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约莫30岁左右,穿着曳地的抹胸襦裙,三指捏着一把团扇,虽然在推拒小厮,脸上却一点厌恶的表情都没有,反而笑颜如花,声音压的极低,似在诱惑:“你个死东西,猴急什么?少爷今天新打的野味儿,凡是想啖口汤的都挤到前院去了,你我有的是时间。”
小厮急不可耐的说道:“我正是趁着这个时间才能跑出来呀,不然总得去陪着少爷。七夫人,我真是想死你了。”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影,一扭头猛然看见游廊外走来一个老农,惊慌的叫起来:“你,你是谁?”
霞儿爹看到两人,微微愣了一下,就是这一迟疑,让小厮叫出了声。
如果放在当年,他绝对不会犯下如此致命的错误。好在此时此刻这个错误并不致命,他反应过来,手闪电般的掐住了小厮的脖子。
刚刚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要救出霞儿就免不了要杀人;杀人之后肯定要带闺女逃跑;晚一刻让人发现,爷俩逃命的机会就会增大一分。
那么就不让人看见。
当下的情形就像当年他在将军麾下冲锋陷阵。军令发出,目中便没有可阻止之敌,也没有不可杀之人。
敌人驱赶老少妇孺攻城的时候,他何曾少放过一箭?
将军早就说过,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如果要放过别人,他就要放弃霞儿;他要当善人,那就必须做一个恶父。
老天爷注定让他成不了一个纯粹的好人。
当脚下软软的躺倒了两具身体的时候,霞儿爹便自然而然地迈起了碎步。大腿不动,膝盖并拢,小腿快速迈动,脚后跟先着地,然后就是脚掌脚尖。
看上去不是腿带着身子移动,而是身子悬浮在腿上往前飘。
他已经有18年不练武了。
维持强健的身体和敏捷的身手不仅需要勤快,还需要大量的米、面、肉、草药。别说他花不起这个钱,就算花得起,他也更愿意让孩子们碗里多一勺油。
当他在院墙阴影里下定决心的时候,曾以为这是一场破釜沉舟的搏命。但是,那些深深刻在骨髓深处的技艺在他最需要时,悄无声息的复活了。
那是他曾经每天挥刀上千次种下的印记,那是他跋涉百里、一天四战形成的本能,不需要回忆,不需要恢复,想要的时候,那种本能就在那里。
他沿着回廊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前宅,然后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你们这些畜生!不要!不要!爹,爹爹,救救霞儿!救救霞儿……”
如果霞儿爹还是那个浑浑噩噩的老农,听到这样的呼喊声肯定会悲怆的哭喊着扑进屋里,但是现在他只是把牙咬得更紧了些。这也是他曾经的本能之一。
他悄悄的推开了门。
屋子里有很多人,但是脸全都冲着屋里,冲着里面一张大床。
霞儿爹看不到床里的情形,却能看到床幔在剧烈的抖动,还能听到霞儿绝望的哭喊,以及罗少爷放肆的笑声:“这就是野花!香,真是香!够劲儿!比杏花楼里的娘们儿有意思多了。头一水是我的,你们在后头老老实实排队。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今天是少爷我请客,等以后把这朵野花卖进杏花楼,你们就要掏钱啦!哈哈哈。”
这个笑话似乎很有意思,引发了狗腿子们的哄堂大笑。
霞儿爹却把注意力放在了门厅里的一张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