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纯黑色手套的手掌从大腿外侧划过，纤细的手臂向上抬起些许，任由长裙宽大的袖摆随着重力自由向下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到有些病态的手腕。

在她的手里，一把倒映着冰冷色泽的手枪浮现，黑洞洞的枪口朝前伸着，径直指在罗林的头上。

“马上…就可以结束了。”

“？！”

圣娅一愣，眼前的景色在这一刻豁然变得模糊了一瞬，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思维，视角立即被朝着上方拉高，俯瞰着视野中迸发出的无数细密裂纹。

‘遭了，预言的梦境要维持不住了…！’

心底的念头转瞬即明，她当即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强行集中起精神，倾听着罗林嘴里最后吐出来的几句话音。

虽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在不断的越拉越远，但或许是梦境中无意识的作用，他对那个正在用枪指着他的女孩说的话，最终还是成功在圣娅的耳边清清楚楚的回荡起来。

“…咳咳。”

男人还在咳嗽着，费力的伸手把铁驭头盔摘下来，歪着脑袋吐出一口殷红的血沫，倚着墙坐在地上，唇角微微蠕动着，努力扯起一个万分难看的笑来。

“撑不下去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我…”

灰发的女孩低声说着，语气间的颤抖却越来越明显，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样。

“这是…我的使命…”

“都是胡扯…咳咳…”

年轻的铁驭似乎是想乐出一声来，可还没等他的气喘上来，便再度牵引到了身上的伤口，旋即又是一阵格外猛烈的咳嗽声，伴着些艳丽的血花，在他的胸口前再次绽放开来。

“咳…咳…没事了，它让你杀了我？”

“是的，但我…做不到…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别…咳咳…别在意，我有其他方法可以试试看…”

罗林从嗓子眼里挤出些气流的声音，不管那把还顶在自己脑袋上的手枪，径直朝着身前的女孩勉力伸出一只手去。

“你再坚持一会…扶我一把。”

“…老师，您要去哪？”

“咳咳…去千禧。我的运输舰里，有个可以试着…”

对话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不管圣娅再怎么拼了命的尝试，也终究还是归于寂静。

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天空上飘着，身旁划过温柔的风，静悄悄的拂过她明媚的发梢，又好像泡在温暖的水里，任由浮力托着自己，顺着水的流动而随心的飘摇。

没有五感，亦没有对周围的认知，仿佛重新回归到了生命的最初，些许微弱的波动化作格外明晰的数字，又重组成大片的幽绿海洋，将思维全部包裹其中。

“…神经数据…读取…录入…风险程度判定，极高。”

残缺的文字隐隐约约的飘进脑海里，但圣娅甚至无法确定这究竟是自己听到的声音，还是直接在脑子里浮现出来后被自己所“读取”到的。

她什么都做不了，也只能继续静下心来，仔细接受着这些残片般的破碎信息。

“条件…环境…不符合…我不建议…”

“…指令，执行…214号…”

“…剧烈的疼痛…忍耐…”

“…数据转入…缺失…百分之…”

“万幸，指令…欢迎回来，铁…重获新生…另一种方式。”

“嗡——”

沉重的嗡鸣声犹如一轮徐徐升起的太阳，在圣娅的思绪中骤然爆发开来，将那些浓郁的黑暗尽数撕碎，取而代之的则是她无比熟悉的、每次梦境临近结束前都会经历的那片耀眼的洁白。

她的身体重新在这片空间中显现出来，就像经历了一次从头到尾的洗礼，连原本属于自己的身躯好似都变得陌生，陌生到恍如隔世。

金发的女孩错愕的眨着眼睛，还在回味着先前自己收集到的那些完全无法理解的信息片段，可不等她琢磨出蛛丝马迹来，那道先前在雨幕间稍显沙哑的少女声音却又一次的传入她的耳朵里。

只不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是，她这次的声音里却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惊讶，好似看到了什么堪称奇迹的事情一般，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真的…可以了…？可是老师，为什么…？”

“没什么奇怪的。”

从未听过的冰冷机械声在回应着她，言语间是满满当当的冷漠，就像在面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语调中却又总给圣娅一丝莫名其妙的亲近感。

“突发奇想的投机取巧而已，结果赌赢了，就是这么简单。”

“…那我…不，您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做什么？”

没有一丝波澜的机械声调冷笑了下，瘆人的电流声像是要刺进耳膜里，恍若一柄终于不再遮掩自身冷酷锋芒的利刃，直勾勾的贯穿大脑，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去把那所谓的、该死的‘使命’——”

“烧成灰。”

……

第二天上午，基沃托斯内照旧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罗林站在位于联邦学生会办公大楼中专门属于“首席行政官”的办公室里，看着坐在办公桌前正不断揉着眉心的七神琳，很是少见的露出个讪讪的笑来。

“那个…琳，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您居然现在才来问我这种事？”

代理学生会长小姐的嘴角抽了抽，深蓝色的眸子向上抬起，落在面前的罗林身上，伸手推了下眼镜框，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我相信您一定清楚，让一所学院的学生会长——特别是圣三一综合学院这样全基沃托斯最顶级的学院的学生会长——对联邦学生会提交一封想要主动加入夏莱的申请书，究竟是个多么离奇且容易引起慌乱的事情吧？”

“就算她们在申请书中反复申明了，这是她们以个人身份提起的申请，和茶话会乃至圣三一综合学院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我们信了，您觉得外界真的会这么认为吗？”

黑发的女孩叹了口气，拢着自己精灵般尖耳边散落下来的长长黑发，将柔顺的发丝捋顺到耳后，格外无奈的瞥了罗林一眼。

“内幕、交易、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恰好赶在圣三一内部动乱刚刚结束的时期就弄出这种事来，平心而论，如果我是不知情的人，也会觉得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存在的。”

“我也没想到未花她们会这么着急啊，按理来说作为茶话会的成员，应该会本能的倾向低调处理这件事吧。”

罗林咧了下嘴角，双手摊开，很是无辜的耸了耸肩膀，“本来我以为今天只要把日富美她们几个和诺亚的申请一起解决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