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如此,你是指我刚刚脱离银河队,到这里来时的情形吧?
你倒是会调查,没想到那些我自己都快忘记的事情,你居然都能翻出账来。”
“……你,忘了?”小照瞪大眼睛,声音梗塞。
“那已经是好几年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必要吗?人是要学会向前走的。”
阿顺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语气轻松:“你要说我有没有惭愧之情……可能多少是有点的吧?但没办法,我那时刚刚从银河队出来,手下跟着十几个弟兄,举步维艰,稍微耍点手段也是无奈之举。
说到底,我也并没有造成什么实际伤害,不是吗?就算有,我这几年为他们培养了那么多优秀的宝可梦驯化师,早就功过相抵了。
倒不如说你,你易容潜入到道馆内拐我的人,不同样是赤裸裸的欺骗行为?”
这一次,小照沉默了尤其长的时间。
她脑袋低垂,阿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忽然平静了许多。
“你说你忘记了群青海岸村庄的人……那手老伯呢?你果然把他也忘了吗?”
“手老伯?谁?”
听见完全陌生的人名,阿顺忍不住皱起眉头。
如果说暴鲤龙的事情他还多少能够回忆起来,那么现在小照嘴中吐出来的这个名字他就是搜肚刮肠也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
不过小照似乎也不指望他想起来,她抱着波加曼默默地朝后退了两步,缓缓说道:
“手老伯是住在祝庆村最西边,从前往后数第三个房间的那个木匠师傅。
他的本名很少有人知道,因为手艺活精湛,带学徒时为人也热情手把手地教,所以被称为手老伯,或者也有叫他手师傅的。”
阿顺微微皱眉,他这时倒隐隐想起来了,印象中似乎确实是有这么一号人。
那时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木匠,不是银河队队员,不过在祝庆村里也待了挺长一段时间,算是颇有资历的老面孔了。
他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一个无妻无子的孤寡老人,虽然干了一辈子木匠活但也没攒几个钱,只有一间小小的木匠屋子,手下有几个帮忙的学徒,仅此而已。
阿顺想不明白,那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有什么值得他记忆的理由吗?
他有什么价值,让小照在这个关头提起他?
小照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手老伯是一个很开朗热情的人。虽然年纪很大,但他从来不摆长者架子,和手下的学徒们与小辈子们都是以朋友相处,随意地和他们一起嬉笑怒骂,喝酒吃肉,原则是生活能过一天是一天,天天开心最重要。
而他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在几年前终结了。
在你当上银河队警卫组组长的半年后的一天,被你终结了。
你还记得吧?那天你败给星月组长后,失心疯一样在村子里肆意大闹,伤了不少人,也毁了周边无数的房屋建筑。
而就在那时,因为你的破坏,手师傅伤了一条胳膊与一条腿,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做工,再也没有办法随意地嬉笑怒骂,喝酒吃肉了。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阿顺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那么,你是那手老头的晚辈?因为他的事情而憎恨我?想向我报仇?”
然而,让他感到格外诧异的是,小照居然摇了摇头。
“很可惜,并不是。
我和手老伯并称不上熟络,我是在两个月……三个月之前,才知道祝庆村原来曾经还有那么一号人。
嗯,曾经……倒不是因为他在那之后就离开祝庆村了,只是他受伤不能干活之后,性情大变,常年都一个人窝在屋子里,在村子里基本也就跟隐形了一样。
如果不是明耀的话,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故事。”
听到那个让自己倍感恼火的名字,阿顺忍不住皱起眉头瞪了小照一眼,而后者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反而是脸上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明耀他这半年来,一直都在推进一个叫做宝可梦种田的工程,说是要让人人畏之的宝可梦参与到社会整体的生产工作当中……什么的。
老实说,虽然马加木老大、拉苯博士还有星月组长似乎都很看好这个工程,但我其实并不是特别能够理解他……不理这到底有什么前景,到底有什么好处。哪怕他和我解释过了,我也不是特别能够明白他为什么执着于这方面。
不过哪怕不理解也没有关系,我是他的前辈嘛,给他一些支持不是应该的事情吗?
所以我经常陪着他四处忙,陪着他帮秋萍姐姐一起整顿农场,帮菜华组长一起教导大牙狸们学会松土,帮忙把窝在水井下方不肯走的蚊香蛙给带出来,帮忙给卖泡菜的姐姐家的小拳石看病……
也陪着他,挨骂。”
说到这里,小照轻轻地摇了摇头,笑容里多出了一些苦涩,但也多出了一些阿顺看不懂的感情。
“虽然有很多人都对明耀的宝可梦种田企划表示了欢迎,但是因为你的缘故,村子里也有不少因为宝可梦受伤而畏惧、憎恨宝可梦的人。
他们畏惧宝可梦的力量,对什么让宝可梦加入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生活毫无兴趣,他们只想让自己与自己的家人们远离危险,仅此而已。
所以,在明耀的行动开展一个月之后,那些被宝可梦伤害过的人们集合起来,对他的行动表示游街抗议,要求他停止这会让村子陷入危险的行动。
那些人有哭着央求他的,也有对他怒目而视、气势汹汹地喊他滚出村子,永远不要再回来的,甚至还有说话更难听、朝我们丢石头的人……很多很多。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直接吵到了银河队总部大门口,让马加木老大都不得不亲自出面,才把他们勉强给疏散走了。
而事后的处理当然也得明耀来负责了。他找马加木老大要了一份那些人的名单,然后,你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吗?”
阿顺哼了一声:“有什么难的?那些人不过是些愚昧的农民村夫,在银河队的势力和他的实力面前,那些无论说什么话都没有任何意义,随便就可以摆平!”
小照笑了笑,笑得很开心:“是啊,所以你是你,他是他。
明耀的方法远远没有以力压人这么方便,甚至可以说是很麻烦……不,是非常麻烦,麻烦到我都有些嫌弃他迂腐的地步了。
他的选择是,按照那份名单,挨个挨个找到那些抗议的人家,想办法说服他们。
我当时都懵掉啦,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不用实力势力或者声望封住他们的嘴,但也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吧?
他可是马加木老大最看重的银河队队员之一,是镇抚了劈斧螳螂与裙儿小姐的知名强者,是前途无量的明日之星!
可惜他执意这么做,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跟他一起去杂货铺买了些点心茶叶之类的小东西,挨个挨个提着去找那些抗议的人家劝他们啦。
那些抗议的人平日里大多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若不是实在是被恐惧逼到了绝路,也不会集众发起抗议。
他们看到明耀和我提着东西上门后,惊诧之余反而有些诚惶诚恐,好多人当场都手足无措。再加上明耀他诚信好意地劝说,大多数人也就基本被说服,表示暂时不会再游行抗议;而明耀在这之后则会向对方表示感谢,带着我告辞。
这个流程在那天重复了好几十遍,大多数村民们都还是比较配合的——直到我们找上了手老伯。
当时我们刚敲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房间里的布置,就被手老伯不由分说地赶了出来。
明耀和我都努力想要劝说他,结果就看见手老伯当场将他的半截木腿卸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我们的面前,当场被摔成两段。
他凶横地告诉我们,他这半条腿就是因为那些小畜生而没掉的。要他答应放弃抗议,要么给他找半条腿来,要么我们在那留下半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