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茅草屋内,赵宽蹲在土瓦灶台前,滚滚浓烟熏得他泪眼婆娑。赵宽不住地煽动着手中蒲扇,灶台里的火苗便愈加旺盛,好在是燃起来了。
“嗯……”赵宽低哼着站起身,喊道:“狗儿啊,等会水就烧好了……”
赵宽转过身去,话还没说完,却见狗儿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木床上安睡起来。
“嗐,这孩子,你早这样倒省了我烧水的功夫。”
哭笑不得赵宽走到床前,正准备帮外孙把被子盖上,却见狗儿身下的床褥莫名湿了大片,顿时气得不行。
好小子,五岁了还给我尿床!
赵宽正欲提起狗儿的脚将他晃醒,可瞧见狗儿那安然入睡的脸,伸出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
“唉……”终是一声长叹。
赵宽俯身将狗儿背在身后,在换了床干净褥子后才将他放下,接着便转身去打烧温的水要洗那床褥子。
“唔……”趁着月光,房门外的赵宽皱眉搓洗着褥子,嘴里还喃喃道:“味还冲着哩!”
“罢了,就当我赵宽前半生所作所为有伤天理,认你小子当我的现世报吧……”
赵宽揉搓着床褥,丝毫没有注意到山间野林里隐隐有阴风四起。下一刻,黑云蔽月。
明暗交替的月光让赵宽不禁起身,后背传来的阵阵寒意直戳脊梁。
“谁?”
赵宽呵斥着看向身后黢黑的树林,没人回应。
赵宽全身上下已是冷汗直流,他察觉到今晚夜里似乎不太平,便想起来山中害人的精怪之谈,正打算匆匆进屋子,却听见不远处有人声轻唤道:
“爹……”
赵宽一听,只觉得耳熟,转身看去,便见一面容模糊的女子站在密林外,正远远地往赵宽的屋子里张望,一时间吓得赵宽乱了分寸,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关了门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那女子身段和穿着打扮,都像极了赵宽死去的女儿赵桐。
“爹,我是赵桐……”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已经到了门前,“爹,你怎么不开门啊……”
面色惨白的赵宽透出窗楞,终于是看见了那女子的音容,分明就是赵桐,心里是既喜又怕。
这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思念自己这已故的女儿,只是不曾想父女二人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爹,我想看看孩子,让我进去吧。”门外的赵桐淡淡地说,呵出的气在清冷的夜里很快便凝作白烟。
“赵桐……你果真是我女儿赵桐?”屋内的赵宽颤抖着问,他不敢相信这阴阳两隔还能相见的事竟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准备开门时,却听见门外悠悠传来一阵箫声,隐约能听见有人高声呵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道友,今日你我二人相遇,于你我而言,是谁的福,谁的祸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赵宽只觉得莫名其妙,便收了开门的动作。
随即便听见门外的赵桐骂道:“哪儿来的牛鼻子小道,也敢坏我好事?还妄想镇杀你黑爷爷,今日我便试试你的手段!”
“道友,修行不易呀。”那来者语气里满是不屑,“还望三思啊。”
屋内的赵宽扒着窗台观察门外的动静,还没看出个名堂,便听见那来者高喝一声:
“敖舒!”
下一刻,一条湛白的飞龙化虹而出,雪白的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从天而降盘在了那来人身后,没等那人发号施令,白龙便又张牙舞爪冲向赵桐。
接下去的事,赵宽便不敢看了。他后怕地缩了回去,脑袋里思绪万千。
敖舒?这名字赵宽是有印象的,他记得韩医师手下磨药的伙计就叫这个名字,难不成门外来的人是韩医师?
赵宽又透过窗楞瞄了一眼,此刻已是云雾散尽,月朗星稀,早已没了赵桐的踪迹。借着月光,赵宽果然看见两位男子,正是韩庭明和敖舒二人。
见此,赵宽这才开了门,颤颤巍巍道:“韩医师,我那女儿……”
没等赵宽说完,一旁的敖舒便打断道:“什么女儿?老头,这世间哪有死而复生的道理,你还是睁眼仔细看看吧。”
说罢,敖舒指指脚边那具长着黑色毛发的尸体,随即一脚将其踢到赵宽跟前,轻蔑道:“区区一黄字小妖修,还敢和我们叫嚣,拎不清主次的东西。”
见状,赵宽便低头看了眼那具尸体,发现那不过是只黑魈,这才明白先前的赵桐不过是黑魈幻化的,眉眼便低了下去,没有言语。
“多嘴。”韩庭明见敖舒如此直言不讳,只得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又看向沉默的赵宽,道:“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可有邪祟总想借着活人对死者的执念作祟,还望老人家今后多多留意。”
说罢,韩庭明便准备带着敖舒转身下山去,却被身后赵宽叫住:“韩医师且慢!”
