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小脑袋昂起来，纤细的手指拢过鬓角的头发，把那有些凌乱的发丝一齐捋到耳后，虹色的瞳孔抬起，毫不畏惧的和葛叶互相对视着。
这种问题，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犹豫的地方吗？
“不管怎么说，我的选择也就只有一个了吧。”
“唔姆…居然一点都没有迷茫呢，这可真是不一般，毕竟即使知道对自己并不一定有什么害处，但人会对未知的改变感到畏惧也是理所当然的。”
葛叶秀气的眉梢稍稍向上挑起，好像重新认识了圣娅一样，带着几分好奇色彩的目光上上下下的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即同样很是利落的微微颔首。
“如此果决的判断…是因为心里有其他的支柱吗？放不下心的友人？还是那位老师赋予了你独到的勇气和力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干得不错。”
樱花色的狐狸少女轻轻笑着，手掌凭空虚虚一握，那杆先前一直被她拿在手里的烟杆便再度从无到有的浮现出来，其过程之自然而然，让圣娅都忍不住好一阵侧目。
百鬼夜行的预言者…对梦境的掌控还真是熟练啊。
她心底暗自感慨着，视线在对方那已经染起几分思索的神色，就像在琢磨着该从哪里下手解决问题的眉宇间稍作停留，旋即小幅度的左右摇了摇脑袋。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里毕竟是人家的主场，假如是在‘圣三一’那边，自己即使做不到她这种级别，所表现出来的程度也不会差上太多。
不过说起这件事，如果自己真的失去了能够清晰预知未来碎片的能力，那么像之前一样和老师在梦里见面…往后还能继续实现吗？要不要干脆找葛叶问问看？
也不知道究竟联想到了什么，已经下定决心的圣娅那原本平静的脸色突然变得无比纠结起来。
她看着葛叶，三番两次的张了张嘴，可在片刻的迟疑过后，那些已经涌到嗓子眼里的话语最终还是被她咽了回去，没有说出口来。
果然…还是算了吧？
毕竟今天才是第一次认识，上来就问人家这种比较隐私的问题，多少也有点不太礼貌…
更何况就算在梦里，自己的身份也是茶话会的成员之一，这都是为了维护圣三一学院和茶话会的对外形象考虑而做出的必要决定与牺牲，和自己是不是不好意思肯定没有关系。
嗯，就是这样。
“……”
和圣娅面对面而立的葛叶眨巴眨巴眼睛，望着身前金发女孩那不知为何变来变去脸色，以及最后长长松了一口气的神态，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脸颊上的表情忽的变得有些微妙。
不过她倒是也没有多说话，只是继续静静的沉吟两秒，握在掌心间的烟杆分外灵巧的转过半圈，位于前半端的烟斗翘起，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
“已经帮汝找到解决问题的合适方法了，接下来汝要放松精神，无需紧张，不会有什么很特别的感受的。”
“明白了。”
圣娅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在梦境世界中莫名其妙就会变得发散的思维收敛起来，照着葛叶所说的一般半闭上眼睛，一点点调整着呼吸的频率，缓缓放的悠长起来。
“很好。”
葛叶满意的“嗯”了声，手中的烟杆向前伸出些许，却在即将碰到圣娅的那一刻又突兀的停住，好像忽的回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道：
“既然汝已经明确了自身的意志，那么，就该在此告别了。”
“圣三一的预言者啊，回到现世之后，可别想着来百鬼夜行寻找妾身哦？毕竟妾身…已经不存在于那里了。”
‘？！’
半阖着眼睛的圣娅的眉头猛的一皱，本能的想要说点什么，可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葛叶后续的话音便又悠悠传来，带着某种宽慰般的温和，轻柔的落进圣娅的耳朵里。
“啊啊，还有，在这失去自身本质的过程中，也许还会发动最后的预知——”
“具体有什么样的感受因人而异，但这或许会是汝最后一次相对清晰的窥探到部分未来的信息，因此好好承受住吧，无论感触如何，这都是必要的。”
恍若在踏入全封闭空间前聆听到的最后一句叮嘱，当葛叶清脆的嗓音在耳畔消失不见的瞬间，圣娅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觉额头上似乎被人用什么金属的东西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
