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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听闻惊风 语笑阑珊 38075 字 2023-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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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商成海将纸条翻来覆去检查半天, 实在不相信上头竟然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他原是想看戏的,谁知戏没看到,却看到了彭府子弟顶天立地一把英雄骨,心中自是恼怒, 便将纸条随手一扔, 高声呵令:“加快速度!”

福马赌坊内一片混乱。

赌坊外,彭府与仙督府的人也已浩浩荡荡将这里围了起来。彭流沉声道:“搜!”

随着结界一层又一层被破开, 金色灯火一直从地面璀璨流淌至地下百丈处。这鬼地方大得离谱, 即便彭府调来了整整五拨弟子, 也是花了十天时间才搜完。人抓了不少,却不见商成海与彭循的影子, 那张字条倒是被守卫从泥巴地里抠了出来,彭流打开一看,脑瓜子嗡嗡直响。

余回感慨:“这简直与当年的你一模一样。”

彭流怒道:“当年我能一剑斩百妖,他能吗?”

余回奇怪:“你怎么就知道大侄儿不能了?我倒觉得他要比我家那一天到晚只知道追着漂亮小姑娘看的外甥强。”

大外甥名叫宋问, 他在满月抓周时咿咿呀呀直奔凤怀月而去, 结果被司危强行往怀里塞了一把除魔剑——事实证明强扭的瓜的确不甜,反正宋问长大后, 对斩妖除魔是没有一文钱的兴趣, 每每听到“上学”二字,只恨不能当场上吊自杀。

彭流暂时不想与这人讨论小辈教育问题, 况且就算要教育,也至少得先把人找到吧?

……

彭循被捆着手脚, 套在一口麻袋中, 麻袋上还贴了许多道符咒, 将所有的声音与光线都阻得严严实实。

溟沉问:“这是哪里?”

商成海道:“雪海山庄。”

山庄内处处鲜红, 说是血海山庄还要更贴切些。溟沉问:“此地也归阴海都所有吗?”

“是。”商成海道, “小都主尽管放心住,这里安全得很。”

一群人抬着装有彭循的麻袋往地下走。溟沉并不想看,更不想吃,他当然清楚商成海的小算盘,自己只要吃了彭循,往后就只剩下了回阴海都一条路可走,但问题是,他并不想要一个关在金丝笼子里的傀儡情人,也不想长住在那片终日暗沉沉的海域。

商成海暗自嗤笑,也并不逼他,只道:“小都主,这边请。”

山庄地上蜿蜒爬动着红色的蛇,远远看起来,就像是四处冲刷流动的血。

凤怀月再度于噩梦中惊醒,他已经不想问这是自己躺平的第几天,只熟门熟路地顺手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

“……”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这才看到两位仙尊竟然正在替司危疗伤,也有些吃惊,一骨碌爬起来,半天硬是没想明白其中起承转合,受伤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瑶光仙尊道:“哪怕世间再多三倍枯骨凶妖,也断不可能将你伤得如此之重。”

司危气息微弱,看起来颇为疲惫:“斩完枯骨凶妖后,又在枯爪城内守了三百年,阴寒入体,以至虚亏。”

“胡言乱语!”瑶光仙尊训斥,“阴寒入体,又不是邪灵入体,何至于此,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司危闭目坚守:“这就是实话。”

他一口咬死,两位仙尊也无计可施。凤怀月只当司危的虚空全是因为自己的残魂与那偶人,也很心虚,生怕会被寿桃突然抓起来提问内情,于是悄悄摸摸又一躺,继续转身睡了。

但是并没有睡很久,像是刚闭上眼睛,就被人摸了屁股。

凤怀月:“……”

两位师尊都在闭目调息,司危挥手降下一道屏障,而后便黏黏糊糊地说:“亲会儿。”

凤怀月不是很想亲,主要你这道光影半遮不遮,看起来也不是很稳妥。但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先一步咬住了嘴唇。司危的身体稍微有些凉,像是还没从方才的虚亏里缓过来,手也冷,往他热乎乎的怀里一伸,就不肯再取出去。

“太瘦了。”

“嫌没肉你就不要摸!”

