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卢国大顺三年,国泰民安,百姓富足。今天是九月初九,是公主安琳十五岁满岁,当朝皇帝卢斗士命人护送其去太庙祈福,来年十六岁及冠时好封为帝姬,将来以继承大统。要说这奇营大陆不比东岚,从摩斯帝国时期就有女子为帝的传统,所谓帝姬便类比于男之太子。
镶满金钻的皇室御轿缓缓向太庙靠近,轻稳停下,安琳下了轿。这安琳自小娇生惯养,卢斗士早年为摩斯帝国的戍边大将,平日里不在京城,这安琳便成日上街游玩,大家闺秀的风度完全被市井的烟尘之气所掩盖,娇气蛮横,也令卢斗士十分无奈,若非膝下无子,他绝不会传大统于她的。这时,安琳眼看太庙中供着卢斗士的父亲——卢国太祖皇帝卢安民,便嚷道:“我明年便为帝姬,为何偏要来此拜谒。”身旁的太傅王蒙忙道:“皇上早年征战四方,今终继前朝大纲而安百姓,乃望公主可明太祖帝之威风,以承大统而安苍生。”安琳平日里常听此言,自已不胜烦躁,径直朝太庙去了,同时还道:“什么正统,不过就是幌子罢了,这江山如何来的,那老东西自己知道,我才懒得为他这所谓的江山劳心竭力呢。“王蒙听罢,也只得轻叹。
才出了几步脚,几支暗箭便急射而出,身边几名侍卫纷纷倒地,王蒙也左臂中箭,慌忙喊着护卫救人。正时,庙顶翻下几十名黑衣蒙面人,挥刀攻击护卫们。卢斗士原本不曾料到这等情况,派出的皆非精锐,又和了这突袭,此时护卫于是纷纷阵亡,王蒙也身首异处。这安琳固然蛮横,这时反倒冷静,平日里混迹市井,她不像一般女儿家那般胆小娇弱,此时趁着混乱,竟独自入了太庙,往太祖牌位下钻去了。
这太祖牌位下有一个空位,得供两人蜷缩,平日里用以放置香火一类的杂物的。这边黑衣人杀完侍卫,反倒未曾注意到安琳。透过缝隙,安琳眼看黑衣人开始向太庙逼近,心下也很是惊恐,只能祈求适才还不屑祈拜的祖父保佑。几名黑衣人干脆直接在周边大肆放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壁天穹。十几名黑衣人似乎吃准了安琳一定在此,欲借火势相逼。火焰很快蔓延到牌位之上,安琳忍住哭泣,静静蜷缩着。
这时,门外的一处土地似乎有了异动,地中钻出一名矮小瘦削的男子,但见他双手各戴一只钢爪,四下翻舞,一刹时便让诸人毙命。其余黑衣人见状,立即蜂拥而上。男子见状,也遁地而走,引得诸位黑衣人紧追不舍,逐渐远离了太庙。安琳见状,立即冲出了太庙,火焰已经吞噬了太庙,她左眼也被烧伤,被浓烟呛住的她只觉呼吸困难,昏了过去。
感觉到下雨,她渐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口,雨滴淋在身上,分外寒冷。她见洞内火光幽明,便急步入内,却见早有一人坐在洞中,正是先前太庙门口袭杀众多黑衣人的男子。男子脸上有着一处刀疤,火光映照下分外狰狞。见安琳入内,男子指了指旁边一块石头,道:“坐吧,把衣服烤一下,别着凉了。”安琳知其厉害,只得从命,坐了下来。男子见安琳很是忐忑,便从烤架上拿起一块肉,道:“饿了吧,我的大公主,快吃吧。”安琳却很是谨慎,迟迟不下嘴。男子笑道:“公主何必顾虑,我若要你姓名,何必用毒?“安琳这才小口吃了起来,男子又道:“公主平日里豪爽,为何此时这般懂礼?对了,在下刘寂殇,叫我刘叔吧。”
安琳闻此,小声问道:“刘叔,你到底是何方神圣,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势力,为何要取我性命?”刘寂殇回道:“我是一个武林中人,游迹于此,恰好遇见了这情况,于是便出手了。至于那些黑衣人,我看了一眼他们黑袍下的徽标,是鸿城的人。鸿城七妖占据东方瓦罗州一带已逾百年,这些老妖贪财好色,之前软弱的摩斯政权无力剿灭,只好每岁进献美女金银以维持相对稳定。你父皇建立新朝,将瓦罗州改名为杜利弗尼亚州,又令东方长宁军大规模围剿,鸿城势力节节败退,如今只剩鸿城一隅,自然是忿恨不已,才想抓你以作威胁,实在不行杀了你,也是对朝廷的一种威慑。”
