“朕等着就行, 你睡吧。”

她瓮声瓮气地在他怀中摇头:“……陪您。”

许是困倦得厉害, 她声音软趴趴的, 衬得她格外乖顺, 整个人都依偎在他怀中,谈垣初心底涌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实让他细说他喜欢她什么,谈垣初也说不明白。

偏偏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拨动他的情绪。

只有一点不好,她演戏不好,总是让他轻易就发现她是在骗他。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她,女子说着要陪他,但人埋在他脖颈中,呼吸渐渐平缓,她仿佛在挣扎,上下眼皮子不断在打架,谈垣初没有出声,殿内只点了一盏烛灯,幽静暗淡,四周宫人也全部收敛呼吸,给某人腾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林太医到了后,服身就要行礼,被谈垣初颔首,无声地打断。

十月的天,秋风涩涩,林太医却是热出一头热汗,他见状,忙忙噤声,恭敬地替被人搂在怀中的女子把脉。

脉象是滑脉无疑,只是有点微弱,让人会觉得不确定。

林太医松开手,再抬头,却发现皇上一直在看着他,林太医忽然有一种感觉——皇上好像是在紧张。

意识到这一点,林太医忙忙低头,掩下眼底诧异,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婕妤,心底越发谨慎,不敢有半点怠慢,他低声:

“皇上,云婕妤是喜脉无疑。”

殿内静了片刻,谈垣初眼睑好像轻颤了下,许久,他抬头已经敛下了情绪,轻微颔首:

“辛苦了,下去领赏。”

林太医不敢出声道喜,他松了一口气,要踏出殿门时,他余光瞥见了什么,让他倏然一怔。

男子伸手碰了碰女子的小腹,一触即离,他紧绷了唇线,似乎有点紧张,也到处透着些许小心翼翼。

林太医惊愕地收回视线。

宫中妃嫔有孕常请他诊脉,他见过太多妃嫔被诊出有孕的现场,但他好像从未见过皇上有过这么一面。

往日常听说云婕妤得宠,林太医只觉得有些夸大其词。

直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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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才知道这道传言原来并非空穴来风。

许久,殿内没了旁人,只剩下谈垣初和云姒二人,云姒早睡了过去,谈垣初却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眼底没有一点困意。

他一手护住云姒,掌心轻轻地搭在她小腹上。

那处一片平坦,根本和往日没什么区别,谈垣初很难想象,这里会孕育一个生命,日后会喊他父皇。

他不是第一次当父皇,却是头一次有种后知后觉的奇妙和喜悦,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不可抑制地翻涌。

父皇在位时,谈垣初其实不理解,同是父皇子嗣,为何父皇会百般偏心。

而今日,谈垣初却是隐约懂了。

有妃嫔母凭子贵,自然也会有皇嗣子凭母贵。

云姒只是才查出有孕,他便开始想着她日后诞下皇嗣后该要如何。

可在往日其余妃嫔有孕时,他情绪总是淡淡,觉得这个皇嗣未必能平安降世,他过早付出感情,许是只会落得一场空。

他吝啬得只肯报以一点期许。

不公平。

谈垣初至今终于懂得一视同仁这四个字有多难,一旦心有偏向,很难行事不有偏颇。

许久,夜深人静时,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有人一夜未眠。

翌日,云姒醒来时,又到了辰时,她迷瞪地坐起来,半晌才想起来,她昨日好像把谈垣初给忘了。

自顾自地睡了去。

云姒哀嚎了一声,痛苦地捂脸。

吓得秋媛一跳,秋媛忙忙掀开床幔,上下打量主子,不放心地问:

“主子是哪里不舒服?”

昨日云姒被诊出有孕在身后,盼雎殿的奴才都被皇上敲打了一遍,现在云姒就是打个喷嚏,殿内宫人恐怕都得提心吊胆。

云姒捂着脸,探头探脑地看了眼四周,低声问:

“他呢?”

秋媛疑惑:“今日有早朝,皇上在卯时左右便离开了。”

云姒长舒了一口气。

她起床穿衣裳,才回答秋媛的问题:“我没事。”

等视线瞥见小腹时,云姒轻颤了颤杏眸,她不由得伸手搭在小腹上,许久,她呐呐地收回手。

说实话,什么感觉都没有。

要不是太医说她是有孕了,她根本感觉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早膳被送上来,云姒半点食欲都没有,才有了一点真切感,她想起什么,紧蹙着黛眉,迟疑地问向秋媛:

“你说,再过一段时间,我会不会也闻到一点异味就吐得昏天黑地?”