司危又咬着他的下唇笑,辗转到耳边低声道:“我不嫌。”

凤怀月被他这又湿又哑的一声蛊得差点春心萌动,于是又抱着气喘吁吁亲了一阵。但其实这种事是很没有道理的,因为眼下在自己的脑子里,前尘往事还是一团浆糊,所以大家理应发乎情止乎礼……止不太住。

两人在三百年前也不知亲了多少回,一切动作都熟练得很,完全不用过脑子,唇舌就知道该如何往一起缠。隔着屏障,两位仙尊对此时正在发生的事浑然不觉,这些日子先治凤怀月后治司危,简直像是在填两个无底洞,再高深的修为也有些招架不住,所以得调息上好一阵子。

凤怀月用手指去擦司危的嘴唇,这洞穴本就黑漆漆的,被屏障一隔,越发狭窄昏暗,两人靠在一起,竟然还生出了那么几分相依为命的味道。司危握着他那只完好无损的手,在自己脸上磨蹭。凤怀月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撑着坐起来问他:“你的伤要紧吗?”

“不要紧。”司危道,“该有用的地方还能用。”

凤怀月:“……”

你正经一点!

司危懒洋洋反问:“我说我的脑子还能用,怎么就不正经了?”

凤怀月却不上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顺便提醒一下,现在不需要它有用。

司危笑得越发刹不住,他将人拉到自己怀中抱好,凤怀月及时一巴掌捂住那张嘴,免得又迎来“什么时候能用”之类的新问题。亲成这样已经非常离谱了,至于其他事,要等我想起来再商量。

司危用手指蹭着他发间小小的伤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凤怀月抬起头,悄悄摸摸观察他的神情,却被司危屈起手指,在额头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道:“有话就说。”

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凤怀月清清嗓子问:“我昏迷的这些天里,溟沉有消息吗?”

“没有。”司危道,“你不必担心。”

这句“你不必担心”,怎么听怎么拈酸吃醋。凤怀月继续道:“那你答应我,先不杀他。”

同样的要求,先前其实已经提过许多次,每每只能换来一个不置可否的“哼”,但这回司危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道:“好。”

凤怀月猛然间还有点不适应:“真的?”

司危点点头,并不打算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在疗伤时告诉他,也确实不打算杀了溟沉——那些被替换走的灵骨,极有可能还在对方手中。

两位仙尊调息完毕,睁眼看见对面怎么多了一道屏障,甚是不解,于是挥手撤去,结果立刻听见熟悉尖叫,顿时慌得胳膊一抖。司危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哨子精的嘴,沉声呵令:“别叫了!”

凤怀月泪眼婆娑直咳嗽,要不是你好端端地突然来掐我,我为什么要叫,而且我刚刚也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提了一句要亲自见溟沉,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见一见,问一问,将事情搞清楚,又不是要跟着他跑。

对,他目前已经不是非常想跑路了,至于这份心态是从何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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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改变的,不好说。

凤怀月甚至还为此专门又找到一个时机,让司危降下屏障,然后将自己的重大心态转变隆重通知给对方。本以为接下来怎么着也该上演一番旧情人诉衷肠的感人戏码,结果司危听完,只是臭着脸一“哼”。

怎么回事,凤怀月被“哼”得有些懵,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怀疑这人是不是压根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司危却觉得不想走了,这不是很正常,毕竟你爱我如狂,哪怕现在失忆了,也不耽误再次爱上。

立刻,爱我。

凤怀月并没有立刻爱他,而是立刻无语得要死。

静室里感受不到日升月落,所以按理来说,时间应该是极为漫长的。但或许是因为有司危在,这漫长的时光便被拆分成无数个小小的片段,高兴了就笑,疼了就叫,再疼的时候,还能扯起嗓子哭一阵。至于那些隔着屏障的亲吻,更是多得数不清,司危却道:“三百年前更多。”

