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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来了?”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宫里发生了宫变,我四叔要杀了我爹,几位师傅拼死相护,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你猜怎么着……哎?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怀安脸色煞白,他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可是听荣贺这样一说,登时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一个梦而已,你还当真啦?”荣贺刚准备嘲笑他一番,却见他撒腿就往外跑。

怀安没有回家,而是乘马车沿着东长安街来到承天门外。

已有官员陆陆续续往外走,各个面带疲惫,勉力维持着仪态,有几个沈聿的同僚认出了他:“这不是沈祭酒的小儿子吗?叫……叫……”

怀安并袖施礼:“怀安见过各位叔伯。”

“啊对对对,沈怀安!”那人道:“你父兄在后头呢。”

怀安舒一口气,忙不迭地道谢,踮着脚朝远处看去,只见娘亲搀着老爹,顺着人流缓缓向外走来。

两人见到幼子,先是惊讶,后是后怕。他们知道他今天去了城郊,又听说漠北军侵入京郊,九门关闭,生怕他被关在城外。

“怀安!”许听澜在巨变之下面不改色,见到幼子平安却骤然红了眼眶。

“娘。”怀安拉着娘亲的手,再去拉老爹的。

诶?手呢?

“爹,您怎么受伤了?!”怀安惊叫。

沈聿用左手揉揉他的脑袋:“不碍事,养几天就好。”

小场面小场面……怀安正在安慰自己,只见大哥带着嫂嫂朝他这边走来,大哥的服色在一众素衣官员中十分扎眼,怀安却瞳孔震颤。

不到一天时间,大哥怎么变成太监了?

虽说不能搞职业歧视吧,可是大哥当太监,嫂嫂怎么办?!

他们还是新婚夫妻,他们还没有孩子,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怀安越想越绝望,忽然有人在身后囫囵了一把他的脑袋。

哦,又是一个很面熟的太监……

陆伯伯!

第124章

怀安拉着陆显到一旁, 小声问:“陆伯伯,你们为什么要穿太监的衣裳?”

陆显不知哪里来的促狭之念,逗他说:“改行了, 太监的俸禄比翰林官高。”

怀安如遭雷劈,傻在当场。

陆显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扬长而去。

回去的路上,老爹娘亲坐一辆马车, 怀安和大哥嫂嫂坐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石砖,碌碌前行。

就着黄昏的天光,怀安一双大眼睛不自觉的在大哥身上瞄来瞄去。

怀铭以为他好奇宫中发生的事, 可他现在真的很累, 只想闭上双眼养一养神。

“大哥, 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怀安问。

怀铭以为他在担心自己, 报以一笑:“没有。”

“一点也没有?”怀安又问。

怀铭瞥他一眼,摇摇头,再次闭上眼睛。

怀安见大哥不理他, 又看向嫂嫂。

陆宥宁精神比怀铭好些, 只是经历一场宫变,难免失魂落魄。

“嫂嫂……”怀安试探着开口。

“嗯。”陆宥宁应着。

“我大哥是个好人。”怀安道。

陆宥宁:???

怀铭将沉重的眼皮抬了起来,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但是, 无论嫂嫂做任何决定, 怀安都会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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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十足认真的说。

怀铭一脸莫名其妙看向妻子:“什么决定?”

陆宥宁同样疑惑,摇头表示一无所知。

“大哥, 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怀安又道:“可是这种事情, 选择权在嫂嫂, 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试着接受。”

怀铭攒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怀安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这种事情上还是要顾及一下大哥的面子的, 不然一个恼羞成怒,把他从马车上踢下去,多影响兄友弟恭的良好家风啊。

回到家,先去老太太处报了平安,怕老人孩子受惊,四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宫内发生的惊险变故。