安琳闻言,沉默不语,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倒并未在意过这些底层的生活,听刘寂殇一言,当真不知所措。刘寂殇缓缓起身,道:“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送你回去,你继续当你的公主,养尊处优;一是你随我游历一年,我带你遍观一下卢国的苍生境遇,之后你为帝姬,也更好助你父皇治理王朝。”安琳看着火光,犹豫着。刘寂殇笑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公主不敢去底层瞧瞧,明天我就送你回去吧。”安琳本是心高气傲,最怕有人质疑自己,何况眼前这人虽是长的狰狞,但似无坏心,毕竟若他存心加害自己,早可动手于这荒郊野岭,何必再费心花言巧语哄骗自己。再说自己本就不想呆在皇宫中了,不管自己做什么,父皇都不甚关注自己,每日就与那淑妃高尚薇腻在一起,想来自己就算失踪了,他也不会在乎自己这个没娘的孩子吧。于是回道:“谁言我不行,我明日修书一封交与父皇,便随你去。只是我此次出来,事发突然,并未有带细软,如何是好。”刘寂殇似是早有所料,道:“如此甚好,今晚就在这洞穴里将就一下吧,明天辰时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至于细软,放心,刘叔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钱还是有些的,朋友也多,你的衣食住行就当是我先帮你垫了,只是毕竟不如你们皇室,还是有些委屈你的,也算是体验民情吧。”说罢,就在洞口凿出一道口,躺了上去。安琳无奈,也在洞中睡了下去,火光依旧映照着她姣美的脸庞。
伽兰皇城。挺稳直接虐人失踪,卢斗士大惊失色,先命手下安抚了王蒙以及阵亡将士的家属,随后便招来了大内星龙组,紧急召开会议,商讨对策。这星龙组乃是卢斗士建国后创立的,分为六部,天眼、万象、孅蝥、捕风、诛魂、瘢痕,各有其职。这时,天眼部执印诸葛鸿缈道:“陛下,属臣夜观星象,见玉女微光,公主将得涅槃重生之为,请陛下放心。”鸿缈字梦华,自小善弄阵法,又痴迷于星图卦象,乃至废掉毕生功力铸成一水沙盘,置通明珠于上,能窥天体之妙而运阵法。
闻了此言,卢斗士倒也舒了一口气。见状,组长蒋菡萏上前,道:“禀陛下,太庙距伽兰有三百余里,周边尽是密林,不宜兴师动众。臣下建议先遣捕风部秘密探查,诛魂部随之善后,同时暗中部署防卫,万不能让伽兰被此事牵扰。”卢斗士很是憔悴,只得点了点头,同时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若是苏禄那帮人知道此事,定会大作文章,朕这么多年来膝下无子,只怕他们会来威胁朕的朝政,同业党的托拉尔斯基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一定趁势煽动百姓,说什么天下同业,取缔专制一类的鬼话。只要朕表现出江山稳固,同业党那帮投机分子就会把这宣传造势的功夫用在为朕统治服务上,所以安琳必须要确保毫发无损,即使她不能马上回来,也要让文官集团、大权贵和同业党同时知道当朝公主身体健全。”蒋菡萏道:“圣上所言极是,臣下定当解禁所能,替圣上分忧。”
这时,皇城禁卫队邪灵军统帅吕宗英也应召而来,卢斗士立即道:“崇瑞(吕宗英之字),你立即召集邪灵军全部,暗卫皇城,切记不可引起骚动。”吕宗英轻轻一“诺”,与星龙组二人一同退了下去,只留了卢斗士一人仰望星空。
夜色极为幽静,平安却在消逝。寂静的伽兰城中,几道黑影在坊间的屋顶上游荡。由于鸿城的杀手已到了伽兰附近,星龙组害怕引起不必要的惶恐,于是借夜查为由,封了坊市,实行宵禁,加强巡逻。黑影很快窜到了皇宫附近,猛然发出一发响炮,在皇宫的上空炸亮。宫中禁卫立即靠了过来,并传唤戒严,一大批星龙组孅蝥部的部员向卢斗士所在的养心殿聚去。这边卢斗士听到骚动,也抓起了身边的御剑以自卫。