凤怀月被他咬着嘴,只能含糊地“嗯嗯嗯”,你说了算。

就这么把密室疗伤,硬生生过出了新婚燕尔的架势。

……

雪海山庄中,彭循道:“这位姐姐。”

干尸一样的侍女瞪着几乎要掉出眼眶的眼珠子看他。

彭循咧着嘴一笑,他本就生得眉清目秀,又少年意气勃发,于是活活将干尸侍女笑得枯脸泛上红晕,空洞的嗓子眼里往外吐字:“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就是在这房子里被关得无聊。”彭循道,“姐姐陪我聊聊天吧,就聊几句,好不好?”

干尸侍女招架不住,脸上羞红更甚:“好。”

“这里是哪里?”

“雪海山庄。”

“山庄主人是谁?”

“夏仁。”

吓人,听起来就不像亲爹用心取的名字。

“他是做什么营生的?”

“红绸。”

红绸?彭循没弄懂,怎么还有人专门做一种颜色的绸缎生意,办红事的?

干尸侍女凑近他,继续解释道:“红绸,用血染的。”她抬起胳膊,指着手腕处的刀口,又用力将自己的衣服撕开,露出干瘪心口上的疤痕,“这里,的血。”

彭循视线猛地一跳。他原以为对方只是从墓穴里炼出来的干尸,现在看来,似乎更像是普通少女被活捉放了血。干尸侍女忽然抬起手去摸彭循的脸,少年的皮肤很软,也很薄,戳一下,就能戳出血。她瞳孔紧缩,看着那道顺着脸颊流淌的,细细的血,缓缓伸出发黑的舌头,弯腰去舔。

“喂喂喂!”彭循手脚被缚动弹不得,只能拼命侧过头,他几乎已经能感受到对方冰冷的呼吸,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恶心是真的恶心,与大肚子胖虫不相上下,正在欲哭无泪间,“砰”一声,干尸侍女竟然直直栽到了他怀中。

彭循崩溃道:“你就不能换个方向把她敲晕?”

宋问扯起干尸侍女,将她的脑袋拨正,然后叹气:“可惜了,是个漂亮姐姐。”

彭循催促:“快把我的手解开!”

宋问一剑挑断绳索,纳闷地问:“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见到我?”

“这有什么意外的。”彭循扯起他的干净袖子,先擦了一通自己的脸,“凤公子在鲁班城,那你肯定会跑来看,只是时间迟早不同而已。”

宋问揽住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问:“对,所以你已经见过那位大美人了?”

作者有话说:

司危:爱我,就现在!

第42章

“现在他在疗伤, 你即便去了我家,也见不到人。”彭循道,“先说说看,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还真不是有意来找你。”宋问道, “只是在查另一桩诡事时, 误打误撞来了此处,结果恰好看到你与这位姐姐……喂, 她是死了吗?”

“一具炼制干尸, 哪里来的死与活, 不能动弹反而解脱。”彭循扬手,两枚银针没入干尸侍女命门, 算了彻底毁了控制她的邪术。宋问见不得小姑娘这般衣衫不整地横死,还在琢磨着要将她卷出去埋了,耳朵却听到细微一声银铃响。

“不好,有人踩中了我布下的银线, 正在往这边来。”他低声问, “跑吗?”

跑是能跑,但彭小少爷这回出门什么都还没捞到, 于是他毅然往回一坐, 示意宋问接着将自己捆起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问将干尸侍女扔进空柜中, 自己也闪身躲至另一侧。

来的是商成海。

彭循通过这阵子的七问八打听,已经大概知晓此人身份, 像是在阴海都有些地位。他以为对方眼下是来同自己谈条件的, 比如说问问彭府后山的地形, 再问问彭府的守卫, 威逼利诱齐下手。但其实商城对审问他没有任何兴趣, 甚至也压根就不打算攻入彭府抢人——那可是彭府,别说是自己,即便都主本人,恐也难以闯入。

