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了，叶重行放下手机，过了几分钟后又拿了起来。

他微微颤抖着的手几乎没有犹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科长，是我小叶。”

“经过我的慎重考虑，我决定辞职了，辞职申请表我已经扫描出来发到了您的邮箱，希望您能批准。”叶重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有一种释然的洒脱。

病房的门被推开，一个头发半白的女人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是他的母亲，她正好听见这一句，吓得手上的脸盆都差点掉在了地上。

后面的话，母亲没能再听清，刚刚那一句已经足够震撼了。

“谢谢科长。”叶重行挂断电话，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行儿，你刚刚说了什么？你辞职了？你为什么要辞职啊？你当初考进体制内耗费了多少精力啊！你怎么能这么冲动……”母亲把脸盆放在了一边，因为太过急切，脸盆里的水随着惯性洒了一些出来，打湿了桌面。

叶重行微笑着看向他的母亲，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他只挑了其中两句:“妈，我从小按照你和爸爸的要求，读了你们替我选的高中，考了你们喜欢的大学，进了你们想要我就职的单位。”

叶重行说着，从身后的枕头下，摸出一份纸质文件。

“最后这段时间，我想以我自己的名义活一次。”

说完，他拔出了笔盖，在那份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端端正正的三个字——

叶重行

他母亲甚至来不及责怪他辞职这件事情，注意力就不得不放在了那份文件上，因为她还没有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上面的字。

它的标题是:放弃治疗承诺书。

它的内容篇幅几乎有大半页那么长，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冰冷而残忍的。

但终究不如最后落款处那个用签字笔写下的正楷字更残忍。

他辞职了，工作不要了。

他不治病了，命也不要了。

“叶重行！你……”女人的半白的头发在病房的白色灯光下，显得更加花白了几分，她的双唇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一切。

“妈，从我确诊的那天开始，你们就应该已经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了吧？其实我们都准备好了，我这个病是治不好的，与其花那么多钱白白浪费掉，不如留着给你们二老养老，您说呢？”此刻的叶重行，不觉得自己说这种话很伟大，也不觉得自己有多洒脱，他只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好像，再也不用为他人的意愿而活了。

呵呵，尽管也活不了多久了。

“行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你爸都有养老金，我们不缺这点钱，我们只想你好好的！快把承诺书给我，我把它撕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要辞职我们不拦着你了，你别工作了，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母亲殷切地看着他，几乎是求着他把那份放弃治疗承诺书交出来，她不能接受他不治病了，她接受不了从小这么听话的儿子就这么不要命地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