一瞬间,几只飞箭向屋内射去,直接按灭了烛火。紧接着,数名黑衣人破窗而入,强攻卢斗士,利剑直刺在其胸上。所幸卢斗士久经沙场,平日里惯穿软甲在衣下,这般便救了自己一命。于是他趁势向门口滚去,刺客在其后穷追不舍。飞刃不断射去,门口已经聚了数十名孅蝥部部员,领头的正是该部行手卢璚瑿,但听其喝道:“所有部员,立即护住圣上。”部员们纷纷上前,将卢斗士围住。
几名刺客从殿中追出,眼见此状,却并不惊慌,转而就往养心殿屋顶跳去。卢璚瑿随即一招手,带了十余名部员追去。这时的皇宫已经被火把照得通明,吕宗英的邪灵军把守住了各个通口,开始合围。刺客们一路向北,朝北门直去。门口的禁军连忙放箭,以作阻拦。
刺客们拨开箭矢,径直冲了过去。突然,几个硕大的机关人拦在了门前,其通身铁甲,一个震击慑住了刺客。中间一个机关人脚边忽然杀出了一名男子,大喝道:“李从念在此,贼人休要猖狂!”原来这人正是万象部行手李从念,字妙华。但见他手持一柄死司剑,使一招“四鬼争尊”,翻剑四段突刺,几名刺客还未反应便已中伤。正吃痛时,背后又飞来几根银针,中了各人穴位,使之动弹不得。
卢璚瑿率部员也已赶到,邪灵军亦将其围住。卢斗士在禁卫的护卫下朝这边过来,左手依然握着剑柄。刺客们面前忽又飘下一名男子,身着一身桃花艳袍,面容姣美,身姿曼妙。但见他嫣然一笑,柔声道:“说吧,你们什么来历,皇上若见你们坦白,说不准会开恩,饶尔等不死。”罢了,他一扬左手,几名刺客背上银针便收入其袖中。
其中一人望着他绝美的面容,笑道:“红尘浪客李翎峰,一手芙蕖葬魔针如幻如真,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败于尔手,心甘情愿。”这男子原来正是星龙组捕风部执印李翎峰,字玉华。闻了此话,一旁的李从念便道:“不错啊,倒是见多识广,那你可知我是何人?”话中明显带着挑衅,以及不满。该人回道:“死司狂圣,见血杀人,那一招四鬼争尊好生狠辣,实在佩服。”
这时,卢璚瑿已到,便道:“油腔滑调倒是有一套,还不如赶紧交代来的实在。”说时,目光不自觉往翎峰身上瞥。说着,卢斗士也到了跟前。为首的刺客一见,便破口大骂道:“老帝当死,鸿城当立!”一旁卢璚瑿见状,便欲挥剑。卢斗士连忙制止,强压怒火道:“尔等怎样都好说,万望莫要加害于安琳啊。”刺客放声大笑,道:“她现在早落到城主手里,这般美貌很讨城主欢心,他老人家想做你的女婿,两家结成秦晋之好,再不相犯,岂非妙哉!”
话堪要完,卢璚瑿直接一剑斩下其首,命道:“将其余人押下,交与镇法司提审。”部员匆匆下去了,这边卢斗士也已气得瘫倒了,语无伦次。众人背后这时传来人声,道:“孅蝥部遣人护送圣上回宫安养,星龙组上层全员来长明阁议事。”说话者正是达尊智人诸葛鸿缈。于是,几人便遣开部员,自行随去。而这时宫外的一处墙边,两名黑袍人正向另一黑袍人报道:“大人,去的杀手皆已被星龙组擒住。”那黑袍人却摆手道:“无妨,一些无用的货色罢了,失了无足挂齿,而我已有了我要的,这星龙组就是个天然的情思炼化场,我们该拟一个计划,去告诉那个傻子忠臣。”
长明阁乃是星龙组议事之处,几人走进里面,蒋菡萏已与其余人聚在圆桌边了。看了一眼桌边诸人,鸿缈连招呼都未及打,直接领人坐了下来。蒋菡萏这时道:“各位,今日的突发之事太多了,先是公主被劫,后又是圣上遇刺,卢国立国堪堪三岁,根基未稳,朝野暗流涌动,星龙组乃大内重组,理应担此稳固朝安之重责,现在快商讨如何为之吧。”
话刚说完,捕风部行手李玮国急道:“我部在东境追查鸿城的部员飞鸽传回消息,封国虎啸军团近日频频调兵,据探查,封军在澄明山(封卢两国陆上边界线)附近的铁骑已达三十万。另外,北境的涅国也在不断拉拢少数民族,也有南下之意,零塔部落四年前已经悉数归顺其统治,现在尼兰等部落也蠢蠢欲动,一旦两国合兵攻我,怕是难成啊。”诛魂部执印粟櫲接道:“孔平大人(卢国悬礼司司长)前日与我交谈,提到安陌斯里(西方维琉大陆国家联合体)派了总使者前来,想要趁机与我国交涉西海渔舟群岛的联合治理权。听闻安陌斯里近来一直在厉兵秣马,一旦他们与教廷派的争端有了转机(详见《世纪君主篇》),且鸿城的事不能速速平定,怕是会生变啊。”