云姒被折腾过,一点都不想再来一遭。

秋媛有点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主子自己吓唬自己做什么?”

“奴婢觉得主子腹中的皇嗣是个乖巧懂事的,也许压根不会折腾主子。”

云姒小声嘀咕:

“我倒是巴不得如此。”

早膳后去坤宁宫请安,在经过褚桉宫正殿时,云姒不着痕迹地朝正殿瞥了一眼。

秋媛看在眼底,低声道:

“当初苏婕妤有孕,皇上都晋了她的位份,主子别急,您迟早会住进去的。”

能搬进正殿,就代表她成了三品娘娘。

听出秋媛话中的含义,云姒轻勾了勾唇角,这后宫妃嫔无数,只有做到三品娘娘才算是熬出了头,要是能够升位,云姒自然会觉得喜不自禁。

但云姒还存了理智,她轻垂眼睑,抿了抿唇:

“到底不同。”

从贵嫔升到婕妤,和从婕妤升到昭仪,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三品以上才能算是高位。

云姒轻呼出一口气,没有气馁,她被秋媛扶着坐上仪仗,她心底清楚,待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能松懈一分。

坤宁宫,今日请安,妃嫔们来得都很早,每个人都有点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珠帘处看一眼。

众人也有点恹恹地。

也是,昨日得了云婕妤有孕的消息后,谁回去还能睡得着?

宫人通报云婕妤到后,殿内气氛肃然一静,所有人都在往珠帘处看去,云姒迎着光进来,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云织锦缎宫裙,外罩一层披风,人衬得比花娇,她未施粉黛,脸颊却依然白皙透着些许粉嫩,暖阳似乎都偏爱她许多,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

待众人回过神时,云姒已经坐在了位置上,她坐姿松散,抬起一双杏眸,似乎有点不解:

“怎么一直都看着我,我今日有什么不妥么?”

殿内静了片刻,有妃嫔忽然觉得些许苦涩。

云婕妤一出现就盖住了所有人的风姿,让她们都觉得移不开视线,遑论皇上呢?

是邱宝林打破了殿内沉默:

“是云婕妤风姿卓越,让嫔妾等人看得有些失神,一时只顾着盯着云婕妤瞧了,还请云婕妤莫怪。”

云姒掩唇轻笑了一声,杏眸中仿佛盛着零碎的星光,她声音清脆:

“你这般夸我,我要是怪你,岂不是不通情理?”

德妃病重,静妃一贯不来请安,祁贵嫔告病,整个殿内,除了皇后娘娘,居然是云姒位份最高。

自然,殿内还有两三位婕妤,但也只有一个苏婕妤颇得圣宠,其余人都惯来低调。

云姒今日也觉得惊讶,她坐在了皇后下首第一个的位置。

德妃未曾病重前,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她的专属,后来她病重不得出翊和宫,这个位置上的人也变成了孟婕妤。

这样安排无可厚非。

云姒心底也清楚,苏婕妤和她隐隐有些不对付,偏偏苏婕妤又是皇后娘娘庇护的人,不论是她和苏婕妤谁坐这个位置,都会引起争议。

倒不如让出去。

孟婕妤嫁入王府有十一年,和皇后娘娘是同一年入府的,论资质,她坐在这个位置,谁都不能说什么闲话。

但云姒没想到今日孟婕妤会把这个位置让出来,最终位置变成她和苏婕妤相对而坐,孟婕妤落座在她下方。

云姒朝孟婕妤看了一眼,孟婕妤冲她抿唇笑了笑,很快敛下眼睑,安静地等着皇后娘娘出来。

云姒挑眉,有点了然孟婕妤的想法。

孟婕妤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她和苏婕妤的争斗中,如今她有孕,孟婕妤恰好借此从焦点处退下来。

云姒不觉得意外孟婕妤的做法,毕竟,这宫中能有几个人会像安才人一样缺心眼?

皇后娘娘来得不迟,让众人起身后,她让秋媛扶着点云姒,让云姒有点闹了个红脸,她羞赧呐声道:

“哪就这般娇气了?”

皇后娘娘不认同地看向她:“你啊,现在孕期还未出三月,正是紧要的时候,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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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都不为过。”

苏婕妤端着杯盏,她抿了一口茶水,皇后娘娘的话也飘进了她耳中,口中茶水是甘是涩,她半点没尝到滋味儿。

皇后让云姒坐了下来,云姒手边的案桌上摆着的不是茶水,而是一碗酸梅汤。

“皇上在早朝前传了话来,道你身子重,日后请安尽数免了,省得你不知轻重。”

云姒被说得一懵。

她什么时候不知轻重了?