只有芃姐儿心疼的抱着老爹的脖子,吧嗒吧嗒掉眼泪,沈聿险些化成一滩水,用没受伤的手抱着她哄了好半天。

最后是陆宥宁提出,把芃姐儿抱到东院住几天,让公公安心养伤。

老太太见他们都很累,便也不在追问,嘱咐儿孙们各自回房,吃饭休息。

后来太阳照常升起,七品以上京官留宿宫中,为大行皇帝守制二十七日,怀安每天都在怀疑,陆伯伯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

说回当晚。荣贺饱饱的睡了一整天,黄昏时忽然被叫醒,宫人太监七手八脚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为他换上麻布齐衰。

幸亏是齐衰不是斩衰,不然他还以为是他亲爹出了什么意外呢。

“皇祖父他……”

花伴伴一脸哀凄之色,点了点头:“世子进宫后要守好礼数,不能谈笑,该哭的时候要哭,内阁大臣们都看着呢。”

荣贺点点头,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登上马车。

乾清宫,遍布白色的幛幔和灵幡,秋风吹过,遍地哀声。

祁王父子为大行皇帝戴孝守灵,荣贺面对没有过几面之缘的祖父的遗骸,实在是哭不出来,不知怎么突然想起怀安对他讲过的一个笑话——皇帝的新装。

想到皇祖父将自己的精明全用在了私欲上,见风使舵、阿谀奉承之辈充斥着整个朝廷,他却自诩为明君,动辄说自己仁爱修明、励精图治,倍受天下人爱戴。

其实跟怀安笑话里的天子一样,光腚拉磨,转着圈的丢人。

脑子里不和谐的画面层出不穷,荣贺忽然特别想笑,可是史官在侧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这时候万万不能笑啊!于是他把这辈子经历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越忍越想笑,只好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好在这个时候,在礼赞官的唱和下,四下响起高高低低的嚎啕声,他只好张着大嘴扯着嗓子开始干嚎。

他的身边,祁王倒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荣贺每嚎两声就会瞥一眼父王,心中暗叹,父王真是孝顺啊!祖父那样对他,他依旧伤心欲绝的为祖父送终。

祁王哪里是孝顺,他想到自己前半生的悲惨遭遇,想到侧妃女儿惨遭毒手,想到父皇给他留下的千疮百孔的江山社稷,想到宗人府里祸头子弟弟惹出来的烂摊子……

真是又悲伤又委屈又痛心,巴不得把棺材里的老头儿薅出来问问:“当初为啥要生下他?!”

直到这一环节即将结束,祁王依然痛哭不止,郑迁不得不拖着老迈的身体上前劝告:“殿下,宫车晏驾,臣等之悲痛不及殿下万一,可是您一定要保重玉体,大行皇帝的身后大事,还需您主持钦定呢。”

祁王勉勉强强止住了悲声,移驾至旁边的雍肃殿,给大行皇帝拟订庙号、谥号和诏书等等。

一夜之间,满城戴孝。

午门广场上跪满了身着素衣黑带的文武百官、勋贵宗室,等待嗣君宣读大行皇帝遗诏。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紫禁城的金砖上熠熠生辉,飞檐上的脊兽依次苏醒,居高临下的俯视两朝天子的更替。

两名太监从左右掖门而出,抡圆了手臂挥舞响鞭,抽出三声巨响。

祁王以储君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两侧是冗长的一望无际的仪仗。

礼赞官声音洪亮:“宣读大行皇帝遗诏。”

百官再次跪倒,聆听圣训。

这份正式的遗诏并非皇帝迫在眉睫时用鲜血写就的血诏,而是昨晚由内阁几位大臣共同拟订的。

遗诏的内容精简凝炼。先是叙述平生,某年某月登基,在位多少年;接着宣布下一任继嗣:三皇子祁王即皇帝位;随后叮嘱丧仪从简,以日易月,毋禁民间音乐嫁娶,宗室王亲、各省督抚不可擅去职守云云。

最后,忏悔了平生过错,什么重用奸佞,戕害忠良,消极怠政,过求长生,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总之就是这辈子没干好事,回想起来无地自容,追悔莫及。

