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去看，而是伸手合上规则书，说道：『裁判长，你发现了那套打法吗？』

他说：『没有。我也是RAS战队的一员，需要避嫌。判罚由阳光独立做出，我没有做出任何干预。』

『我会尊重当值裁判的判决，并且对他们的判罚结果负责。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提。』

我低头看着桌面的玻璃，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翘起。我说道：『裁判长，你执裁真是滴水不漏。幸亏有你这样的人不辞辛苦付出，战队联盟才能走到今天。』

这说的不是联赛，而是对方在我进入裁判团的初期，帮忙处理了几次错误判罚的事，只在二人之间。

他的口吻稍稍缓和，不再那么冰冷：『谢谢你，哲学。不要让这次失利影响你的情绪，你是我手下的得力裁判，联盟很多事还要依靠你。』

『不，我不是你手下的裁判。』我直接否认了这一身份，将其当成了伤害对方的武器，言锋如剑：『我只是觉得，既然雪花裁判长秉公办事，从未有过任何私心，那么我这个经人介绍，没有考试就进入裁判团的又算是什么？』

『这本规则书上也写了，联盟裁判必须要经过考试，对吧？』

『你是天子举荐的人选，天子信赖你的强大与正直，所以我也会信。』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稳定，没有波澜。

『是吗，可是同时期的园子进入裁判团却需要考试，他的胜率要比我更高吧？』

『性格也是裁判团收人要考虑的重要因素。其实很简单，只是她没有推荐园子而已。裁判团里有人和你一样是经过举荐进入，没有考试，你不要想的太复杂...』

我说道：『你错了。我在线下见到了圣雷，他告诉我，所有裁判都必须通过考试，无一例外。』

这是诈唬。我根本没有和圣雷聊到这些，但是我和圣雷都在群里说过线下见面的事，雪花知道。

『好吧，你要走我也留不住。或者你愿意留下来，可以补给你一次考试，难道你还会通不过吗？』他语气轻松。

我没有理会，而是自言自语一般，在这个话题下深入：『我通过天子的举荐进入你麾下的裁判团，这件特殊的事与三个人有关，你，我，天子。既然特殊的事发生了，其中必然有特殊的人。如果特殊的不是我，就只能是另外两人。』

他突然笑了：『你是想说，我是天子的马甲？联盟确实有人怀疑过，不过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就因为我和天子都在美国？裁判团的阳光也在美国，你为什么不怀疑他？』

我说道：『你又错了。阳光的龙E比天子强的多。冬季联赛时，他在FR带队打赢了dcA，我很清楚。』

『天子的龙E倒是很菜，季军赛上场时我看见了。不过她认识龙E的每一张卡，当个裁判...倒是足够了。』

他陷入了沉默。

我继续说道：『说起那次冬季联赛...RAS为什么能进入淘汰赛？输第二轮和第五轮，小分偏偏能排在四胜第一，就连和RAS遇到过的ARK都被带进了八强。这种情况，你执裁这么多年听说过吗？』

『不要想骗我。我是学数学的，前几天还专门看了一遍瑞士轮的演算过程。』

他的语气恢复了冰冷：『一切以排表器显示为准。』

我说道：『战队联盟使用的那款排表器...』

『够了！』他打断了我，『你的臆想有些严重，确实不适合继续担任战队联盟的裁判，或许应该找医生看一看。』

『够了？裁判长，这句话，难道不是应该我对你说么？』我说道，『为什么天子可以举荐人选进入你的裁判团？为什么天子消失那么久，偏偏在冬季联赛淘汰赛出现了？为什么那一届联赛的季军赛和决赛不同时举行，是因为季军赛的选手里有人同时要执裁决赛，分身乏术么？』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雪花的执裁是绝对不能出现偏颇的，既然联赛当时雪花的队标挂在RAS，那自然是要避开，至于能不能出线，其实并不重要；当然能出线也是很好的，可以为另一个马甲带来荣耀。』

『多么严谨的逻辑。只要按照这个逻辑操作，雪花就还是公正严明的裁判长，天子也是RAS的美女队长，谁的人设都不会崩坏。』

『莫非这一切都是扮演吗，就像那个为大家算塔罗牌的马甲一样？』

我发出了质问：『你...是不是马甲穿的太多太久，忘记自己是谁了？』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冬季联赛的事情是无理取闹。出线就是出线。』

这是回避了有关身份和关系的质问，以裁判长的身份解答问题。

这一个身份的上司与下属，另一个身份的队长与队员，这些关系在渐渐剥离，剩下的只是责任，还有应付。

真相在显现，渐渐清楚。

『这是你今天第三次说错话。是不是无理取闹，要讲证据。我要看冬季联赛的排表记录，不是一张简单的截图，我要完整导出的文件。』

『只对组织部成员开放。』他一口回绝，『这次的第六轮，也是无理取闹。昨晚没有当场对质操作，ddd方判负完全正确。』

我苦笑道：『好一个无理取闹。也许我确实在胡搅蛮缠，可是你究竟有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这两次比赛的结果真的很重要么？』

是的，其实比赛的结果并不重要，我会来到这里，是为了别的事情，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很多有过线上经历的决斗者会说『网络是虚拟的』，战队联盟的很多事也的确如他们所言，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可是，我的游戏人生已经从网络走进了现实，我已经和一些队友见面、用他们的卡组参加比赛，这已经不是虚拟，这是现实。

无论天子是谁，她都是RAS的队长。虽然她只在很少的时候出现，但历次联赛的外援是她请的，领队是她任命的，队伍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所有人都都认可她的这一身份。

现在我来了，带着自娱自乐杯赛的群友来了RAS，群友又带着群友的老乡过来，渐渐地，队伍里还活跃的人都变成了我的朋友。

我们会在线下见面，会向对方出借卡组，有些队友暂时还没有见面、但是终有一天会见。我们已经是现实中的朋友。

但是这一切都和天子没有关系。

她依然只存在于线上，她是美女队长，她的战队理念是快乐便好不用追求胜利，这一切很完美，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她有可能是一个马甲，是活跃于线上的另一个人。

其实就算这样，也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如果这个人躲在幕后阻碍RAS的胜利与团结，是为了树立他自己的人设；如果这个人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某种扮演，他的行为只会遵照自己的心意，无所谓对RAS有益还是有害...这一切，还能成立么？

这是我不想去确认的事，真相太伤人，而且太过无趣。

抉择的时刻不可避免地到来。裂痕在显现，越来越清晰，后背与后背三十公分的距离，在此刻有如天渊。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很多时候，沉默就足够说明一切。

——时间到了，该走了。

我用双手支撑着桌面站起身，没有转头去看那道背影，说道：

『其实，其实我并不关心你的身份。我只想大家开开心心地一起玩。』

『穿马甲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如果你不走，那就我走吧。』

『就这样。我不会寻求那个问题的答案。很多事情要是说的太清楚，没有什么意思。』

这个故事里的坏人，有一个就够了。

下一篇，如梦方醒，决斗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