前阵子他本已经登上了回阴海都的大船,却在启锚前收到都主传令,命自己将小都主也一道带回去。可谁都知道,小都主是不可能一个人回去的,所以倘若想让他乖乖踏上回阴海都的船,就得先顺起心意哄着,明面上答应去抢凤怀月,实际上商成海打的主意,却是利用彭循的死来逼他走投无路——反正两条路最终都是一样走到船上,自然越省力轻松越好。

所以目前对于商成海来说,唯一需要他头疼去考虑的,就是要怎么样说服溟沉吞了这个少年,而一个即将被吞掉的食物,是可以任由自己玩弄的。

事实上他这次来,仅仅是为了上回那张龙飞凤舞的字条,他实在想不通对方为何不仅不求救,还要来一句“不要救”,想来想去,推测出这少年也许是在故意戏耍自己,因为知道红翡定然跑不出去,所以索性胡乱一写。

彭循见他进来半天也不说话,只是阴沉沉看着自己,便只好主动开口询问:“你们已经同我叔叔谈好条件了吗?”

“谈条件,谈什么条件,放了你的条件?”商成海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想走了。”

彭循道:“也不算快,你们抓我来此,加起来少说已有十几二十天,难道就什么都没有做?”

“做,怎么没做。”商成海用剑柄挑起他的下巴,“不是一日三餐地好好喂着你吗,看着倒是比刚抓来时胖了一圈,已经够格送去小都主的桌上。”

彭循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养胖了送上桌,原来自己在这群反派眼里,就只是鲜嫩肥美一口肉?那你们吃谁不行,非得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绑我!他大为震惊,商成海却很欣赏他眼中的……姑且算是惊恐吧,甚至还凑近仔细欣赏起来。

而金尊玉贵被养大的世家小少爷,是万万没法理解这份扭曲快乐的,更不清楚当年那些白府欢宴到底对眼前这个人造成了多大的心理伤害。两人可谓鸡同鸭讲,凑在一起,沟通那叫一个乱七八糟。彭循满头雾水,商成海则是变本加厉,微微屈起手指,让几只浑身裹满酸液的硬甲虫,窸窸窣窣地从袖笼中爬了出来。

“猜猜看,如果它们爬到你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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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商成海可能也没料到,这随随便便一恐吓的效果会如此之好,一嗓子扯得他耳膜几乎炸裂!而彭循此刻的崩溃却是真的崩溃,少年能铁骨铮铮站着死,但绝对不能碰到脏兮兮的虫!他挣扎着往后一挪,就见商成海竟然飞了起来!

被打飞的。

房间里方才还只有两人对话,现在又凭空多冒出来两个。一个是溟沉,一个是宋问。两人都因为彭循那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以为商成海要对他不利,于是一个进门凌空一掌,另一个则是举着剑从柜子里冲了出来!

“咚!”干尸侍女也直愣愣地栽到了地上。

“……”

房间里有了短短一瞬的安静,但也只是短短一瞬,宋问最先反应过来,砍了彭循的绳子,拉起他就往外跑!商成海捂着自己嗡嗡响的脑袋,摇摇晃晃道:“追!”

溟沉也追了上去。

彭循两手空空,但好在宋问有名剑飒露,剑身长而宽,带两人不在话下。雪海山庄的守卫此时已经闻讯包围过来,宋问本欲从天上跑路,结果却被一张隐隐浮动的红色大网挡了回来。眼见四面八方的人越来越多,宋问道:“你是要对付那只鬼煞,还是要对付这许许多多的怪物?”

“那只鬼煞是阴海都的小都主,你我加起来怕也不是对手。”彭循道,“方才你怎么就突然冲出来了?”

宋问扫开已经扑到两人眼前的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口中骂道:“你那一嗓子吼得跟要生了一样,竟还问我为何要救?”

彭循:“……”

“来不及了,我去对付鬼煞!”宋问转身要走,却被彭循一把扯回剑上,道:“看我的!”

