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扶蝗提到“几位老前辈”时，燃灯的脑海里就开始浮现一张张表情迥异的面孔，想到那些人都已死去，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凉，像是悲戚，也像是漠视。

他揉了揉颞部，收起没有必要的思绪。

放眼现在，扶蝗说来说去，态度始终还是老样子，燃灯牙齿一紧，感觉也无必要继续说下去，可他并不想浪费已经花掉的时间，便道，“你我都知道，我派教徒之中，多有九混巅峰象翥存在，而他们之所以到达不了全真的位面，那是明白象翥衰期有多凶险，而那凶险的原因无非是魂意不够。”说罢，紧紧凝视扶蝗的眼睛，“试问，魂意从何而来？”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扶蝗漫不经心地说道，“魂意从何而来？是从漫长的岁月中感悟而来，又或是经历一场人生大哲就此顿悟。”他摇了摇头，看向燃灯，“非如此的话，那只有靠魔婴丹了！”

这个回答自然是事实，却极具轻蔑以及挑衅的意味，燃灯憋了一肚子火，那头顶上的九寸弯髻似乎跟着他的白眉颤了几下，一时之间仿佛又忘了要说什么，不禁语塞。

虚耗见燃灯久久不言，便将细眼向扶蝗，“小神尊，你也想迈入全真位吧？不瞒你说，本老也想，不止本老想，但凡到了我们这种位面的人都想，只要你……”

“要为登上全真，举无道之事，本老宁愿永远当个象翥。”扶蝗打断道。

“可是，历来有哪位全真的手里是干净的？”虚耗白去一眼，“为了登上高山巅峰，掌握人间雷霆，不择手段者在所多有，谁能左右？”

听到此话，堂内教众皆有尴尬之色。

没错，说白了，他们加入赶尸派，就是为了提升实力，就是冲着魔婴丹而来！

扶蝗也很清楚，这帮教徒都不干净，他们若有反心，很难控制，但有了蠹虫就不一样，蠹虫可以让他们改头换面。他对着满堂教众摇了摇头，然后来回扫视着燃灯和虚耗，“我们两党既然立下‘貉丘之约’，自当同舟共济完成大业，今日你们邀本老前来议事，可谓推诚相待。只是你们要本老雷厉风行，不说别的，光是这种举动，就是公然违背神尊所秉持的大道。”

燃灯忍不住放声，“真要信奉神尊的大道，何时才能完成大业？”

扶蝗瞥向燃灯，“尊老，你说出这番话，便是赤裸裸地跟神尊背道而驰了！”

燃灯露出一丝惧色，但眨眼之间就已挥去，“论道，本老就不在行了。”

虚耗倒是想论个高下，便笑说，“神尊的道，乃是天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可我辈皆是凡子，当以人之道处事。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现在九州内的象翥说多不说，说少不少，你我都是有余者，用那些不足者，补足我们这些有余者，难道不是当下最应该奉行的‘道’吗？”

此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燃灯却是摇头一叹，“虚耗啊，你说错了，那神尊的道，已然超乎天道。准确地说，她奉行的是圣人之道，她是以不足以奉天下。但她忘了，这是炼士的世界，她的道，存乎于梦幻世界，或者说，那是以后才有的世界。”

说完，看向扶蝗，“小神尊，我们现在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帮助神尊打造出一个那样的世界，但那个世界尚未形成之前，我等岂能奉献自己，而为天下人着想？现在，是天下人奉献自己来成全我们的时期，如若我等道者羽翼不丰，又如何替神尊铸就大道？为了大道，为了神尊的理想世界，此时非常之时期，当有非常之决断，我等只有具备这样的干将之风，才能真正帮助神尊完成大业！”

听罢，扶蝗都想鼓掌了，而列位教徒中，有人摩挲着手掌，似乎很想喝彩！

却说淫党的初代神尊是法饶，那法饶素有诡辩之才，身后的传承者也都有诡辩的功底，扶蝗赧然一笑，不知该说什么，不禁叹道，“两位的意思，本老略懂，前面说的事暂且不提，前些阵子，本老倒是耳闻过燃尊的狩猎计划，对此，本老倒是很敢兴趣……”

“不，那狩猎计划已然搁置。”燃灯打断道。

“搁置？”扶蝗感觉自己要走了。

“不过……”燃灯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扶蝗的屁股刚离开椅子，忽又坐了下去。

“不过那计划和现在的计划并无多大的区别。”燃灯笑道，“用网捞鱼，当然要比用钩钓鱼方便得多。”

“确实，只是……”扶蝗愈发觉得头昏脑胀，手指在骨杖上攥来攥去，而一双星目也是游移不止。忽见旁边的案上有茶未动，意欲喝上一口，但捏起茶盖，却见茶已凉了。那茶叶有讲究，他送给燃灯之时，特将茶名“三思”念了多遍，以醒对方三思而后行。这时燃灯用“三思”招待自己，想来燃灯必是无茶待客，不由得笑了起来。

虚耗见他露着笑容久久不言，不免急声道，“只是什么？”

扶蝗回过神，看着茶杯笑道，“只是这茶没泡好。”

燃灯莫名其妙，“茶没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