云姒看见皇后娘娘好像朝她膝盖处看了一眼,陡然一噎,昨日那种情况分明是特殊。

她又不是贱得慌,能不行礼,她还要上赶着给人下跪不成?

云姒轻垂眸,仿佛是羞红了脸,甚是不好意思:

“皇上言重,叫娘娘也跟着担心。”

苏婕妤放下了杯盏,她不咸不淡道:“到底是云婕妤得宠,才查出有孕,就能让皇上这么看重,万事都要亲自叮嘱。”

她话音甫落,四周妃嫔视线都不由得落在云姒身上。

这番话由苏婕妤说来一点毛病都没有,她也曾有孕过,皇上对她何时这么上心过?

云姒轻抬了抬眼,她脸上绯红还未褪,却是轻声细语道:

“苏婕妤是在抱怨皇上对你不够关切么?”

云姒厌烦有人蹬鼻子上脸。

她和苏婕妤同样的位份,苏婕妤到底倚仗什么给她各种甩脸色?

苏婕妤陡然冷下脸,皇上是否关心她,她们都心知肚明,但不管皇上怎么样,苏婕妤都不能抱怨皇上。

论牙尖嘴利,她向来说不过云姒,但她又不甘心让云姒这么舒坦。

苏婕妤忽然轻扯了下唇角:

“这两年后宫中妃嫔有孕,常都不能善终,云婕妤可得好好照看腹中皇嗣,别落得和我一般下场。”

她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云姒的小腹上。

云姒眼底冷了冷,她没有挡住小腹,任由苏婕妤打量,她拨弄了一下银勺,银勺和碗壁轻轻碰撞,酸梅汤颜色清亮,让人觉得食欲大增,但云姒却是没喝,她轻声笑道:

“有苏婕妤提醒,我自是不会落得和苏婕妤一样下场,毕竟小产后却迟迟查不到凶手的情况,整个后宫也只有苏婕妤一例,旁人想要效仿都难。”

苏婕妤脸色骤然一变:

“你——!”

云婕妤不紧不慢地抬眼和她对视。

四周妃嫔倏然噤声。

谁不知苏婕妤小产却一直未曾查出凶手一事,一直都是苏婕妤的心头刺。

偏偏云婕妤敢碰。

二人之间的气氛隐隐有些对峙,有人不由得朝皇后娘娘看了一眼,有点好奇皇后娘娘会帮谁。

这二人,一位深得皇上恩宠,另一位却是一直被皇后娘娘庇护。

皇后轻扶额,有点头疼:

“够了,云婕妤有孕在身,苏婕妤你说话也该注意点分寸。”

苏婕妤猛然抬头看向皇后,有点不敢置信。

她说话要注意分寸?

皇后到底有没有听见云姒在说什么?云姒拿着她小产一事对她明朝暗讽,皇后难道听不出来么?!

许久,苏婕妤轻扯了下唇。

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她不是一贯如此么?皇上宠谁,她就偏向谁。

苏婕妤攥紧了手帕,她垂下眼睑,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嫔妾知错,定当谨记娘娘教诲。”

云姒轻挑眉,她瞥了眼皇后娘娘,心底觉得皇后娘娘现在肯定很头疼。

娘娘倒是想帮苏婕妤,可惜烂泥扶不上墙。

云姒没猜错,皇后岂止头疼,有一瞬间,她都不想管苏婕妤了。

苏婕妤到底能不能分得清情况?

且不说云姒如今深得圣宠,只说云姒怀着皇嗣,她就是比其余人都金贵,苏婕妤敢拿她腹中皇嗣说事,一旦传到皇上耳中,她到底要不要命了?

她今日不警告苏婕妤,来日给苏婕妤警告的人就会是皇上,到时,就不仅仅是警告了。

苏婕妤以为皇上对她的怜惜之情能维持多久?

