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完颜丹睁眼,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小楼。
小楼能住三十人,是连杂役、婆子也要算上,没有死士、护院。
老态龙钟的蔡相蜷缩躺椅上假寐,四婆子、俩健仆、一管家忙碌。
完颜丹顿时释然,蔡相久居高位,岂不居安思危?
子嗣,不会带来同住,而是,湮没于茫茫人海之中。
蔡相是新朝重臣,先由枢密院护卫,又由京畿第一镇提供保护。
见是完颜丹,甲士们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完颜丹下马,恭恭敬敬地拱手一揖,朗声道:
“后学完颜丹,仰慕蔡相的大名,特意前来拜访!”
没有动静,管家打着算盘,四婆子翻晒被褥,两健仆往井里汲水。
蔡相仰卧的姿势,也没变!
自更始帝停了朝会,蔡相的私宅,不再迎见外客。
莫说犬狨胡蛮子,便是新朝的大小官,蔡相也统统不见!
被骚扰的次数太多,蔡相一家,早习惯了。
完颜丹谙熟历史,三顾茅房的事,是闻熟能详。
呃,胡蛮子就是蛮子,蛮子兄,是茅庐,不是茅房!
恭敬如故,完颜丹又吆喝了两回,一时坐腊。
比完颜丹脸皮更厚的官多了去,吆喝三回算什么?
童猫哂笑,傻蛮子再等三百年,蔡相也不会搭理你。
下马,童猫轻推院门,是虚掩的,防君子,不防小人!
童猫是大内监,不是君子,是真小人,故而无忌。
没有人招呼,七下人各忙各的,不理会偷进的小人。
蔡相仍是假寐,没有被惊扰。
童猫进了门,见没有椅子、凳子,连马扎也没有,失笑摇头。
一个纵跃,童猫蹲上墙头,静静地看戏。
完颜丹静立,又反复感应院落的一切,认真而认真。
“放心,没有埋伏!”蔡相忽然睁眼,不屑之意毕露。
蔡相是南国、新朝的四大名流之一,心智、器度早臻绝顶,对人心的揣摩不会错了,完颜丹是披着素袍的禽兽而已,不是书生。
直到最后确认,蔡相居处真的没有埋伏,完颜丹才回头。
“学生仰慕蔡相风采,欲请蔡相主持新朝内阁?”
剧烈咳嗽,蔡相受此刺激,精气神也旺了不少,闻言调侃道:
“新朝的内阁,什么时候轮到犬狨鲜卑族打理了?”
完颜丹一怔,半晌才回味,蔡相暗讽完颜丹口中的新朝,是伪朝!
暗恼,完颜丹的眼睛盯住混浊老眼,奇的是,蔡相昂然不惧。
“不怕我宰了你?再索杀你的子嗣?”
“呵呵…”蔡相大笑,奇的是,居然不喘了。
“我的道,文进死胡同,仙途又茫茫,正想兵解重修!”
完颜丹听不懂,而童猫是旁观者,对蔡相的评价,又高三分。
蔡相废籍兵制,废省置府夺林氏兵权,唯铲除世家一事未成,终是耿耿于怀,而实务派的蜕变,又令蔡相声誉受损,是毁誉参半!
仙途?
条条道路通仙途,蔡相欲飞升,再正常不过!
完颜丹虚望西面,哪里,正是小混蛋逞威的地方,不得不劝道:
“仙途是机缘,保不定下一瞬,就到了,何不留下有用之身?”
“嗤…”蔡相忍不住笑出声来,一介胡蛮子,想坏老夫的道?
“身朽魂在,人死魂又来,臭皮囊而已,拿去就是!”
童猫一呆,立生敬佩之意,蔡相的境界,非寻常俗人可理解。
反复劝,一遍遍地唠唠叨叨,蔡相打起鼾声,完颜丹口干舌燥。
日头渐渐偏西,蔡相省了午饭,看样子,连晚饭也省了。
耐心渐被磨尽,完颜丹认清了现实,又回归权谋、机变:
“蔡相,打扰了,新朝的相国,必是蔡相,安心静养就是!”
挂名相国?亏你想得出!
童猫默然,以蔡相之智,岂会料不到?
果然,蔡相睁眼,双眼渐渐清澈,淡淡吩咐道:
“蔡大,为我出殡,归葬徽省栖县老家!”
完颜丹转身,望着气息渐弱的蔡相,不是虚言恫吓。
俩健仆拽来四透的香车,四婆子抬着躺椅上车,又布置灵位。
啜泣声起,黄纸白绫飘飞,灵车出了宅子,一代名相,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