待二人回过头来,却见赵宽已是双膝跪地,吓得韩庭明瞪大了眼睛,当即也跪了下去,嘴里喃喃道:“老人家,有事好商量,下跪干什么——你这分明是要折小生的寿啊!”
说罢,韩庭明便连着还了赵宽磕几个响头,试图补救:“有什么事,还望老人家起身说话。”
见状,赵宽却不肯起身,只是喃喃道:“老朽愚钝,现今才知韩医师非寻常人,固有一事相求。”
韩庭明见劝不住,便索性也跪着说道:“老人家但说无妨。”
“今日寻医听诊时,韩医师愁眉不展,可是知道我赵某大限已至?”
韩庭明一听,只是摇了摇头,慢慢道出二字:“非也。”
“老人家,你不是大限已至,而是大限早至了。”
“大限……早至?”这回答显然让赵宽没有预料到,可令他更想不到的是,韩庭明随即开口问道:“敢问老人家可是姓赵名宽,为躲避追兵与自己的外孙出逃此地?”
赵宽见被说中,未免有些诧异,毕竟自己可从未向外透露过任何消息,不由得发问:“阁下是……”
见状,韩庭明说道:“在下韩庭明,一介云游四海的散修,略懂行医,有两三法术傍身尔。”
“方才说你大限早至并非危言耸听,至于这背后的原因嘛……”韩庭明神色讳莫如深,“只怕我说了,你也未必会信,即便如此,你也要听么?”
赵宽端坐于地,双手合揖:“还请韩仙师明示。”
却见韩庭明摇了摇头:“我能告诉你的,是这黑魈本该在今夜夺取你性命,而今虽死,可你的命不会改变。此后还会有第二只,第三只,源源不断的邪祟妖魔来夺你性命,其原因就是你那不近铁器的外孙。”
说罢,韩庭明目光灼灼道:“只因为你那外孙命格不凡,因果极重,为天下妖修垂涎,谁留在他身边,他便吸取谁的气数命运,无一例外——就连你那乘龙快婿和爱女,也是因为他而没了性命!”
韩庭明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赵宽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不……不可能!他是我外孙,我外孙怎么会……”
赵宽说着说着,声音便慢慢低了下去,脑子里也思索起来过往种种。
对啊,自己本是为元武效力的良臣,是一人之下的锦衣玉食之辈,却被无缘无故抄斩满门,又稀里糊涂到了这穷乡僻壤,过上清苦日子,还摊上这么一个外孙。
忽然间,赵宽想起五年前姜王府后山上薛皓的话:“我也是奉命捉拿妖婴而已,赵丞相还是把人交出来吧。”
妖婴……妖婴……
“韩仙师,事实若真是如此。”赵宽突然起身,神色凛然道:“可有破解之道?”
韩庭明听后却哑然失笑:“老人家,破解之道你不是清楚的很嘛?”
赵宽听后不再犹豫,起身看向屋内,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跌跌撞撞走进茅草屋,望着床上安睡的外孙,双手不禁拿起劈柴的砍刀,眸子里闪过和刀锋一样阴冷的目光。
妖婴……妖婴……是啊,这孩子出生时便将整个元武国搅得天翻地覆,又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是妖婴是什么?
赵宽心里想着,豆大的冷汗打湿了身后衣襟,晚风吹拂便冷到了心里。
高易说的对!薛皓说的也对!就连韩医师也是这般说辞,一切全是因为这个不详的孽障!
全是因为这个孽障!
刹那间,赵宽将举过头顶的柴刀朝狗儿重重劈下。
屋外,百无聊赖的敖舒卧坐在一块青石之上,手里把玩着韩庭明的竹萧,打着哈欠问道:“韩庭明,你这蛊惑人心的手段当真了得,三言两语便让那赵宽着了道——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对良家妇女用过此法?”
“呵。”韩庭明看了看石上的敖舒,笑而不语。
“切。”敖舒一脸不屑,随即又问:“要是那老头没杀死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韩庭明挑着眉,思索一番后道:“那我也不会杀他。” <center><font color="red">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font></cen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