等请安散后,百枝让众人收拾宫殿,待看见给云姒准备的那碗酸梅汤半点没少时,她停顿了一下,有点迟疑地看向皇后:

“娘娘,再这般下去,您和云婕妤迟早要离了心。”

云婕妤和苏婕妤之间,迟早是要有一个选择的。

皇后疲惫地闭了闭眼。

第105章 封号【营养液加更】

养心殿, 谈垣初下了早朝就回来,在殿内坐到现在,伏案持笔写着什么。

许顺福端着茶水推门进来, 觑了眼御案上的宫殿布置图, 他暗暗低下头, 不敢再多看。

许顺福知道皇上在忙什么, 祁贵嫔被贬,小公主的去处还一直没有安排妥当,皇上之前一直在犹豫,如今云婕妤有孕, 倒是让皇上彻底下定了决心。

和小公主一比, 皇长子搬入了皇子所,反而不必仓促下决断。

殿内角落中摆着一盆白玉兰,浅浅幽香,谈垣初撂下笔, 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尖,他倚在位置上, 淡淡地问:

“你觉得孟婕妤如何?”

许顺福一头两个大,孟婕妤再不得宠也是主子,他一个奴才能评价主子么?

皇上在这时提起孟婕妤, 心底自然是属意孟婕妤的, 许顺福心里有了底, 笑着开口:

“孟婕妤进宫数年, 一直恭顺温柔, 如果日后有了小公主作伴, 相比一定会精心照顾小公主的。”

许顺福说这话时, 半点不觉得心虚。

孟婕妤进宫十一年, 一直不曾传来过消息,平白膝下有了位皇嗣,本身就是一件喜事。

说得难听点,宫中主子娘娘看着荣华富贵,但其中寂寥只有她们知道,宫中有一位皇嗣,多的可不止是表面荣耀。

而且平日中孟婕妤就一贯低调,从不惹事,也是因此,只要皇上封赏后宫,孟婕妤的名字都在其中。

谈垣初静了许久,他又持起笔,蘸了蘸墨水,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字。

写完,他又将宣纸压在了另一张宣纸下面。

许顺福瞥了眼,发现这张宣纸上写了不少的字,“恭”“顺”“柔”等字眼都被皇上直接一笔划掉,许顺福隐隐猜测到皇上要做什么,他试探性地询问:

“皇上是要给云婕妤选封号?”

谈垣初不作遮掩地挑了挑眉,他不紧不慢地颔首:“她被查出有孕,朕要是没有表示,她得在心底记恼朕一辈子。”

许顺福瞥了眼宫殿布置图,心中暗自腹诽,让云婕妤搬入正殿,难道还不算表示么?

许是猜到许顺福在想什么,谈垣初轻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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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惯来斤斤计较,祁贵嫔当初升三品昭仪时都有封号,她没有,朕担心她觉得心中不平。”

许顺福悻悻地笑了一声,心底觉得些许一言难尽。

到底是云婕妤会觉得心中不平,还是皇上自个儿觉得不平?

要他说,只要皇上今日传下圣旨,给云婕妤升位,搬入褚桉宫正殿,云婕妤压根不会去想封号一事。

斤斤计较的究竟是谁,平白背上这个罪名,他都替云婕妤觉得冤得慌。

许顺福看着皇上在一堆封号挑挑拣拣,不由得问:

“皇上还没有选好么?”

谈垣初脸上情绪淡淡,他摇头:“这些字都不好。”

许顺福纳闷了,恭顺娴德,都惯来是称赞女子的字眼,哪里不好了?

谈垣初没管许顺福的想法,总归他觉得这些字眼和云姒都不相符,他重新铺开一张宣纸,蘸墨落笔,他下笔没有一点迟疑和停顿,显然,在他心底早有了想法。

许顺福顺着笔尖看去,宣纸上渐渐落成了一个字。

——熙。

熙素来有光亮、兴盛、吉祥之意,是难得的好寓意。

许顺福怔了怔,相较于恭顺娴德,这个封号明显不同,似乎寄予了皇上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谈垣初垂下视线看着这个熙字,他声音轻描淡写:

“她说她往日苦难,朕纵疼惜,于她往日也无能为力,只望她日后之路光明顺遂,事事如意。”

许顺福惊骇地低下头。

事事如意么?

他不由得在想,云婕妤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

但荣华富贵岂有封顶时?