群臣听着这样一道罪己诏……呸,是遗诏,对于郑阁老的用意,都已了然于心。

包括祁王本人在内,都对先帝的所作所为给予了全面谴责,为即将到来的新政打下舆论基础。只是不知道,这位资质平庸的青年皇帝,将掌起这艘千疮百孔的巨船,驶向何方。

……

祁王并不能马上登基,他要呆在乾清宫服丧,以月易日,就是守孝二十七日。

出服后依旧不能登基,为了显示自己的谦逊,必须要等到群臣上书请求三次,拒绝两次,才能同意继位,这个过程称为“三辞三让”,是彼此都觉得矫情却依旧乐此不疲的流程。

因此他在这段时间发出的命令,依然是祁王令旨。

初步接手朝务,国事如蜩如螗,难免焦头烂额,内阁的几位阁老可不像他在潜邸时候的师傅们那样可以交付心事,面对这些先皇留下来的人精,一言一行都必须经过反复琢磨。

他趁着这段时间,放出了刑部、都察院中许多因言获罪的言官,放出了诏狱之中的周息尘,放出了关在东厂的老太监冯春,赐他致仕出宫,颐养天年……

荣贺跑来找他时,他才想起这可怜孩子已经陪他在榟宫里守孝近一个月了,遂答应他,登基大典之后,叫怀安进宫继续陪他读书。

……

“进宫?”

怀安刚准备送进嘴里的红烧肉吧嗒一声掉在桌子上。迟疑着低头看向自己的两腿之间。

“爹,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他说。

沈聿只觉得稀奇:“不过是把王府的书堂搬到皇极门去,有什么区别吗?”

怀安一脸为难的说:“我知道您高风亮节,可是这世道,总要留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吧……”

怀铭呛出一口汤来,陆宥宁拿出手帕帮他擦衣服。

“叫你去陪皇长子读书,又不是去当太监。”怀铭觉得弟弟实在傻得可爱。

可是笑着笑着,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什么叫留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啊?我不是儿子?”

怀安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脱口而出:“大哥,你还行吗?!”

随后,他眼看着大哥的脸色一寸寸变黑。

怀铭冷笑一声,撂下筷子就去抓他。怀安大喊着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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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逃出堂屋,逃出院子,逃出二门,逃到前院里去了。

陆宥宁一脸担忧的放下筷子,却见全家人习以为常的继续吃饭,照常谈笑,仿佛这家里从来没生过两个儿子。

她毕竟是做长嫂的,哪能看着丈夫追杀小叔子而坐视不管呢,遂起身向长辈们告罪,打算出去拉架。

“不用管他们。”老太太拉着孙媳的手,让她坐下。

“他们一直这样,习惯就好。”许听澜也道。

……

前院里有口大水瓮,怀安围着水瓮躲避追杀:“大哥,冷静,深呼吸。”

怀铭不想冷静,只想把他扔进大水瓮里。

怀安继续交涉:“大哥大哥,你现在是有家室的人,这么粗鲁会吓到嫂嫂的!”

怀铭一个跨步上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你还知道当着嫂嫂的面?说得是什么混账话?”

“我错了我错了!”怀安立刻投降道:“我也是受人蒙骗嘛,冤有头债有主,你有本事找始作俑者去啊!”

“谁?!”怀铭怒气冲冲的问。

“陆伯伯!”怀安道:“那天你们穿着太监衣裳,他说太监的俸禄比翰林高,所以你们改行了……诶?大哥?怎么走了?”

怀安扭扭自己被薅皱了的衣裳,跟在怀铭身后。

“大哥,你别怂呀,老丈人有什么可怕的?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只要你一句话,兄弟豁出去陪你走一趟,绝不能放过那个信口开河的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哥捂着嘴拎进了院子。

怀安揣着一肚子气回到饭桌上,欺软怕硬,恃强凌弱……他要化悲愤为食欲,长成大高个儿,看谁还拎的动他!