此话一出,孅蝥部执印尹瑱琦点头道:“如今皇朝内外兼忧,我部已经全员出动,在帝都四散巡查,圣上的安危交与我们就好,剩下的我们也帮不上太多忙,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很嫌弃地看了一眼一直往自己这边瞥的李玮国,又满心欢喜地挪到了李翎峰身边,笑容瞬间回到了脸上。蒋菡萏点点头,看了一眼同样表示无异议的副组长张华封,道:“梦华,你来安排吧。”
诸葛鸿缈点头,道:“圣上授了大命牌与我,如今禁内是时候启用我的九命回真阵了,阵法布置就交给凤华(天眼部行手赖星魂之字)来负责好了。缘华(李玮国之字)领本部人员往东境探查,一有情况随时飞鸽回报。韶华(万象部执印邓子陵之字)、妙华领万象部跟随缘华一同办事。孅蝥部全员如柔华(尹瑱琦之字)所言,留守京都护卫圣上。颂华(诛魂部行手王庆熉之字)领本部前往东境,一旦捕风部探查鸿城有果,立即出动诛杀鸿城七妖,其余时间潜伏,不得有误。”诸人一“诺”,齐齐下去。
阁中还剩了李翎峰、粟櫲以及瘢痕部监制黄蘮蒘还有正副组长,鸿缈又道:“理华(张华峰之字)领人前往北境,秘密观察泓海派、玉笙阁等门派的动静。”华峰于是也出了长明阁。看着李翎峰三人,他续道:“我一直有一个一点,刚才我也观察过那些刺客,觉得很是奇怪。假如那些所谓的人真是鸿城所派,且鸿城已劫持了公主,那么理应漫天要价才是,譬如要求朝廷退兵等等,可这些人除了对圣上谩骂以外,并无任何要挟要价之为,这不合常理,他们仿佛是故意激怒圣上,并不在乎后果。”蒋菡萏恍然大悟,道:“说的是,那周锦涛再好色,若纯粹为了美女,自可在民间寻觅,何必来劫持公主。毕竟如果只在地方,毕竟骚动较少,而公主纵然天生丽质,但劫持的风险也未免过大了。”鸿缈点头,道:“正是此理,这次的刺杀与白日的劫持是两件事。”
李翎峰亦觉得若有所思,道:“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只是公主目下确实失踪,是否在鸿城之手犹未可知。”鸿缈这时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你们探查一下。你们三人速速点齐部员,南下孔城,这份锦囊里有我的安排以及圣上的手谕,必要时可召长安军协助。”翎峰三人得令,一同去了。看着蒋菡萏,鸿缈笑道:“别那么紧张嘛,组长,来卜一卦吧。”
天明的时候,安琳缓缓睁开眼睛,刘寂殇已经到了洞外,见安琳醒了,便指了指身旁一个火架,上面置放着几只烤鱼,同时道:“将就吃一点吧,等去了孔城再让你这个公主好好吃一顿,也顺便让你修书。”安琳倒不嫌弃,边吃边问道:“孔城是我朝商都,为何一定要去那里?”刘寂殇笑道:“这就是你这大公主的不知了,卢国南方门派众多,最大的就是黄嫚嫋的犄山派,就在孔城西南方的犄山之上。犄山派每岁九月十五都会举行一个与亲会,邀请各门各派参加,切磋武艺,商讨武林事务,正好带你去见识一番。”安琳没有注意听他的解释,因为她注意到,这个看着狰狞的男子,在说起黄嫚嫋之名时,眼神中很是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温柔。
看了看安琳,刘寂殇笑道:“别想那么多先,你去了自然就知了,走吧,先去怀县置办辆马车。”安琳一闻此言,顿时蹙起眉头,摇头道:“叔,你太小看我了,虽说我是女儿身,平日里确是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男儿,你帮我办一套常服,买匹骏马就好。”刘寂殇道:“想不到平时你还会跟着皇家的教头好好学习,是我小看你了。”安琳也笑笑,却不敢说这些其实是自己平时混迹市井时练出来的。
怀县是伽兰周角的一隅,虽然规模不大,但地理位置险要,卢斗士当政以来多次修建平道,将这里打造成了一处交通要冲。刘寂殇带着安琳抄了小道,半日就到得了怀县口,趁着午市赶忙去买马。昨晚皇城里刺客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虽然星龙组捕风部的部员全力封锁,消息还是传到了怀县。何况先前伽兰戒严宵禁,这下更是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