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分歧与目光所见

“人的使命从来不是天生注定的……一个人的血统根本不能决定他的所有！”

“你错了，齐格飞，因为你是卡斯兰娜，所以你有着比别人更强的崩坏能适应性，比起别人，你是天生的对抗崩坏的战士。卡斯兰娜是如此，沙尼亚特也是如此。”

“这种被家族赋予的使命有什么意义？！这是所有的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自己选择的吗？”

“……也许确实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纳这样的命运，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这都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不是吗？就因为自己身上的血统，一辈子都捆绑在了对抗崩坏这件事上！埃琳娜姑姑，她甚至是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说自己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可她最后却作为卡斯兰娜的女武神战死在了前线……”

“这是埃琳娜自己的选择。”

“这真的是她出自内心的选择吗？！”

“你又怎么确定这不是呢？”

……

老人看着自己面前的照片出神，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在年轻时离家出走前和自己的对话，齐格飞从来都不认可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的家族使命，在他看来那是一种对他们内心的束缚，因为被冠以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的姓氏，从此一生都被绑定在了对抗崩坏这一件事情上，而这一情绪在从小就一直颇为照顾齐格飞的埃琳娜·卡斯兰娜战死前线后激化。

直到他因为塞西莉亚的事情返回天命接受训练，拿起天火，他也自始至终都不认可家族。

齐格飞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当然也清楚自己的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事冲动容易欠缺考虑，但他的心中永远不缺正义感，只是这个正义感，最后又为他、为自己、为家族带来了什么呢？

埃琳娜是自己的表妹，他当然也知道埃琳娜小时候有过当画家的愿望，她生前最珍重的也是在她年幼时得到了第一支画笔，但是在知道自己具备优秀的崩坏能适应性之后，她仍旧是选择了作为一名女武神奔赴前线，从此将自己的画笔与颜料都锁进了抽屉。

卡斯兰娜尚且如此，沙尼亚特那边甚至还要更疯狂一些，执行任务的猎犬们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冷漠地执行着奥托指派的任务，而相对正常的另一边，对于对抗崩坏的执念也超乎想象，因为沙尼亚特圣血这一堪称崩坏克星的存在，他们也是几乎全员都活跃在对抗崩坏的正面战场上。

为了对抗崩坏，沙尼亚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初齐格飞要娶塞西莉亚那会儿，沙尼亚特就因为某个原因而激烈反对，即使是奥托都难以将他们的意见压制下去，直接导致了那段时间的天命僩动荡。

随后，其实还是齐格飞自己争气完成了与奥托的赌约，让沙尼亚特多少高看了他一眼，而奥托那边也不知道对沙尼亚特做了什么思想工作，总之最后沙尼亚特总算是捏着鼻子认下了。

他曾为此去感谢奥托和沙尼亚特家主，奥托只是摩挲着手里的钢笔，慢悠悠地说到：“我想你可能有些误会了，卡斯兰娜的家主……啊，现在或许应该称呼你为前家主了，我支持齐格飞和塞西莉亚的原因也没有那么复杂，你要知道，齐格飞的血统可是这一代卡斯兰娜家血统最为纯正的，而塞西莉亚在沙尼亚特家也同样如此，他们两位诞下的后代，能否同时继承卡斯兰娜和沙尼亚特的力量，这才是我最想要看到的。”

沙尼亚特家主也默认了奥托的说法。

说服沙尼亚特的理由，或许就只是为了一个后代而已。

他后来其实也想明白了，卡斯兰娜只是性子上比较喜欢直来直去，不是所有卡斯兰娜都是傻子，奥托对于齐格飞这么一个小时候就离家出走的卡斯兰娜自始至终都不放心，对于奥托来说，不能被其所掌控的都是最难容忍的。

那么奥托宁可重新培养一个血统更加优秀的后代。

琪亚娜出生之后，奥托和沙尼亚特家对她的重点关注也佐证了这一想法。

只是……齐格飞只看到了他眼中所谓的“束缚”，没有看到在其他人眼中所闪烁的属于家族的荣耀与自豪。

他或许以为，他的叛逃可以让卡斯兰娜被迫舍弃过往的荣耀，让其他人可以去追求他们内心的方向，可问题在于，卡斯兰娜自始至终都是天命的卡斯兰娜，是与天命共存的存在，如果说，在齐格飞的眼中，过往的荣耀和家族的使命是束缚卡斯兰娜的绳索，强迫所有的卡斯兰娜人违背本心走向战场，那么他没有看到的是，他的叛逃断绝了其他卡斯兰娜想要作为战士奔赴前线的道路。

他以为他可以给卡斯兰娜更多的选择，但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可能齐格飞都不曾想过，他的叛逃会给卡斯兰娜带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不是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地愿意为了对抗崩坏奉献一切，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会这么想。

齐格飞看到的是埃琳娜临终前的遗憾，看不到的是埃琳娜在作为战士奔赴前线时与其他女武神共进退的豪情，看不到埃琳娜在和年幼的他讲述卡斯兰娜的使命时眼中的光芒。

没有成为画家自然是埃琳娜人生的遗憾，但这世上谁没有个遗憾，埃琳娜也从不后悔自己放弃了小时候的梦想成为女武神。

只是齐格飞没有机会去了解这些，他看到的只有埃琳娜接受主教命令带领女武神小队去讨伐崩坏兽，用生命为代价获取到最新诞生的帝王级崩坏兽的第一手情报，看到的只有第二批奔赴战场然后将埃琳娜的遗体带回来的沙尼亚特。