第125章

饭后, 沈聿将怀安叫到眼前,玩归玩闹归闹,书还是要读的, 眼看就要十岁了,四书关尚且过不去,这在老沈家简直属于基因突变的存在。

不过既然已经突变了,急是急不来的, 只能按他的节奏慢慢教。

怀安惊讶的发现,老爹桌上摊着一幅字,墨迹还未干呢。

“爹, 您右手伤了, 怎么写出的字啊?!”

“左手。”沈聿的神色, 仿佛喝水吃饭那样简单。

怀安震惊的嘴角抽搐, 他也是左撇子,可是左手除了吃饭什么也不会。

“别打岔,跟你说正经事。”沈聿正色道:“皇长子的老师有四个, 爹只是其中之一, 每四日带你去宫中上一次课,其余时候可以在家或跟着爹去衙门里读书,你如果不想进宫也不用勉强, 爹这就回绝圣上, 给你找个私塾或西席都可。”

沈聿其实并不想让怀安去做伴读,首先国朝极少有皇子伴读的先例, 其次, 他们是清流文官, 送子入宫做伴读,有阿谀媚上之嫌。

可皇帝在登基大典之后, 单独召见了他,特意提起这件事。皇长子毕竟有些特殊,没有兄弟姊妹,一个人吃饭读书着实孤单。

沈聿又是他的老师,日后都是东宫詹事府的班底,教授皇长子的同时看顾儿子的学业,这是顺理成章的事,待怀安满十四岁,送进国子监继续读书,不会掺杂任何利益关系。

怀安实在对那位姓陆的西席有心理阴影了,忙答应着:“我去我去,不用当太监就好!”

沈聿忍不住抬手给了他一记爆栗:“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你才多大,谁教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怀安捂着脑袋瞪回去,性教育很重要的好吗?!

沈聿道:“我就说抽屉里的小说话本儿怎么少了不少……”

怀安气的跺脚:“真不是我偷的。”

好在陆宥宁敲门进来,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陆宥宁将一碗汤搁在公公案头,解释道:“这是母亲教儿媳特意熬制的人参乌鸡汤,伤筋动骨毕竟损元气,给您补补身子。”

沈聿笑道:“好孩子,有心了。”

怀安直翻白眼:“爹,您什么时候可以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沈聿咬着后槽牙对他说:“等你考个进士回来。”

陆宥宁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公媳两人对视一眼,书房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怀安提醒:“爹,嫂嫂一片孝心,您快尝尝啊。”

沈聿恍然大悟,为表领情,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陆宥宁见公公表情有些痛苦,小心翼翼的问:“味道不好吗?”

“好!”沈聿忙道:“味道鲜美,只是有点烫。”

“那就好!”陆宥宁显然松了口气,带着备受鼓舞的喜悦,再接再厉道:“我明天再炖给您喝。”

沈聿呛咳起来,怀安忙上前给老爹拍背。

沈聿硬挤出一丝和蔼的笑:“爹知道你孝顺,但这些事可以吩咐下人去做,不必亲力亲为,多累啊。”

“儿媳只是偶尔下厨,觉得有趣极了,怎么会累呢。”陆宥宁轻福一礼:“您慢用,儿媳先下去了。”

沈聿点点头,直到她关门离开,才哑着嗓子对怀安道:“水,水,快快快……”

像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怀安忙翻过茶杯倒了一大杯水,递到老爹手里。

沈聿喝了一大口,这才喘上这口气来。

“有这么难喝吗?”怀安好奇的问。

沈聿将汤碗推过去:“你自己尝尝。”

怀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我小孩子,喝参汤流鼻血,您慢用您慢用!”