许顺福悄无声地咽了咽口水,但他立即挥散了这个念头,觉得皇上不可能有这个意思。

其实许顺福不意外皇上给云婕妤升位,在皇上选定褚桉宫让云婕妤入住时,他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殿内没有安静很久,谈垣初透过楹窗看了眼外间的日色,漫不经心道:

“请安该是散了,去宣旨吧,免得她等久了,在心底埋怨朕。”

许顺福恭敬地捧着圣旨离开。

在他离开后,谈垣初垂眸看向宣纸上落下的痕迹,他忽然起身,路元忙忙跟上: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谈垣初声音淡淡地撂下一句:“慈宁宫,朕去看看母后。”

慈宁宫的宫门时常都是紧闭着,太后宣道身体不适,除了静妃娘娘,几乎从不见客。

但不见的人选中自然是不包括谈垣初的。

銮驾未到慈宁宫,太后就得了消息,张嬷嬷出来迎接,谈垣初下銮驾时,张嬷嬷要行礼,被他拦住:

“姑姑起身吧。”

张嬷嬷伺候太后娘娘许久,谈垣初年少时也得她照顾,一直尊称她一声姑姑。

一路往殿内走,谈垣初看了眼闲庭内,慈宁宫中是有有一片梅林的,红梅早开,如今都已经快要含苞待放。

太后喜红梅。

当初先帝在宫中就替太后种下一片红梅林,后来先帝去世,太后移居慈宁宫,她不愿多出来走动,谈垣初就让人在慈宁宫也种下了一片红梅林。

谈垣初忽然想到,母后喜红梅,父皇替母后种下梅林。

当初祁贵嫔喜莲,他也让宫人种了一池的莲花,甚至后来一直被人视作祁贵嫔独有。

云姒却是什么都没有。

张嬷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看见那片红梅林时,忍不住笑道:“今年红梅开得早,改日皇上再来时,就能尝到梅花糕了。”

谈垣初一顿,他收回视线,勾出一抹笑:

“姑姑做糕点是好手,朕可就期待着花开那日了。”

过了红梅林,踏上游廊,谈垣初才问:“母后近日身体如何?”

“您放心,娘娘身体无碍。”

谈垣初颔首,抬步进了殿内,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他了,等看见他眼底的青黑,不由得拧了拧眉:

“最近朝中事情很多?”

谈垣初抵唇轻咳了一声,他昨日一夜未睡,难免落了点疲惫的痕迹,他知道母后是误会了,也没作解释,坐了下来:“尚好。”

太后狐疑地看了看他,见他精神头还算不错,没过多地去念叨他,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哼了声:

“人家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从行宫回来后,来慈宁宫的次数倒是有点频繁了。”

谈垣初轻啧:“瞧母后说的话,要是让人听见了,还不得戳着儿臣的脊梁骨骂儿臣不孝?”

太后恼瞪了他一眼,越来也不着调了。

见状,张嬷嬷让宫人奉上茶水后,就带着宫人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谈垣初和太后二人。

太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玉如意,瞥向她这个皇儿,不紧不慢道:

“听闻前些日子,摘月楼那里死了一个大皇子身边的奴才?”

谈垣初皱了皱眉,语气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又是谁扰您清净了?”

太后不吃他这一套,白了他一眼:

“得了,哀家又不会去找那位云婕妤的麻烦,你也不需要在哀家面前装模作样。”

谈垣初沉默了片刻。

茶水逐渐没有热气,太后也从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了什么,许久,她转过头透过楹窗看向外间的梅林,她眼神有些恍惚,轻叹了口气: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哀家从不拦你。”

她有一句话其实没说。

他和他父皇在某些方面的确有相像之处。

当年她选秀入宫,深得先帝看重,她说不出先帝对她不好的话,但在她心底,也曾是百般怨恨过先帝。

他权衡利弊,怕偏颇有失,怕后宫会一枝独秀,最终在她诞下皇儿时,未曾给她高位,让她三年内只见皇儿寥寥数面。

等皇儿重归她膝下后,她甚至对皇儿喜好完全不知,无人知晓她那段时间是如何度过来的。

她自觉对皇儿有亏欠,甚少拒绝他的要求,哪怕后来他登基为帝,怕他会左右为难,太后宁愿自己不出慈宁宫,也不想给他添麻烦。

太后摇头:“你要是真怜惜她,就莫要欺她。”

这后宫女子最悲苦之处就是荣辱皆系于一人身上,偏偏帝王口口声声的爱重和怜惜都如过眼云烟,很难作数。

在太后话落后,慈宁宫中安静了许久,殿内燃着的檀香散发着冷冷清清的香味。

一杯茶彻底凉透,谈垣初端起又放下,他在起身要离开时,忽然转身问了一句:

“母后觉得宫中有谁适合抚养疏儿?”

太后看了一眼他,才摇头:“这个问题,你该去问皇后。”

谈垣初好像也没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冲太后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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