“看什么?”

看铁甲。

如山峦一般的的卢“咚咚”两声,踩得周围一圈房舍如遭遇地震般稀里哗啦坍塌下去。彭循早先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将这大宝贝也强行塞进了乾坤袋中,本想在出《白毛图》后请机关师傅给它上点油,没曾想,在这里倒先有了用处。

宋问倒吸一口冷气:“它怎么在你手中?”

的卢一边肩膀上扛着一个人,猛然发力站了起来!浮动在天空中的红网被顶出大洞,铁甲迈开两条粗壮有力的大腿,在彭循的操控下,大步流星朝前奔去!所经之处,妖邪惨叫遍地狼藉,瓦片和着砖块一起噼噼啪啪往下砸。

宋问一剑挡开溟沉,大喊道:“再快些!”

彭循按下的卢头上的机关,庞大铁甲“咚”地一声趴伏在地,然后就如一匹真正的的卢马那样,四肢并用继续狂奔而去!

鬼煞一把握住铁甲后肢,却被巨力甩飞,还想再追,已经被商成海跌跌撞撞地拉住,道:“那是大门!”

“碰!”

的卢整个撞了出去!

街上百姓一片惊呼尖叫,彭循赶忙制住铁甲,让它重新站了起来。这惊天动地的响声,自然也引来了正在三千市内排查的仙督府弟子。彭流透过一片扬天灰土,就见自家侄儿正傻不愣登地坐在铁甲上,一时又怒又喜,道:“循儿!”

彭循伸手一指:“阴海都的人在那头!”

彭流来不及多问,御剑去追。彭府一拨弟子也赶了过来,想要将彭循与宋问接下来,彭循却高声道:“给我一把剑!”

商成海拉着溟沉,将身上所披的巨大斗篷一卷,试图用障叶遮掩身形,怎知被彭流凌空一剑斩破幻象!剑气如紫蟒,商成海踉跄两步,继续逃往另一头。

彭循与宋问一道风风火火追了上去。

商成海这些年在阴海都靠着奸诈性格混得如鱼得水,突飞猛进的只有嘴皮子功夫,修为是半分也没涨。能将彭宋二人甩开,全靠脚下不知踩了什么玩意,左飘右移,方才还在前,眨眼又变到后,仙督府的弟子也被他诱得险些撞到一起,抬头再看时,对方已经只剩了一片衣摆。

“站住!”彭循追进一条小巷。商成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张鲜红符咒直直朝着彭循命门而来!宋问一把将彭循掀开,商成海借着这点时间,眼看就能逃出生天,却又被另一股力量重重撞到了地上!

血雾霎时弥散。

红鸢夫人手持长剑,准确无误地穿过了他的胸口。

商成海瞪大眼睛:“贱……贱人!”

红鸢夫人咬牙,手中剑锋一转,绞断了他最后一丝气息,咒骂道:“畜生,三百余年,你早就该死了!”

“走!”见商成海已死,彭循便拉着宋问去另一头,想看看叔叔与那阴海都的小都主战况如何,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众人竟然扶着彭流走了过来。

“叔叔。”彭循赶忙冲上前扶住他。

“无妨。”彭流脸色有些白,方才他眼看就能制住那只鬼煞,对方却像是忽然被谁灌满了修为,骤然爆发,一双利爪如刀刃重重割向胸口,若非闪躲及时,只怕心脏也要被活活勾出来。

彭循看着叔叔胸口那点诡异的蓝色,来不及多问,急忙将他送到了临近医馆。

商成海被杀,溟沉无影无踪,雪海山庄被团团围住,但山庄之主夏仁却不知去了何处。余回忙着处理烂摊子,暂时没顾得上训斥大外甥怎么又不务正业地晃荡来了这鲁班城,于是宋问便成日里往彭府后山一蹲,专心致志等着见大美人。