“咚。”
世界在这一秒豁然开始天旋地转，猛烈的晕眩感从身体各处毫无顾忌的涌出来，一路不管不顾的直挺挺的冲进大脑里，惹得金发的少女忍不住低低闷哼了声。
下个刹那，她娇小的身影在阁楼中猛然一闪，转瞬之间消失不见，只留下葛叶一个人依旧站在阁楼中央，盯着圣娅先前所在的位置无声的默然着。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手中伸出去的烟杆收起，放任周遭的空气一点一点变得死寂，旋即转过身去，望着远处那环绕在四面八方的、好似一成不变的苍翠群山，无言的闭了闭眼睛。
没有去在意自己此刻的举动究竟危不危险，白粉色的女孩径直迈开步伐，走到阁楼那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边缘坐下，灰色的眸子略略低垂着，望向自己悬在阁楼边缘的白皙小腿，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汝到底想做什么？”
她自顾自的开口，就像在对着迎面拂过的微风自言自语一般，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念叨着：
“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促使汝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话才刚说两句，葛叶的声音却突然沉寂下来，头顶上那对毛绒绒的白色狐狸耳朵竖起，整个脑袋都跟着略微偏过些许，仿佛在仔细的倾听着什么。
但毫无意外的，在万籁俱寂的高楼上也依旧忠诚回应她的，只有丝丝缕缕划过耳畔的、带着触手可及的梦幻色彩的风。
“唉…”
就这么安静半晌过后，她才抬手摸了摸鼻尖，身子侧转过来，单腿抬起踩住阁楼的边缘，随即自嘲般的摇摇脑袋，昂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好半天后才有道幽幽的叹息响起：
“真的…能成功吗？”
……
与此同时，另一边，圣娅的视野蓦然间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分钟，又或许是一个小时，她脑海中那澎湃的眩晕感才终于渐渐消退下去，到了勉强能分辨出上下左右的程度。
深入骨髓的冰凉触感裹挟着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开，望着仿佛被燃烧过后的灰烬染成灰色的天空，感受着身边不断溅开的凶猛水花，嘴巴张了张，发出声不甚明显的低吟。
在…下雨？
她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双手毫不意外的按进了地上的水坑里，但她也只是随意的瞥过一眼后甩了甩手，便再也没有投去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
在这种关头下，脏不脏也只是最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这是哪？’
圣娅的胸口稍显急促的起伏着着，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站起身，恍若已经体验过无数次类似的场景似的，利落的把看起来精致华丽、实则无比阻碍行动的小高跟鞋蹬掉，套着白色裤袜脚掌不带一丝顾忌的直接踩在泥泞的地面上，任由袜子被染上层脏兮兮的泥水。
没有表现出哪怕半点踟躇，她的视线左右环视一圈，从犹如城市废墟般的道路边缘扫过，目光锁定在那明明看起来还算崭新，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以至于整个前机盖全部翘起来的汽车上，一路小跑着靠过去。
“嗤！”
莫约十几秒后，布料被撕裂的声音豁然在街道上响起，圣娅拽着自己茶话会制服那长长的袖摆，借助破碎汽车上锋利的碎片，只是用力的蹭了下，便轻而易举的割下数道布条。
她满是泥泞痕迹的双手露出来，先是把自己散落的金色长发全部系起，确保不会妨碍到自己接下来的运动，其余的则暂时收好，谨慎的贴在街道旁的墙壁边缘，避开雨水的同时小心的向着街道前方摸去。
‘这里的街道有些陌生，对我来说没什么印象，至少可以明确不是在圣三一自治区之内。’
女孩的眼睛一刻也未曾停止过观察周围，虹色的瞳孔机警的转动着，心底的思绪也与之一同不断的翻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