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滂沱,野道泥泞。
四对马蹄上下翻飞,两匹战马飞驰在田野间,踩得那些刚抽穗的作物一片狼藉。其中一匹马上跨坐着一名青年军官,一身精钢铠甲因雨水冲刷,反射出千点银光;他右手扯着缰绳,左手抱着一名四五岁的女童,那女童裹着满是泥水的战袍,正在大哭不止。
另一匹马上伏着一名素衣少妇,原本的面纱因被雨淋湿而贴在脸上,勾勒出其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她全然不识骑术,只能趴在马背上,抱紧马颈子、夹紧马肚子。这一路颠簸难行,她的四肢已渐渐无力,很快就要支撑不住。
“夫君,”原来这二人是夫妻关系,女童自然是他们的女儿了,“我力已竭,无法再与你同行,你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她嘶声喊道。
那男子猛地回头,叫道:“吾妻,汉地已在五十里内,你跳过我这马来,我们三人,谁也不准落下!”说罢缓拽缰绳,把胯下坐骑慢慢靠过去。
“跑了这么久,马累了,不可能再载动两个大人,若我三人同骑一马,定会给拓跋兆追上,”那女子痛苦地摇摇头,玲珑的腰身剧烈起伏,“我知汉地就在前方,但你我二人只能逃一个。夫君,不用担心我的尸首落入那奸贼手中,我将以发覆面,再引刀勒颈,决不让其辱我尸身。”话音甫落,她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但见那匕首上饰满宝石,锋刃平齐完整,通体寒芒明亮,雨水竟无法粘在上面,做工极是精巧,必非民间俗匠可为之,足见此夫妇身份之显赫。
“每年五月初二,夫君,”她悲呼道,大雨吞没了她的凄凉,洗刷了她的哀苦,“请莫忘来此为我祭上一捧狼毒花!”说罢,她将手中寒芒置于胸前,自提着长发,将自己颈子向下砸去。
寒芒没入粉项,淌出一腔烈血,那女子顿时香消玉殒、芳魂寸断!
“吾妻!”那男子惊呼,伸手想要制止,无奈暴雨之中一切发生得太快,女子的尸首滚下马去,迅速消失在飞驰的马蹄下;驮着她的那匹战马失了负担,倒更精神起来,扬头抖抖鬃毛,鞍鞯上的血水在奔跑中很快给大雨冲刷干净。
那男子恨恨地抬起头,双眼通红,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抽出腰间配剑,向前面那匹战马掷去,口里喊道:“偷生的孽畜!你主人已就义,你活着还有甚用!”
一声惊雷于空中炸起。宝剑旋转着飞向那匹战马,猛地刺入它的后股。那马哀鸣一声,摔倒在地,四只蹄子兀自抽搐着。那男子竟有如此手劲,以掷剑相隔如此之远,亦能精准而凶狠地击杀目标。
奔到那马尸旁时,男子一勒缰绳,胯下骏马长嘶一声,便前蹄离地,人立起来。男子翻身下马,把女童用战袍紧紧地捆在马肚子下,拂去她脸上的水珠,强挤出一个笑脸道:“吾儿,你母亲已死,我不可独活,当下便要和那些追兵决一死战。刀剑相拼,我只求一死。汉人不似我党项人般多凶顽无礼者,吾儿到了汉地,见年长者叫老翁,见年轻者叫叔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说罢,心中虽万般不舍,手中马鞭却仍用力一抽,在那马臀上留了一道血痕。那马怒鸣一声,飞快地向前奔去,眨眼便消失在大雨之中。
背后,两骑追兵已杀到。二人均身着白色盔甲,披风紧紧地贴在背后,手持长矛,矛头处的白璎沾了水,像山羊胡子一样结绺垂下。
那男子闻声猛一回头,目露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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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好了,”那女孩道,“小女乃是神机门北方总坛的弟子,人皆呼我'鱼姬',姓姜的便是。”
此言既出,秦广王和王烈都神色一变。那“神机门”乃是西南地区一个秘密帮派,规模和门众数量不详,寻常百姓知其甚少,因其总部距离中原较远,一般江湖人士对其也只略有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