一边说一边后退,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

漠北入境,给朝廷带来不小的损失。

自国初一场伤亡惨重的事变之后,京城百年无警,京师兵籍半为老弱,战斗力很差,幸而周岳驻兵城外,重挫漠北大军,解决了京城危急。

遭到重挫之后,漠北军四处逃窜开始在京郊其他州县、村庄大肆劫掠,直到北直隶各地守军驰援京城,重创敌军,杀死甚重,才迫使其撤兵逃回关外。

原定于秋后的献俘大典,因为漠北入侵的插曲,被生生拖到了入冬。周岳率部下入宫献俘,怀安跟在荣贺身边,有幸目睹了位于午门的献俘仪式。

数百名倭寇俘虏被捆绑束缚押至无门广场西侧跪下,周将军的甲胄在徐徐升起的日光下散发寒光,声音洪亮,目光灼灼,厉声控诉倭寇倭寇之罪,字字如钉,满朝文武无不攥紧拳头,愤恨不已。

当听到倭寇入侵宁安等县,军民死伤三千七百余人时,怀安的眼眶都湿润了,想起三年前的那场守城之战,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段。

最后,刑部尚书出班,向午门楼台上的皇帝请旨:“刑部尚书臣邹恒,奏请斩杀倭俘,请旨!”

新皇登基,尤其当着番邦使节的面,为彰显天朝大国的仁爱包容之心,往往会宽赦俘虏死罪,改为流放或充军。可是这一次,巍峨的午门城楼上迟迟为传来开释的圣旨,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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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着日头一寸寸升高,纷纷屏住呼吸。

一片肃静之中,皇帝忽然起身,凭栏俯瞰众臣,只说了一个字:“杀。”

随在皇帝身边的宦官、勋戚也随之附吼:“杀,杀,杀!”

广场上,远近群臣、大汉将军齐声应和:“杀,杀,杀!”

声如巨雷,震慑人心。

百余级头颅被砍下,鲜血如一道道喷泉涌出,汩汩的流淌,在紫禁城的金砖上汇聚成几条鲜红刺目的长龙。

怀安虽痛恨这些倭寇,但见到这样的场景,依然难掩生理性的不适,强忍着干呕的冲动,再看荣贺,早已经面色发白。但他真的可以理解,这样残忍血腥的场景如果出现在后世的电视剧里,不出半小时就会被儿童家长举报下架。

其实早在昨天,老爹是反对荣贺来观看献俘的,他只有十一岁,不该过早的见识这类场面,可其他三位师傅一致认为,皇长子非同一般人家的孩子,他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天下福祉系在他的身上,揠苗助长也要尽快教导他成才。

怀安深感皇家教育的变态残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提前给荣贺讲述了自己三年前经历的那场倭乱,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些不分老幼的残暴行径。一番话说完,荣贺对他们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食肉寝皮。

沈聿站在班中,有些担心的看向儿子,他今天本不想带怀安进宫,可这家伙一定要舍命陪兄弟。好在两个孩子还算皮实,很快脸上便恢复了血色,午膳时饭都没少吃。

大典之后,论功行赏,进京勤王的各地守将各自得到了赏赐,皇帝宣布要重建三大营,钦命周岳任神机营副将、蓟州总兵。

相比于周岳的功劳来说,这是相当合理的升迁,可唯一让文官忌惮之处,是周岳手中有一支特殊的军队,这支军队是曹钰等人顶着层层压力,打破国朝的屯田卫所制度,让周岳自行招募、训练出来的,民间称之为“周家军”。官面上绝对不敢这样称呼,可依然不妨碍周岳在文官心中的危险程度。

让这样的军队常驻京城,并接手持有火器的神机营常驻京城,他们只觉得打个瞌睡都能被吓醒……

沈录也借此机会可以回家一趟,看看老母妻儿,在家里待到年后再回任上。

年底廷议,潜邸官员各自得到了升迁,这本是应有之意,六部九卿皆无异议,毕竟人家是从祁王府陪着皇帝苦过来的,从龙之功不可小觑。

只是沈聿升的实在有些快,礼部右侍郎兼兵部右侍郎,一年之内从正五品升至正三品,连升四级,由学官掌重权,足以算是超擢了。而这背后的一切,全由郑迁推动。

礼部为入阁的迁围之阶,郑阁老迫不及待想让沈聿入阁帮他,等不及按部就班的升迁了。

连怀安也被荫为七品承直郎,还因其通报敌情“义勇”表现,赏赐纹银百两。

怀安现在是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银子了,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太监手里的托盘。