当时他还差点和同龄的路德维希发生冲突，因为路德维希也是接受主教命令随同埃琳娜一同出战的，但最后生还的只有路德维希一人，以及，路德维希把埃琳娜遗体带回来时的态度也是刺激到了齐格飞的原因之一吧。

“她很好地履行了自己作为女武神的责任，没有辜负卡斯兰娜之名。”

这话没有什么问题，但路德维希面无表情的样子和似乎只是棒读的语气，让齐格飞差点和路德维希动手，但压根没怎么接受过什么系统训练的齐格飞，又怎么可能打得过当时已经有A级女武神水平了的路德维希呢？

也就对方看在卡斯兰娜的面子上没怎么动手而已。

“家主，人已经走了。”莱奥妮的声音随着几声敲门声响而响起。

老人将自己有些发散的思绪终止了下来，年纪大了，最近处理起事情来也是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不过，莱奥妮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后辈，如果不是因为齐格飞的叛逃而不允许成为天命的女武神的话，她或许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A级女武神。

但一切都没有如果。

“我知道了……”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忽然间又想到，自己之前让莱奥妮送客的时候，距离现在应该也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可莱奥妮却是在现在才过来跟自己说人已经走了，那么，是有其他人在琪亚娜之后到访了卡斯兰娜吗？

说到琪亚娜，老人一开始在听到她要来拜访的消息时还挺意外，绝大部分卡斯兰娜家的人不知道实情，不代表自己这个做家主的会不知道，当初奥托对琪亚娜进行实验的一些事情他也是知道的，他更知道这一切都事关沙尼亚特的某个千年夙愿。

正如当初的天命动荡那会儿一样。

他还知道，齐格飞叛逃时是带走了两个人，一个是琪亚娜，另一个则是一个重要的实验体，以及最后的结果，是琪亚娜从齐格飞叛逃的飞行器上被击坠，随后不知去向。

再然后的事情，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他只是从天命的一些消息中推测出了琪亚娜如今的身份。

比安卡·幽兰黛尔·阿塔吉娜。

毕竟自己说到底也是卡斯兰娜的家主，虽然卡斯兰娜现如今都处于闲置状态，但自己有时候还是要去天命空港办点事的，比如象征性地参与一些会议什么的，还有家族的一些事情也需要和天命空港那边进行沟通，以此来维持家族的存续。

自古以来卡斯兰娜都是不太管理家族的财政什么的，他们大都只管在前线对抗崩坏，物资的调度和财务的管理一般都是阿波卡利斯家管的，在五百年前奥托肃清反对派上台之后，就把阿波卡利斯家的这个权力给剥夺了，转移给了沙尼亚特家和天命总部。

在天命总部和沙尼亚特双方都不待见卡斯兰娜的情况下，这些年卡斯兰娜过得也实在不容易。

好在也就只是不待见卡斯兰娜，至少因为圣女卡莲的出身是卡斯兰娜，奥托倒也没把卡斯兰娜往死里逼，但也只能说现况是半死不活。

总而言之，在看到到访的琪亚娜的一瞬间，老人就认出了这根本不是他孙女，他之所以推测出幽兰黛尔是真正的琪亚娜，还是因为沙尼亚特对幽兰黛尔的有些过于宽容的态度，他们允许幽兰黛尔学习他们的剑术，允许幽兰黛尔去翻阅他们的典籍，甚至将黑渊白花交予了她。

以及幽兰黛尔出现的时间也恰好和琪亚娜坠机的时间相接近，再加上沙尼亚特那边有意无意地阻止自己去见幽兰黛尔，更让他确信，这应该就是他的那位孙女。

他也没有执著要见孙女什么的，因为他知道这只会给对方带去麻烦，而且沙尼亚特也没亏待幽兰黛尔，卡斯兰娜给不了幽兰黛尔什么，沙尼亚特全都给得起。

所以，他在看到琪亚娜的一瞬间感到了愕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琪亚娜”不是幽兰黛尔，但对方又确确实实是代表沙尼亚特过来将齐格飞带走的天火圣裁送还的，他还看到了女孩眼中一丝心虚和愧疚。

老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个女孩极有可能是当初齐格飞带走的那个实验体！

而她现在的这个名字，多半就是自己的那个儿子给的了，知子莫若父，齐格飞确实干得出这种事情。

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也没有去想自己的这个想法是否合理，他立刻要莱奥妮送客，不管这个琪亚娜到底是哪个“琪亚娜”，是齐格飞带出去的那个实验体也好，是自己当初的推测错误这位才是真正的琪亚娜也好……

她都不应该再和卡斯兰娜扯上任何关系。

能代表沙尼亚特来将天火圣裁送还的，就只能说明沙尼亚特那边确实看重这位琪亚娜，可现如今沙尼亚特与卡斯兰娜之间关系近乎降到了冰点以下，若是让琪亚娜对卡斯兰娜产生了点什么愧疚或者其他情绪，只会让她在沙尼亚特那边的情况变得糟糕。

所以，她不能和卡斯兰娜扯上关系。

所以，卡斯兰娜只能不欢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