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这次来自渚的邀请也是一样,不知道是现在被各种麻烦事缠身的茶话会想要一切从简,还是渚本身不希望让罗林的到来显得太过大张旗鼓,所展现出的排场远远不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盛大而张扬,就连场地所处位置的选择都低调了很多。
这一路走来,别说之前那样夸张的红毯和仪仗队了,就连负责帮他引导方向的茶话会成员也只有一位而已。
在把罗林带到这扇门前后,那位普普通通的女孩便很是自觉的转身快步离开,一句不该说的话也没有讲。
然而越是这样万事从简,就越证明现在茶话会的处境或许远比他预想中的情况还要糟糕,至少从渚的角度出发来看,她已经没心情再去顾及那些原本很是重视的礼仪了。
‘修女会和救护骑士团啊……’
罗林摸了摸下巴,感受着昨天刮完后今天就又冒出来的崭新胡茬那略显柔软的触感,忽然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摇了摇脑袋,心中转动着的思绪顿住,没再多推测什么,双手径直按在那扇印着奢华金色的大门上。
“吱嘎——”
保留着传统历史味道的门轴转动着,发出略显古老的轻微呻吟,看上去相当沉重的厚实门板落在罗林手中,却像是走在家里时被乱放的东西挡了路一样,想也不想的就能随意推开。
在大门敞开的刹那,他眼前的景色似乎在某个瞬间稍微黯淡了下,但在下一秒,会议室内撒着的温暖灯光便占据了男人视野中的全部光景。
桐藤渚背对着大门站在窗户前,神色怔怔的,举目眺望着窗外天空上聚起的几朵色调发暗的云。
浅灰色的长发沿着她的背部倾泻下来,将茶话会专属的白金二色制服遮住大半,稍微显出几分凌乱懒散的破碎气息,让少女整个人纤细的背影看上去都带起了点无名的疲惫。
“……”
也许是听到了身后大门被推开的响动,渚从自己偶尔的发呆中回过神来,手腕轻拢过披散着的长发,将它们全部捋到身体一侧垂落着,背对着大门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脸颊上熟练的挂起优雅的微笑后,才缓缓转过身去。
“你好,请……诶?”
心中早就构想排练过了无数遍的欢迎词在涌到嘴边时却忽然卡了壳,少女眨巴眨巴漂亮的浅金色大眼睛,目光落在罗林身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光亮。
“居然是老师啊,没想到您会提前半小时抵达,我还以为会是修女会的救护骑士团的两位同学先到。”
“怎么,不欢迎我?”
罗林笑了笑,随手把身后的会议室大门带上,干脆利落的迈开步子,走到桐藤渚的身边和她并肩而立,同样眺望着她先前所见的窗外的光景。
“不,怎么会,倒不如说非常感谢您能前来赴会。”
少女摇了摇头,薄薄的唇角边勾起了些许极其微弱的弧度,倾听着身侧男人那异常平稳的呼吸声,原本裹挟着些紧张与不安的心情好像一时间都变得平静起来。
“只是没想到您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而已,毕竟您身上还带着伤吧。最近有感觉到什么不适吗?如果有伤口感染的情况,可要记得及时告诉救护骑士团才行。”
“绝大部分都是最普通的外伤,在我身上还不至于引起其他的恶化症状,反正身体早就习惯这种状态了。”
罗林耸了耸肩膀,像是要论证自己话语的真实性一样,把一条胳膊伸到渚面前,手腕稍稍高抬,露出截贴着洁白纱布的手臂,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老师……”
渚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罗林那对伤势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制止他,索性抬手直接搭在他的胳膊上,把他的满是坚实肌肉的手臂按回到身体侧边。
“知道您的恢复情况不错了,还请别这样,万一把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这才多大点运动量。”
罗林咂舌,偏过脑袋和少女那隐约写着点嗔怪神色的瞳孔对视了几秒,眼底划过些不甚明了的明悟,旋即像是认输了一般,对着她高高举起双手,手腕甚至超过了头顶。
“好吧,我的不对。”
渚脸上无可奈何的神采更重了,朝着罗林的方向侧跨半步,努力的踮起脚尖,以一种就好似马上要趴进他怀里的动作,强硬的拉住他的手腕稍稍发力,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拽竟然都有点拽不动的感觉。
“老师!”
灰发的女孩咬了咬牙,下意识的想要更用力一些,可又怕自己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把本就还没完全脱离伤员身份的罗林又弄伤了,于是只能轻声的劝说着:
“都说了别这么做吧?虽然我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也知道这是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老师也不是小孩子了才对。”
“我当然不是,但你还是。”
罗林笑起来,手臂肌肉上紧绷的力道松开,任由牵着自己手腕的渚的小手随着重力自然垂落,然后在半空中又忽的停住,把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手举到女孩的眼前。
“现在心情稍微好点了吗?”
“……居然是这样吗。”
渚本能似的愣了愣,脸蛋却一下子变得红润起来,她轻抿着嘴唇,有点慌慌张张松开了握着罗林的手掌,两只小手背到身后,嘴里却对着罗林道起歉来。
“抱歉,老师,让您看到了我如此不雅的一面……刚刚本来不该那样莽撞的去拉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下意识的就行动起来了……真的太失礼了。”
“没事,我不在意这些。”
罗林摆了摆手,双手在胸前环抱起来,侧靠着由纯白色大理石打造出的窗台,感受着那股石料上天然的冰冷感,舒适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在烦什么?茶话会的事?”
“算是,但也不完全是吧。”
桐藤渚低低的叹息一声,手指捋着鬓角边散落的头发,将几缕调皮的发丝拢顺起来,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
在她粉嫩的耳垂上,最后一抹残留的浅浅嫣红色仍然可以依稀看到。
“茶话会这边最近虽然有些麻烦,但毕竟也早就做过了心理准备,而且还有圣娅同学帮忙,只要稍微坚持一下也就撑过去了。”
”让我比较担心的其实是未花同学那边,茶话会能尽可能的限制管辖圣三一学生们的行动,但是却拦不住语言的传播啊。”
“谣言吗?这个我也察觉到了。”
罗林微微颔首,手指点在自己屈起的大臂上,下意识的轮流轻敲着。
“未花做过的事情摆在那里,被圣三一的普通学生们怨恨其实也不难理解,但依照既定的法律,这不代表是个人就可以随意把所有或虚或实的罪责全部怪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行为本身也是在犯错。”
“是的,老师……”
渚点点头,似乎想要倾诉点什么,却突然沉默了一下,眉宇间闪过几分欲言又止。
“未花她……其实承受的已经很多了。”
“虽然茶话会已经多次向学生们申明要保持冷静,等待听证会的审判结果,不要对还被关在监狱中的未花同学采取冲动行动,但根本不可能劝住所有人。”
“在这几天里,即使没有人对关着未花的监狱掀起明面上的冲击,但是通过窗外涂鸦等方式进行的骚扰也基本没停止过。”
“还有前天的校舍失火事件,您应该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吧?那里其实是存放着未花同学被没收的所有物品的地方,单单只是因为如此,便被某些不理智的学生冲击了,险些造成大范围的火灾。”
“不过还好,最后还是被正义实现委员会拦住了,没造成什么太大损失。”
少女的语气有些低沉,口中轻声念着的同时,目光却遥遥抬起,望向外面色调冰冷的天空,双手无意识的搓了搓肩膀,仿佛想要让自己更暖和一点。
“当时在现场的正义实现委员会成员人数不多,其中发挥了最重要作用的,还是个和您相当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