不但有官袍官印,还有官防大印,他惊得下巴险些脱臼,直到老爹亲自送传旨太监出门,大哥帮他阖上张大的嘴巴。

怀安掐了自己一把,倒吸着冷气:“大大大大哥,我当官了?!”

怀铭道:“是啊。”

他又看向许听澜:“娘,我当官了?”

“是啊。”许听澜囫囵着他的脑袋,命下人将圣旨供奉到小祠堂去。

沈聿从前院回来,怀安又看向老爹:“爹。”

“你当官了。”沈聿一脸无奈的回答。

怀安眨眨眼,忽然潇洒的一甩头发:“那我还读什么书啊!”

险些被爹娘老哥当场锤死……

回到屋里,怀安才仔细询问起他的官职来。

“承直郎是什么官啊,管什么的?”怀安问。

“散官,没有实权,但可以领七品俸禄。”怀铭说着,又从桌上拿起一块牙牌交代他:“这是出入宫禁的凭证,以后要随身佩戴,还有官防印信,一旦丢失可是大罪,千万仔细。”

怀安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次日进宫,怀安也要穿官服了。

他的官服、皂靴、乌纱帽都是小号的,青蓝色的苎丝纱罗,带着祥云暗纹,胸前后背带着补子,补的是代表七品官阶的鸂鶒,反正这两个字怀安也不认识,只知道镜子里的自己很帅就是了。

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儿,就跟着老爹乘马车一起进了宫。

……

祁王自从登基做了皇帝,废寝忘食的批阅票拟,不分昼夜的垂询内阁,他知道自己并不聪明,只能靠勤奋弥补。

雍王谋反的案子,三司已盖棺定论,罪证属实,雍府撤藩,雍王及王妃、世子一律赐死,府中妃嫔充入教坊。

那么问题来了,雍王妃及世子下落不明。朝廷只好派专人去安墟县寻找,此人就是前王府长史秦钰,他是朝中唯一记得王妃相貌的人。

雍王入狱后,他不但被郑阁老从都察院放出来,还受到了提拔重用,从一个前途渺茫的王府官,做到了刑部主事。

七日之后,秦钰回京复命,称雍王妃得知雍王起事失败,抱着世子投河自尽了,水流湍急,只打捞到世子的尸体。

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侄儿,皇帝心中五味杂陈,好好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这样被他那个愚蠢的爹给害死了。遂摆手作罢,命秦钰退下。

血脉相争酿成的悲剧,怎能不让人心情烦闷,皇帝暂时搁下朝务,叫荣贺和怀安去坤宁宫,陪他和皇后用午膳。

皇帝的御膳朴素如旧,也不同于先帝需要乐队伴奏的奢靡,所有繁复无用的仪式感都被他免了。荣贺仍像从前在王府时,大喇喇的进门,喊了声“父皇母后”,怀安则恭恭敬敬的给皇帝行礼。

皇帝命太监将他扶起来,叫到面前,笑着打趣他:“小孩儿家家的,谁教你这一套礼数?”

怀安十足认真的说:“我爹说,陛下如今是皇帝了,礼不可废。”

皇帝却直接拆台道:“不听你爹的,朕还缺人磕头不成?以后私下里不必来这一套。”

怀安权衡了片刻,在下首的位置坐下来:“您是皇上,臣听您的!”

