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能进天舶司的,只有三种人。”
“能说会道的人、追求刺激的人、渴望回归星空的人——就是这三种,再无其他。”
“最初的时候,他管我叫‘不良少女’,后来,他们叫我‘王牌飞行士’。”
笼罩在面上的活泼可爱散去,驭空仿佛渐渐沉入往昔的余晖,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
“我们与形寿无尽的仙舟人不同,虽然狐人也被称作‘长生种’,但寿元也不过三百余载。”
“所以,我们中的许多人更加乐于尽情享受生活乐趣——全心全灵,只为追求生活的极致。”
“但我早就过了享乐的年龄。”
或许是被停云的异常举动扰乱了心神。
再加上不断摄入酒精,又不使劲让其挥发的缘故,现在的驭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谈。
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脆弱和伤感:
“小白符,我见识过像你一样的化外民是怎么逐渐衰老的。”
“皮肤和肌肉变得松弛、大脑发生不可逆的退化、骨骼变得脆弱、眼球变得浑浊…我能理解你们为何羡慕我们。”
驭空凝视着白符的脸,仿佛看见了他将来的衰老和死亡:
“我曾经和天人一样,以为我们不会衰老,以为我们会永远保持不变的模样。”
“但我很快就意识到,我错了,即便是狐人也会衰老,并且死去。”
她给自己倒上一杯又一杯,缓慢而坚定地消磨着自己的意志:
“或许,仙舟在化外民看来就是徜徉星海的极乐宝船——在这里,人们只会以无穷寿量永享天伦之乐,不知衰败寂灭之苦。”
“但在我看来,事实并非如此,甚至正好与之相反。”
“仙舟人恰恰在经历着永恒的哀老!”
驭空面前的酒瓶已经空空如也,白符一言不发,主动端起自己那瓶给她倒酒。
仙舟人一旦发起牢骚,总是这样没完没了。
不管是云骑军的老迈战友、看似青春可爱的小青雀、一向没心没肺的素裳、乃至更喜欢用剑而非语言交流的镜流,都有着说不完的过往和困苦。
白符对此已经很有经验了。
这个时候,他只需要安静的听着。
然后等人发泄完毕,醉晕过去,就可以结账跑路了。
等第二天再见面时,对方又会像个没事人一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的我,仍然像五十岁那年一样精力充沛。”
一阵微风吹过,让驭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能驾驶着星穿过不足两丈宽的峡谷。”
“我能和人连续跳上几个时辰的舞。”
“我还会唱歌——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唱得比长乐天的许多艺人还要好呢。”
听到这里,白符终于忍不住开口,面无表情地吐槽:
“我信,我还听过好几次呢,确实唱的很棒,不套个皮去直播真是可惜了。”
“也对,好像的确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驭空用尾巴拍了拍白符的脑袋,看上去确实有些醉了: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它们已经不能再给我带来任何乐趣,只是单纯的技艺罢了。”
“——就和驾驶星槎、处理公务、弯弓射击之类的事情一样。”
“这就是我们的衰老。这就是所有仙舟人的衰老。”
“驭空姐,你这是在向我这个化外民炫耀吗?”
白符忍不住抓住狐狸尾巴,轻轻摸了一下。
不出意料,手感真是棒得不行!
他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只可惜对于狐人来说,这行为相当出格。
幸好驭空现在没有和他计较。
——或许是意识不太清醒,又或是心底仍然把他看做孩子吧。
少女半恼似地骂了一句:
“唉,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
说完便往后一躺,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休憩。
看着少女红唇微张着吐息,酡红的面容,被酒液打湿的雪白颈子,还有......
白符忽然用力拍了拍脸颊:
我可是正人君子!
现在该送她回房间休息了。
正当白符准备动手时,又听见少女发出呢喃般的声音:
“纸鸢是坠亡飞行士的纪念物。”
“当我从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星搓残骸中爬出,看到的是那颗无血无泪的星球未经大气修饰的天空。”
驭空再度睁开迷蒙的双眼,侧首遥望天穹: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天空,比罗浮这里美得多,可我却感到难以忍受的悲伤。”
“我只能像只该死的蚂蚁匍匐在大地上,眼巴巴地望着它。”
同样的事情白符也经历过不少次。
但他仍不在意这醉鬼的声音,一手搭在腰间,一手搭在腿弯,就把驭空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