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云淡星稀,总是不如盛夏银河星斗,来得繁盛。
从露台处回到院落,荆悬如释重负。
这木桥县疏离文明教化,地处偏远。人人只固守私利,而不尊重德行,长此以往根深蒂固,只会是祸乱丛生!
荆悬自认也并非圣人,但身处此地,如今又兼任夫子。若是放任自由,毫无作为,亦是不得心安……
这木桥县的祸结,终究还得由他们自己解开才行!
只是,忽而想起……
‘横渠语录?’
今日讲学时,荆悬脑中这突然浮现出的经书,却是极为诡异!
荆悬曾猜测,或与自身失去的记忆相关。但询问卫老之后,这记忆中著书之人所处的年代,竟毫无记载!北庆国之外,大小林立十数个国度,也无一能对应得上。可再往外的区域,便是无有记述,不得知晓了!
一时无言,荆悬举目远眺!今夜,夜莺啼鸣,山林传响。风声中,枝叶攒动,不绝于耳。黑夜里,阴影蠢蠢欲动,怕是……风雨将来!
……
“敢问,荆夫子在否?”
略有耳熟的声音,让屋内的众人,皆是困惑愣了半响。
夜不过刚过二更天,打更的更夫刚走不久,此时竟有人到访!在这偏远县城,繁华的可都在西面。这县城的北面,夜里还是很少有人串门的。
“井家井卿,携小妹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声音清朗,但门内之人听完俱是一惊!
“先生,这可怎么办?”
朝着屋内询问了一句,这石重万万没想到,来人竟会是井家的二公子!这门,石重可不敢去开!
自从随卫老识字了些时日之后,荆先生与井家之间的潜藏矛盾,石重也明犀了不少。如此夜深人静之时,这井家来访,想来多是来者不善!
书案前,荆悬终是停笔。沉思之中,荆悬凝神细听片刻,心中顿时便若有所悟。
门外除了听到井卿的声音外,还有三道气息稳重的呼吸。这三位,应是习武在身的武人,气息绵长有力!最后一道气息,微弱喘息中还多有紊乱,想来这便应是井家三兄妹中,井卿口中所说的小妹了。
“没事。”
荆悬起身,笑着摸了摸石重的头,温声安慰了一句。若是此时,井家意欲行凶,也是不会带上小姑娘的。
而就在这时,隔壁的厢房处,房门顿开!
暗淡的夜色下,卫老持剑而立!视死若归的神情,倒让荆悬大为触动!
“卫老,不必紧张!”
荆悬只是收敛起心底情绪,再次笑着,示意卫老宽心之后,便大步走向了门边。
“荆悬!不要莽撞啊!”
此时,卫老也全然忘了俗礼。惊怒之间,罕见的就直呼其名!
拖着年迈的身体,卫老几步上前,摇晃着就要舍身拦住荆悬!微弱星光的夜色下,连地面也看不得真切,几次踉跄间,卫老更差点摔倒在了地上。
“哎呀,小心啊,卫老!”
一旁的石重,惊吓着赶忙上前,立即就将卫老迅速扶稳!
“荆悬!”
卫老气急!可未能阻拦下,眼睁睁的便见荆悬,已然打开了院门。
门外,光影昏暗,人影绰绰。
正门前站着,正是庆云茶楼中,荆悬曾见过一面的井卿!
只是此时,井卿少了锦衣折扇,换上了一身轻巧粗简便装,沉稳的气度中竟罕见的显得颇为犹豫。
而井卿的身侧,一豆蔻少女端立于旁。夜色之中,粗略观之,亦是轻装打扮。少女的脸上隐有一缕哀思系上,我见犹怜!
两人身后,是为三名仆从相互拱卫着,皆护立于身后近处。
借着暗淡的夜色,荆悬粗略辨之,几人面色平和,并无凶态。可出奇的是,井卿犹豫之余竟显颇多无奈,而豆蔻少女却极为拘谨不安。
瞧得如此情景,石重与卫老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气。井家这般情形看来,并不像是来找麻烦的!只是,两人不觉间,都皆是朝着门外多迈了一步,隐隐便将荆悬护在了身后!
荆悬见之,虽未曾明言说破,但亦觉心中一暖。
“二公子,别来无恙!”
“冒昧打扰!还请荆夫子莫怪!只是事急从权,井卿不得以而为之。”
不紧不慢,井卿言辞文质彬礼!若不是在如此夜色下,也倒是颇为风雅,宾主相宜。
“如今,木桥县形势诡变!井家自知,怕是难逃祸事。”
随后,井卿手中折扇一引,便将身侧的少女带到了身前。
“二哥……”
“妍儿,别担心。”
含笑中,井卿宠溺地替井妍顺了顺头发。正当荆悬等人不解时,井卿再次无奈地说道。
“这一月以来,自柳元意外身死之后,凶案不断。官府与县城中人,皆以为是我井家所为。但我井家虽有胁迫威吓,却并无雇凶杀人。”
“此事,稍有不慎,群情激愤,井家便有灭顶之灾!”
荆悬几人闻之,心中亦是诧异异常。甚至,他们也心中颇为深信,定该是井家之人作恶!
心中疑惑之余,荆悬凝神观之,井卿之言,竟并无虚妄!两人道光纯净,亦更无恶邪之气!
而越是作恶多端,心思歹毒之人,道光应越是浑浊,邪气弥散。哪怕是并非为恶之人亲自行凶,此中牵连……短时间内,亦是不免恶煞缠身。
“井卿非是不知轻重之人,自知罪孽深重,但小妹尚且年幼,却是无辜良善之人。井卿深知先生风骨,木桥县中亦是无人不敬之。如此,恳请先生收容小妹些时日,庇护一二!无论此事结果如何,井家必有重谢!”
“这……”
饶是卫老饱经世事,一时也愣然。
可恰在此时,正说话间……
“吁!”
院落旁的青石路上,几匹健马勒马急停!
“二公子,快和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