第126章

皇帝和皇后相视大笑。

皇后道:“这孩子, 还是那么精怪。”

怀安看着提着食盒的宫人陆续进来,各色菜肴端上桌去,将银签子一样样的放进菜肴里试毒, 又从菜肴中依次夹出一小碟尝试。

皇帝在此期间问了两人的功课,在读什么书。二人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书堂里的趣事讲给皇帝和皇后听。

姚师傅生气时鼻子会歪,生小气往左歪, 生大气往右歪。

袁师傅眼神高度不好,一丈之外不分男女,三丈之外不分人畜, 怀安偶尔进书堂听他讲课, 他至今竟仍不知道怀安的存在, 以为自己看重影了。

孟师傅乡音重, 有一次把“嫂溺,援之以手”读成了“枣泥盐猪手”,把荣贺都读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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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点名要吃枣泥酥和酱猪蹄。

他们唯独不敢调侃沈师傅, 两人走的近,万一背后告状就很尴尬了。

皇帝竟不知道读个书还能读出这么多乐子来,只是提醒他们要把心思放在功课上, 不要总是调皮捣蛋。

等真正可以吃到饭菜的时候, 都已经半凉了。

皇帝撤了先帝开设的内厨,御膳的职责便重归光禄寺, 也不再出现牛肉、驴肉, 而改为鸡鸭鹅猪等常见家禽——反正依光禄寺的水准, 多好的食材都得被他们糟践了。

怀安能看得出皇帝的决心,从衣食住行上杜绝奢靡, 积极挽救这个被蛀食的千疮百孔的朝廷。念及此,他尽量让自己忽略饭菜的寡淡,显得捧场一点,荣贺更不用说了,他胃口向来很好,也不挑食。

皇后见状,问荣贺:“书堂里每日吃的是什么?他们不敢随意糊弄吧?”

荣贺放下牙箸:“跟着些差不多。”

都挺糊弄的。

皇帝夸道:“这两个孩子啊,龙肝凤髓也吃得,百姓家的糙米窝头也吃得。不像朕的那个四弟……”

皇帝忽然想起一些少年时期的事,雍王挑三拣四难伺候是出了名的,他酷爱吃一道菜,需要一整筐蛤蜊、十几只山雉、若干的海参、鲨鱼筋,十几味山珍烹调四个时辰,他酷爱喝一种饮品,用数十斤上好的糯米、小米放入甑锅中慢慢提炼,凝结出一小盅汁露……这些都可以在父皇的内厨中得到满足。

那才真是“皇家一顿饭,百姓三年粮”呢。

皇帝的神情忽然变得沉闷阴郁,殿内的气氛也因此凝滞起来,宫人太监齐齐屏住呼吸,连皇后也不敢再多言。

怀安最近也听说了那位素未蒙面的雍王的那些行径,简直不能用恶劣来形容,说他狠毒吧,引狼入室,致外敌入侵,生灵涂炭,确实够毒,可偏偏毒的不够彻底,真到了逼宫之时,又对自己的亲爹下不去手,说他愚蠢吧,能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说他聪明吧,每一个环节都在犯错,生怕不给祁王留活路……

大号熊孩子,纯纯祸害人!

所以他很理解皇帝现在的心情,老爹和最宠爱的小儿子把家底折腾光了,留下个四面透风的烂摊子给最不受待见的大儿子,换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陪着皇帝皇后用完膳,太监奉上茶水,还给两个孩子端来酸酸甜甜的消食汤。

绿茶清香解腻,皇帝渐渐从躁郁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对荣贺道:“你要记住,切不可学你四叔骄奢淫逸,心术不正。”

荣贺知道父皇心情不好,只有唯唯应诺的份。

怀安一句话,打破了沉闷的气氛:“陛下如果实在生气的话,去牢里揍他一顿得了,如果一顿不解气,就两顿!”

