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丘河畔的苟苟营子村。
村子里鸡喧狗吠,驴喊马嚎,山羊咩咩,猪头哼哼。
谁家狡猾的狸花猫,在村边的野草丛里静悄悄等着,隐藏在一片花草的后面,身子凝滞,一动不动,它贼溜溜的水晶球一样的猫眼,瞄准了一个隐秘的老鼠洞,等一会就会有饿着肚子出来觅食的老鼠。
猫咪找老鼠洞很时准确无误。
它精明透顶,不管老鼠洞怎样神秘,藏在多么隐蔽的地方,都别想逃过猫咪的眼睛。它嗅觉十分发达,会在密密麻麻的草丛里,闻闻嗅嗅,就会很容易找到老鼠或者老鼠洞。
猫咪真是老鼠的打不跑的冤家对头。
在马户家吃完了鹅肉,送走了几个蹭肉吃的碎娃子,家里忽然就空空荡荡起来。
马户挺尸,四角八叉地躺在自己家的破炕上,抽着烟袋锅。
他不喜欢抽纸烟,他是一个守旧的人,就喜欢抽旱烟锅。
他觉得抽旱烟得劲。
一忽就咂巴一锅烟,他的牙齿,因为常年抽旱烟,就有点黄垢,就像沾着一层屎。
但苟苟营子村大多数人,都有牙垢。
谁也不会嫌弃谁。
又鸟狠揍了马户一顿,憋在心里的那口恶气,终于释放干净。
女人心里不能憋着气,会憋出病来。
病从气生,儿从娘生。
消气的又鸟还在院子里清静着,她这是在躲开马户。
她养驴知道驴脾气,她知道马户有一个毛病,每次饭后或者吃一些东西,就会咂巴一顿旱烟,解馋。
又鸟是一个俏丽的姑娘,是草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但不济的是她沦落过风尘,有一段不太光彩的黑历史,被人诟病。
她如果没有那段让人嚼舌头的黑历史,身上光光鲜鲜,别说给耀武扬威的守夜人的头头当一个官太太,吃些下官们的贿赂,那是小菜一碟。
她身子要是干干净净,跟一碗花露水一样纯洁,论她的貌相,当一个守夜人头头的老婆,简直就是屈才,风姿卓越的她,那么美若天仙,完全可以做皇妃。
哼。
现在居然跟马户鬼魂在一起,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狗屎上,多憋屈啊。
又鸟暗自叹息着自己不公的身世,想到马户那厮几天不洗澡的怪味,就皱眉头,她不犯贱,不像别的姐妹有不良嗜好,说什么就爱闻男人身上粗鄙的臭脚味,真是毁三观。
又鸟爱闻花香味或者化妆品的味道,不爱闻马户抽烟后那股子草棵子里的旱烟味,怕旱烟呛人,就没有进屋子,等马户那厮过足烟瘾以后,她才会进屋跟马户说话聊天,或者欺负马户过日子。
还别说,人就是一条烂命,马户就是喜欢又鸟欺负他,又鸟欺负他的时候,也不会恼,还觉得浑身舒坦。
又鸟如果那天不欺负一下马户,这一天就过得不得劲,总会觉得缺少一些什么。
尼玛!
有比人还贱不溜嗖的东西吗,没有,绝无仅有。
人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贱的贱东西,只此一份。
“好久没有去勾栏了,还挺想妈妈和那些一起玩闹的好姐妹。”又鸟坐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又无端地想起自己在十里花场的日子。
赎身以后的又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闲暇的时候,就会无缘无故地想起勾栏,在勾栏里的生活中,激荡起来的那些琐碎的生活小浪花,在她的心头盛开不败,每每回忆起来,就暗自乐上一回。
见不到姐妹们的面,不跟她们说说三,道道四,这让她有些小小的烦恼。
她暗暗诅咒自己,尼玛真是一条贱命,好端端被人家赎身,跳出了那个专吃女人肉,喝女人血的火坑,还想它干什么,犯贱是吗。
身在福窝不知福,偏把幸福当豆腐,也是没有谁了。
又鸟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争气的女人,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好姑娘,真想狠狠给自己几个耳刮子,打掉门牙,打肿自己这张鸡婆脸,给自己一个深刻的难以忘却的血的教训,让自己长些记性。
但又鸟没舍得打自己那张俊俏的脸,那张俏脸,就是她的饭碗,把那张吸引男人的脸打坏,她就没有饭碗了。
女人活一辈子,要活出青春,要活出美貌,才会捧上一个好饭碗,没有好饭碗,就会活活饿死,活得不如一条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