他还弄了把古琴来抚,手边焚起一炉香,今天《凤求凰》,明日《高山引》,一直抚弄到第二十九天,总算等到了静室开门。他以为凤怀月连疗伤都要近两月,理应伤重,虚弱得很,西子捧心那种,结果不曾想美人不仅能动能跳,还能扛起瞻明仙主跑,码头大汉扛大米袋子的那种扛法。

凤怀月与司危也不知在密室里培养了一点什么不为人知的诡异情趣,反正宋问是没看懂,他目瞪口呆手底一顿,拨出一股难听至极的鸭子音,不过也没人听,因为那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山野尽头。

这件事的起因是司危号称自己虚弱,走不动,要抱,凤怀月原本是不想答应的,但最后为什么又答应了呢?因为不答应就要被连掐带拧地摸屁股,当着两位仙尊的面,也不好发作,所以只有勉强一抱。

好在司危并不挑姿势,能抱就行,大米口袋也行。凤怀月扛着他御剑跑出两里地,找了个松软草坪将人“嗖”地向前一扔,司危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裹着人一道落入花草堆里,又低头去亲。

凤怀月并没有躲,他在这四十多天里,已经被亲得十分麻木。刚开始还能心跳如鼓,现在主要就是讲究一个躺平张嘴,顺便再提醒一下对方,你再这么频繁地亲下去,我会越来越没有感觉。

“是吗?”司危压在他身上。

凤怀月随手扯了一朵旁边的花,别在他的头上:“是。”

司危挑眉,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按在耳侧,然后俯身,舌尖卷着粉白耳垂一吮,呼吸间带出的热气落在薄薄皮肤上,凤怀月瞬间汗毛倒竖,从脖颈一路麻到颈椎。司危的手很大,握着那点细瘦手腕,几乎能将对方的手整个包住,指甲在细嫩掌心轻轻一搔刮,另一只手揽过腰肢,顺着那处凹陷往下揉。凤怀月登时挣扎着要跑,又没本事推开,被对方卷着舌尖用牙齿咬,咬得气喘吁吁,腿脚发颤,血都往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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涌,最后不得不屈起膝盖遮掩,整个人面红耳赤,差点没烧熟在原地。

“往后听话一点。”司危终于松开手,在他脖颈处重新亲了亲,又贴在耳边低笑,“这些功夫三百年前我可没少练,对付你,轻而易举。”

凤怀月:“……快闭嘴。”

能不能稍微练点好的!

作者有话说:

司·勤学苦练·危

第43章

三百年前的司危能在这种事上勤加练习, 显然自己也居功至伟,凤怀月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当年盛况,就觉得十分震撼,白天赴宴喝得烂醉, 晚上还能如此荒淫无度, 到底还是年轻体力好,不像现在, 扛个米袋子多跑两步都要喘。

“无妨。”司危道, “往后我慢慢替你调养。”

这话说得没什么可信度, 毕竟就连瞻明仙主本人都还在疗伤。凤怀月坐起来,问他道:“两位仙尊说你灵力虚亏, 不像是枯骨凶妖所为,理应还受过别的大伤,那是什么伤,偶人吗?”

“现在倒是乖乖听起那些老头的话了。”司危弹了一下他的耳朵, “当初他们说你天资聪颖, 该早点回昆仑山闭关苦修时,怎么不见信?”

不仅不信, 还要撒丫子跑路, 躲在六合山里死活不肯出门,生怕会被抓走守护苍生。大美人自由散漫惯了, 三百年前就一丁点的规矩都受不住,三百年后亦然。凤怀月又问:“既然你已经灵力虚亏, 为何还要三不五时地将自己的灵焰送……等会儿, 小白呢?”

司危道:“在瑶光仙尊手中。”

凤怀月纳闷极了, 我的灵焰, 为什么会在瑶光仙尊手中?

事实是被司危随手扔过去的, 但他必不可能承认,免得又引来哨子精的新响声,于是面不改色敷衍曰,的确是你的,但你伤重时顾不上饲喂,我怕它会饿死,所以暂时交给了瑶光仙尊。

“灵火怎么会饿死?”

