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清晰的记得，桀骜编辑跟他说过，因为提出作家进厂，得到了领导的嘉奖。

至于KPI完不成被问责，这则是一码归一码了。

而且有他在，不至于因此把职务丢掉。

“很简单，因为注定有太多的作家和杂志社员工会反对，而这一次大范围进厂将引爆不满情绪。”

竹竿青年说道：

“到时候，高层极大概率将退一大步，我推测是把普遍进厂，改成流动进厂，比如每期某个编辑旗下部分作家进一次厂。

“并且缩短期限，七天太长，体验三天，把工厂改成非常正规而非偏远的合作方……

“具体条例如何，我不得而知。

“但为了平息作家和员工的怒火，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当那个背负了所有的罪的‘耶稣’。”

唐平瞳孔微缩。

“‘关爱’，”竹竿青年盯着唐平，“你觉得这个‘耶稣’，最可能是谁？”

“……”

“咕咚”

唐平喉结滚动。

吞下一口唾沫。

这个答案十分明确了。

极度的理想主义者，向领导提议了作家进厂，兴冲冲跟自己展望未来童话帝国作家素质超群的桀骜编辑。

除了他，还能是谁？

所以才会说桀骜编辑一定会很快离职……

“《童话帝国》的社长呢？”唐平问道。

如果社长在，必然能看出桀骜编辑也是个理想者，应该不会因此炒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竹竿青年摇了摇头，“但创立《童话帝国》只是社长的副业，他忙自己的主业忙得焦头烂额，早就放权《童话帝国》很久了。”

“那桀骜编辑自己家呢？”唐平又问。

虽然他刚问出口就知道，这个问题应该问桀骜编辑，而不该问这个看上去比较资深的同行作家。

“他家或许有点背景，权势吧。”

竹竿青年语无波澜：

“但这跟他正在闯荡有什么关系？

“我听说他是受社长理念的吸引，加入的《童话帝国》，为此放弃了他父母给他安排的顺畅仕途。

“不得不说，真羡慕他们有钱人。社长可以不计成本代价，砸出《童话帝国》，编辑桀骜也可以不要康庄大道，独走崎岖小路。

“他们都有退路，他们只是出来玩闹，你与其担心他们，不如担心将来福利缩减，稿费缩水，去哪投稿都一样的自己。”

说完，竹竿青年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叹息随时可能改变的形势，还是叹息在童话领域浸淫了多年的自己。

手机振动，所有来杂志社的作家，都在群内收到一条通知。

通知他们去大会议室。

对话就此散了。

各人怀着各异的心情，循着工作人员的指路，共同前往大会议室。

途中路过了编辑部。

唐平忍不住打开编辑部门，看一眼桀骜编辑的工位。

女仆已经就位，打着哈欠给桀骜编辑倒咖啡。

桀骜编辑专注地注视屏幕，不时习惯性推一下金丝眼镜。

确实。

这样的富家子弟，就算没了这份编辑工作，最差的结局，也不过回家继承家业。

假如能动用一下家里的关系，继续在《童话帝国》当编辑想必也轻而易举。

何况就算被《童话帝国》炒了鱿鱼，杂志社那么多，当哪一家的编辑不行？

唐平心想着，和睡眼朦胧看过来的女仆对上视线。

他轻点一下头，关上门，加快脚步跟上队伍。

……话虽如此。

这终究是自己导致的。

若桀骜编辑真的被炒了鱿鱼，自己定脱不开关系。

唐平边走，边低厏下头，拿出手机。

打字，输入。

天骄拉弯弓，枭雄射大雕：『桀骜编辑，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编辑部里，李傲杰看到设置了特别关心的“关爱”发来的新消息，略微皱起了眉头。

童话帝国编辑·桀骜：『发自内心地说，我并不喜欢，甚至感到厌烦。』

唐平打字：『嗯……那』

还没打完，桀骜编辑又发来消息。

童话帝国编辑·桀骜：『编辑这份工作，和我预想的截然不同。』

童话帝国编辑·桀骜：『我以为当编辑，能每天看很多精彩的故事，和喜欢的作家交朋友，和他们谈论新作品，虽然不是自己写，但也能参与进他们的创作里。』

童话帝国编辑·桀骜：『这样当他们的作品出版发行，我会想这其中会不会也有我的一份功劳，感到一丝劳有所得的骄傲和欣喜。』

童话帝国编辑·桀骜：『但实际情况确实，精彩的故事极少，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我捂住口鼻，屏住呼吸，闭上眼睛，潜进浑浊的粪坑里摸鲶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