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天师来得很快。
大刺刺进门,就“桀桀”笑着,“我正要来寻太子殿下,谁知殿下竟也派了人来寻我……这默契倒是令人有些感动呢。”
他言语不忌,行事更不忌,端了桌上的茶盏就喝,进门后也没半点规矩,口中虽唤着“太子殿下”,举止之中却无半点尊重,还有些古里古怪的得意,李裕齐心下不快,但念着对方有用,便也生生忍了,只仍然歪着脑袋按着太阳穴的位置,懒洋洋地问他,“你找本殿下作甚?”
四下早已无人,再派人去请天师的时候,李裕齐便已经遣散了伺候的下人,这会儿两人说话自是半分遮掩也无。天师搁下了手中茶盏,微微偏了头,感觉像是“看”向李裕齐,“太子殿下之前去见了江都郡王?”
兜帽下的声音,难听到让人皱眉。李裕齐是见过天师这张脸的,饶是他见惯了那些被折磨到人不人鬼不鬼样子的囚犯,却也震惊于一个“活人”当真能活到如此不像人的样子,每每听他说话,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脸。
李裕齐眉头微拧,“本殿下去见一见牢狱之中的弟弟,尽一尽兄长的职责,不可吗?”
近乎于诘责与质问,带着些上位者的脾性。天师自然听得懂,却也没在意,只继续用他难听的声音怪笑着,“可自然是可的,只是天牢之中郡王殿下嘶声力竭吼出来的那些话,殿下难道不担心传到陛下耳中?”
话音落,李裕齐倏地看过去,“你怎会知道?”
“桀桀……我自然是有我的法子,天牢里有我的一个旧友,知我为陛下当差,特来告知于我,让我提醒殿下,这些话虽是闲言碎语做不得真,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怕是陛下心中总要有些不愉快的。届时伤了父子情分,便不好了……”
黑袍天师能在那段近乎于“人人喊打”的日子里活下来,自然有他自己的门路和人手,这一点李裕齐自然知道,这会儿听他这么说,倒也信了,只摆摆手,不甚在意,“他们不会说的。有些话,对于朝中当差的人,便是听听都要肝胆俱裂,听到了都要说未曾听见,担心遭株连被砍了脑袋,哪还会上杆子地去告诉上面的人,莫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些?”
他若这样轻易就信了,那他这东宫之主的位置,怕是也快要易主了!
四下又安静了下来,隐约间只听得到窗外落叶簌簌的声响。黑袍天师随意地扯了扯嘴角,讥诮嘲讽,“若是不清楚太子殿下为人,我都要怀疑这位叫做桑吉的侍卫是个哑巴了。”数“面”之缘,当真是一面未曾见到便也罢了,便是连声音都一次都未曾听见。
黑袍背对着李裕齐站在那处,身后是光华晕染,身前是夜色深浓,他站在那里,站在明暗的交界线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神,只一瞬间,便又倏地笑起,笑声尖涩,惊起树上夜宿的鸟儿扑棱棱地飞走。他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纵有通天之能耐,不还是由着殿下生杀予夺?”
他兀自笑着,言行举止间自带着他一如既往的诡异的傲慢和无礼,李裕齐却是已经顾不上了,他几乎是豁然抬头看去,压着颤音一字一句地反问他,“你说,姬无盐?”
“何况天牢之中大多数都是本殿下的人,哪那么容易就捅到父皇那里去?”李裕齐勾唇轻笑,满脸不可一世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