“饿瘦也不行。”

“……”

凤怀月被说服了,并且表扬司危心细如发。脑子不好用的人,可能就是这么好骗吧。司危觉得他这眨巴眼睛的模样甚是可爱,于是长臂一揽,又捞进怀里亲了一口,方才带着人回到彭府内宅。

余回正在院中坐着喝茶,并没有对两人红润过头的嘴唇提出任何疑问,可见当年也是实打实见过大世面的。凤怀月问:“方才出去的那拨人是谁?”

“大夫。”余回道,“都是看疑难杂症,奇门毒术的高手。”

司危皱眉:“谁中毒了?”

彭流正在整着衣衫,从内宅往外走。

“你二人这些天在疗伤。”余回随手一指彭流,“再加上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马上就毒发身亡的样子,像是还能活一阵,这些事我便没有差人传入静室。是那只鬼煞所为。”

凤怀月瞪大眼睛:“什么鬼煞,溟沉?”

余回点头,将彭循被绑架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捡重点说了一遍,又道:“也不知那蓝幽幽的究竟是什么玩意,看着瘆人,却又不痛不痒。”

凤怀月解开彭循的衣襟,检查后发现伤口已经差不多长好了,但在愈合新生的皮肤下,那些泛光的蓝色却仍未消退,看着的确诡异万分,不过也只是看着诡异。他解释道:“这不是毒,是蓝翅花,在杨家庄里,每到夏天,就会开出许多这样的花。”

溟沉便用这些花的花粉与花浆,将他自己的指甲彻底炼成了蓝色。鬼煞一族伤人的利器,除了吞噬万物那张嘴,便是锋利堪比刀刃的爪尖。凤怀月道:“杨家庄远离尘嚣,可走街串巷的货郎们也会带着外头的故事进来,那一阵常有鬼煞伤人的传闻,我虽然常去听热闹,但并不觉得惨案与溟沉有关,他却自己别扭。”

于是干脆彻底炼蓝了指甲,这样往后若再伤人,就会留下幽蓝色的伤痕,特征明显得很。凤怀月看了一眼众人,又道:“他在杨家庄时,确实也并未伤过人。”

司危冷冷瞥他:“你不算是人?”

凤怀月尚没来得及知道自己灵骨与失忆之事,还在辩解:“又没伤我。”

司危:“哼。”

凤怀月:“哼什么哼!”

余回专业出来打圆场,行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一件事情,没毒最好。那现在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只鬼煞到底是从哪儿来的高深修为?

这个问题,凤怀月就不知道了。他在杨家庄里躺了三百年,对溟沉的修为毫无概念,也想不起细问,只知道八成不低,但再不低,高到能与越山仙主平分秋色,也着实是夸张了些。司危道:“哪里来的,抓来审了便知,人呢?”

“跑了,应当是要回阴海都。”余回道,“他可不是普通鬼煞,据循儿说,商成海对他毕恭毕敬,口称‘小都主’。”

凤怀月再度震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司危不满,屈指敲他的头,“还是说你在这三百年间,和他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将别人祖宗十八辈都打听了个清楚?”

凤怀月:“……”

他确实没问,因为聊天嘛,总得聊些高兴的东西,而鬼煞一族除了杀人就是吃人的往事,显然是与“高兴”扯不上任何关系的。但小都主,他怎么可能是阴海都的都主?

余回问:“这三百年间,他去过阴海都吗?”

凤怀月哑然,还真去过,但两次都说是为了替自己寻药。

余回还想再问更多细节,凤怀月就说不上了,他也是直到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居然并不了解溟沉,即便两人朝夕相处三百年,但除去那些浑浑噩噩的时间,在剩下的绝大多数岁月里,都是自己在说话,而对方只负责听。

一个失忆的人,与一个寡言的人,聊三百年也好,或者是三千年,也不可能聊出哪怕一段有趣的往事。原来杨家庄之所以枯燥无聊,并不单单是因为与世隔绝,也因为陪着自己的人,他就很枯燥与无聊!

