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根亲王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很隐秘的眨了眨眼睛。

“周扬，你说的冶炼炉，需要什么规格？”俾斯麦开门见山地说，她已经听提尔比茨说过了，对方不喜欢先生先生的这样叫他。

周扬递过去一张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附带着冶炼炉的结构插图，俾斯麦接过，仔细地从头看起来，而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除了对炉内温度的要求非常高，其他方面都是很简单就能做到的事情，连稳定性都没什么太大的要求。

她沉吟片刻，报出一个数字来：

“两天。两天之内，炉子会建起来，请相信铁血的工艺。”

周扬摆摆手：“这个不要紧，炉子不是重点，我得先给你们讲讲，损管是什么才行。”

俾斯麦当然不会对这个词语陌生，曾经的俾斯麦号战列舰上，就配备着损管分队，它的全程是损害管制，是舰艇为保持和恢复生命力采取的一系列诸如预防，限制和消除损害的措施与行动。

“说得简单一点，就仿佛一条战舰，甲板上被炸弹炸到了，破了的地方就要修补，起火了就灭火，漏水了就排水，只是一种应急手段，不要把它当成万能的方法。”

俾斯麦不置可否的耸耸肩：

“新天鹅堡的现状你也知道，有应急手段，总比没有好。”

说是这样说，俾斯麦却是知道，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拥有损管何止是应急，简直是能够在必要的时刻捡回一条命来。

以前新天鹅堡的舰娘们也曾遇到危险的战斗，若不是海洋眷顾，只怕就会有姊妹离开。这就像是一种保险，平时可能感受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关键时刻没有却绝对不行。

（注：作者不是卖保险的哈）

“然后是材料，”看对方一幅明了的状态，周扬也不再多说什么，“以前我用的是海兽身躯上的钢铁，好吧，其实它们全身都是钢铁。”

“那现在呢？”提尔比茨代替自己的姐姐问。

“现在也一样，这个办法是我和长岛一起研究出来的，她当时觉得，既然舰娘的舰装维修，需要用到海兽沉没后所产生的合金，那海兽的钢铁躯壳应该也有类似的效果。”

“后来我们试了很多次，中间尝试了各种材料与金属，这才算是勉强摸出了一点门道。”

说到这里时，不管是俾斯麦，还是提尔比茨，又或者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叫过来的欧根亲王，都竖起了耳朵，对方在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如果能完全搞明白其中的原理，是否能够彻底解决一切资材上的问题呢？

周扬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藏私的意思，径直地说：

“触媒。触媒才是最重要的。这块合金我会切割成许多小份——”

“稍等一下，那样不会失去效果吗？”欧根亲王加入了对话，“我们以前也试过，把一整块合金切割成小份来使用，但一旦分割，它就完全变成了死物一样的金属。”

“没问题的，”周扬说，“当时给Z23做损管的材料，是用了长岛舰载机的一部分，而舰载机的材料……与合金是同源的，对么。”

“我记得，这种合金的作用并非是修理舰装这么简单，强化舰装，制作舰炮，舰载机，鱼雷，甚至是一些特殊的舰载设备，都需要用到它。切割后它不是失去了原本的力量，而是使用方法变成了更加难以掌握。所以才需要用到冶炼炉，将它们彻底变成钢水，才会有全新的可塑性。”

“海兽的钢铁躯体中隐藏着巨大的力量，但这种力量是狂暴的，不可控的，我也面对过海兽，知道它们给人的那种压力感。”

“沉没后的海兽慢慢的变成这种合金，其实就是将这种狂暴且不可控的力量剥离，变成最原本的纯净姿态，冶炼炉中的高温会用暴力的手段加速这个过程，这时候再加入触媒——也就是切割后的小块合金，用专门的手段去让它们结合，所产生的新型产物，就是用作损管的应急金属。”

“中间的原理要详细解释的话，……”

这场对话几乎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到后面几乎是周扬一个人在说，他也没觉得气氛尴尬，反正就自顾自的把所掌握的情报都讲了出来，一点没有不信任彼此的样子。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海兽的狂暴与不可控的代表，但它们沉没后，所产生的合金却能被舰娘所需要，这中间……总觉得不像是某种巧合。”