皇帝眉峰一挑,居然很有道理哎。

宗人府大狱,关押圈禁着的都是犯罪的皇族。

皇帝披着厚实的黑色披风,蒙着头,在府丞及看守的引领下,步入黑暗的廊道。

“雍王怎么样?”皇帝问。

“回禀陛下,每天胡言乱语,疯疯癫癫。”看守道。

关押雍王的甲字号牢房在最尽头,甲字号牢房,倒也还算干净。

角落里蜷缩着头发蓬乱雍王,见到有人来,忽然站起身,挥舞双手:“臣服吧,朕的子民。大亓江山在我脚下,万方诸国在我脚下!尔等何人,还不速速跪下?”

皇帝摘下兜帽,指着发疯的雍王下令:“给我打!”

七八个精壮太监立刻挤牢房,将雍王按倒在地,刻意避开要害部位,一顿生猛的拳打脚踢,打的雍王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清醒些了吗?”皇帝站在牢房外面问。

雍王牙齿被打落了两颗,颤颤巍巍支起半边身子,啐出一口血痰:“小人得志!”

“接着打!”皇帝懒得跟他废话。

又是一顿暴揍,血花飞溅。

皇帝长长舒了口气:“果然痛快多了!”

雍王到死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挨了两顿揍。

……

一到小年,京城的年味儿就越来越足了。

许听澜在儿媳的协助下,指挥下人们洒扫院落房屋,准备祭灶事宜。

怀铭今天休沐,带着弟妹们写春联,谁住的院子谁来写,写得再丑也要贴上。

怀安觉得这规则多少有点针对自己,不过没关系,主院里住着的孩子只有他和芃姐儿,只要爹娘不嫌丑,他脸皮很厚的。

芃姐儿又去胡同里买零嘴了,兴高采烈的拎着一包油滋滋热乎乎的炸年糕回来,往娘亲和嫂嫂嘴里送。

陆宥宁忽然偏头一阵干呕,许听澜轻拍着她的后背,问她身边的丫鬟:“大奶奶近来吃什么了?”

丫鬟回忆道:“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给老爷炖汤那日,大奶奶本想着尝一口,忽然就恶心反胃,打那开始,沾一点油腥就作呕。但那汤老爷也喝了,没有任何不适。”

怀安在一旁听着,心想,老爷其实也挺不适的……

许听澜嗤的一笑:“老爷有不适那还了得。”

言罢,命人速去请郎中来诊脉,果然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

新生命的悄然而至,为这个新年更添一丝喜气,怀薇怀莹贴着嫂嫂嘘寒问暖,芃姐儿围着石桌蹦跳。

只有怀安勉强跟着笑了几声,因为在他心里,大哥老成持重,功名加身,很早就像个大人了,可是嫂嫂看上去实在不大,过了年才十七岁,放在后世才是个高中生。

他知道世道如此,可真当这一幕发生在眼前时,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如果是芃姐儿,或是他爱的女孩儿,在这个年纪承受产子之痛,想想都觉得心梗。

“怀铭,送送郎中。怀安,去衙门里,叫你父亲告假回来。”许听澜道。

怀安回过神,一脸为难:“不知道爹在吏部还是兵部。”

许听澜这才想起,丈夫如今是掌了实权的部堂高官了,不再是翰林院里闲的不用放盐的清流学官了。

全家人都盼着沈聿赶紧回家分享喜讯,谁知他派人回来说,晚饭在衙门里用过了,今天要晚些回来。

怀安叹了口气,嘟囔着:“有没有加班费呀,没有可亏大了。”

……

华灯初上,人流如织的西长安街,一顶官轿停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胡同口。

“压轿。”

长随一声吩咐,从轿中走下一名绯袍官员。官员正是沈聿,他朝着昏暗的胡同里看看,一言不发的往里走。一干扈从提着灯笼跟在后头,为他照亮前行的路。

胡同狭窄逼仄,拢共没有几户人家,偶有鸡犬叫声,男女孩童说话声,再往里走便都听不见了,连大街上嘈杂的叫卖声都几近消失。

胡同的尽头也有一户人家,昼夜大门紧闭,主人深居简出,甚少与邻里往来。

沈聿靠墙站定,等待随从上前扣门。

门扇吱呀一声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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