倘若那人换成司危呢?凤怀月脑子里不可控地冒出这个念头,他扭头瞄了一眼,就见对方也正在臭着脸看自己,有那么一点讨嫌,但又不是完全讨嫌。这么一个祖宗,放在杨家庄,凤怀月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那将会是多么鸡飞狗跳。

司危问:“看什么?”

凤怀月错开视线,小气,不让看拉倒。

彭流立刻摆手:“你不看他,也别净看我,我受伤未愈,受不得再被迁怒找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何为正事,雪海山庄就是正事。那破地方古怪万分,幻象重重。彭流道:“这么多天审问下来,人人都说山庄主人夏仁每隔半年,就会醒来一个月,然后再继续回去长睡不醒,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理应还在睡,但具体睡在哪儿,却又没人能说清,仙督府几乎将整座山庄翻了一遍,也无所获。”

雪海山庄所做的营生,可谓血腥至极,成日里从各地贩卖少女,然后取血染丝,据说这种丝线经过特殊处理后,芳香无比,也鲜艳无比,所以在海外大受欢迎,价格简直炒上了天。宋问这次之所以会潜入山庄,也是因为在寻访美人的过程里,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屠戮少女的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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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怀月道:“用血染的东西,就算再技艺精巧,又能芬芳美丽到哪里去,无非是给买主的扭曲残忍找一个借口罢了,这回幸亏有宋小公子。”

“幸亏有他,所以我已经赏过了他,你就不必再见了。”余回提醒,“记没记住?”

凤怀月不解,为何不能见?当初我透过织梦蛛的网看那抓周小孩,粉粉白白,脑瓜子圆圆,一头炸毛可爱得很,正好奇他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还想顺便给孩子包点压岁钱。

“变成了登徒子样。”余回道,“小时候就不肯好好念书,只跟在漂亮姑娘屁股后面跑,长大也未见有多大出息,反倒变本加厉,见了美人越发走不动道,这回也是专门为看你而来的鲁班城。”

凤怀月连连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勉强也能算作他的长辈,哪有躲着小孩走的道理,该见还是要见一见。”

正说着,宋问也正在与彭循一道往过走。彭循压低嗓门道:“我早就同你说了,瞻明仙主手段万分高明,说哭就哭,说亲就亲,连我叔叔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他们两人的关系,在进静室前就已是搂搂抱抱,再经过这四十九天朝夕相处……可能马上就能成亲了吧。”

宋问遗憾地猛拍大腿,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来,然后也跟着一道混进去,能看整整四十九天的大美人,简直是人间第一风雅事,错过可惜。

彭循不解:“看美人,风雅在哪里?”

宋问也很奇怪,这是什么怪问题,看美人难道还不风雅?如皎皎明月,如满院牡丹,看一眼美人,是要饮上十八壶酒,再写上十八首诗的。

彭循问:“就没啦?”

宋问反问:“不然还要有什么?”

彭循:“实不相瞒,我看完大美人只会做那种梦,还做了两次。”

宋问:“下流。”

彭循恼羞成怒:“什么下流,我这叫人之常情!”

宋问还是坚持,美人是要被放在枝头仔细欣赏的,哪容在梦里被玷污,你这就是下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推开门,就见满院子的人。

叔叔在,舅舅在,瞻明仙主也在,以及凤怀月,方才宋问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如皎皎明月,如满院牡丹。别人转头是转头,美人转头,是风吹湖边柳。

宋问手里抱着的琴险些砸在地上。

余回:“……得。”

凤怀月还记得端出长辈的姿态来,微微冲他一点头,自我感觉颇具威严。

宋问站在原地,一颗心上下猛跳,十八壶酒和十八首诗已经不够了,要一百八十壶酒,和一百八十首诗,或者一千八百首,也不是不行。

彭循及时落井下石,抱着剑用胳膊肘一推他,道:“上流。”

作者有话说:

小宋:为你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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