这也是周扬一直以来的疑问，他是不相信巧合的，本身舰娘和海兽的出现就不能用巧来形容，再唯心主义的生命，背后也一定有逻辑链条存在。

没想到这种有些尖锐的问题被提出后，俾斯麦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而是苦涩地笑了笑。

“这种事情，我们当然知道。”她小声地说。

“周扬，你可能不知道吧，舰娘天生对海兽有一种宿命般的仇恨感，这种感觉促使着我们从诞生开始，就要学会战斗，学会在海面上与它们斗争。”

“就连‘海兽沉没后产生的合金’能够修补舰装，强化舰装，都是我们生来都知道的知识，是一种本能，你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蹊跷，连我们自己都不信呢。”

提尔比茨和欧根亲王也跟着点点头，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太妙。

“好吧，宿命。”周扬难得读了一回空气，突然他又笑了起来，“东煌人确实是很信命的，可惜我不算什么正常的东煌人，所以么，目前我能帮上大家的忙就好。”

第三十一章 倾听者

这场对话暂时告一段落，有关宿命与巧合，周扬完全没有仔细去探究的欲望，他本身就是游离于“宿命”之外的人。

欧根亲王离开了，她还有每天的练习要做，提尔比茨也离开了，今天她要负责带队，U艇们也要再次出发，这次需要回收的是海兽沉没后的钢铁躯壳。

周扬说只需要一小部分就行，并且叮嘱道不要拿多，但铁血的行事手段要求的就是尽善尽美，提尔比茨决定干脆全部拉回来。

房间里面一下子少了两个人，变得陡然间空荡了许多，其实俾斯麦的办公室也不算大，就是一个新天鹅堡里的小屋子，她平时不出海，大部分时间都会把自己关在里面，更多的时候甚至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什么事情吗，”周扬问得简单明了，“没有的话，我去看看哪里合适建起炉子来，中间我也会帮忙。”

这种太过平淡的语气让俾斯麦有种恍惚感，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们一起去吧。”最后她只好这样说。

“也行。”周扬点点头，毕竟对方才是新天鹅堡的主人与领导者。

此时的时间差不多是上午九点钟，正值春天，院子里面的野花一从一从盛开着，树木与灌草长得郁郁葱葱，空气中弥漫着海边特有的凉爽味道。

周扬和俾斯麦围着新天鹅堡转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决定，在某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建起冶炼用的炉子。

也许是心中的一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下，俾斯麦的脸上，难得的显露出些许轻松的神色来。

其实敲定了种种细节之后，俾斯麦再继续转悠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可此时她就是想单纯的走一走。

在太多的时间里，她只是将全部的精神扑在新天鹅堡的种种事务之上，这样的散步，对她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喘息。

“我们再转两圈吧，怎么样。”俾斯麦问，口吻比平时要轻松得多。

周扬心想，你都不急，那我也不急，于是点点头，答应道：“这里确实是个挺美的地方，我是指，选址和建筑内外的自然环境。”

“嗯嗯，当年我们也是在海边走了好久，才选的这里，视野开阔，风平浪静，冬天不冷夏天不热。”

“当年真的就是靠你们自己把这么大的一座堡垒修建起来的吗？”周扬问，只是随便的聊聊天，他也就随便的问问。

新天鹅堡的占地面积肯定不能和历史上铁血的那一座真正的“新天鹅堡”做比较，但它仍然是一栋精致，古朴又厚重的大房子，人类修个楼都得动辄百八十年的，中间耗费的人力物力无法想象，这么点舰娘，当初是怎么修起来这栋居所的？

“就是靠我们自己呀，”只要提起新天鹅堡的时候，俾斯麦的语气中立刻流露出一种自豪来，她展颜笑着：

“周扬，别忘了我们是舰娘，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工艺方面我们不会比任何人差。而且，一开始也不是这么大一栋堡垒，好些位置都是后来才建造的。”

说着话，俾斯麦把手边的花园指给周扬看：

“你看这里，最早的时候根本没有这座花园，只是几间屋子而已，后来人多了，我们就开始扩建，然后光有住的地方也不行，活动的区域，休息的区域，也是我们慢慢扩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