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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阴谋阳谋

◎给这孩子刺激得性情大变了!◎

“是……夜人愁!”

僵尸会说话!

凤宁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她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夜人愁是个什么东西。

白湘双目如电,刷一下望了过来。

凤宁紧紧皱着两只眼睛,向白湘示意自己脚被僵尸抓住了:“……能不能帮我把它拿掉但是不要告诉我它是什么!”

情急之下, 她都能憋出长句子了。

白湘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你后边儿那个烧焦的?”

“……呜哇!”凤宁当场给她表演一个幼崽暴哭。

“咳、咳、咳……你们是……辟邪……司……”焦尸发出快要续不上气的声音。

白湘道:“不错。”

凤宁:“……”

为什么人和尸体对话这种事情你们能做得这样自然啊?

搞得她有点开始怀疑人生。

不过幼崽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是比较强。

别人不怕, 那她~也~不~怕~

她壮着胆子, 闭眼回头!

偷偷打开一丝眼缝,缓缓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挪……

看到了。抓她脚的, 是一个乌漆吗黑的人型黑炭,呈“大”字型趴在地上, 一只纯黑的手正好搭在她的脚边, 顺手就捉住了她。

他或者说它,贴近地面的那一半几乎已经和泥土融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活生生被烧化在地上的人。

凤宁:“……”感觉更不好了。

她招呼白湘:“你、你过来啊!”

“没必要。”白湘道, “问完话我们就走。”

凤宁:“……哦。”

白湘姐姐可真的是个厉害人物啊!看看人家气定神闲的样子, 那么淡然无畏!

身为昆仑凤, 遇到好的榜样, 要多向人家学习。

不能这么怂, 太丢脸了。

凤宁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 果断扭身弯下腰,把脸蛋怼到了焦尸上方。

“你、你说!”她豪迈且颤抖地示意对方, “你什么鬼!”

有的时候, 人把自己逼到绝路, 总能爆发出无限潜能。

凤宁近距离盯它,狠狠盯它。

盯啊盯, 居然真的不那么怕了。

“鬼……咳。”焦尸吐出一小蓬闷湿的热气, 胸腔一开一翕, 沙哑漏风道, “替我,禀报,王爷,有内鬼。夜人愁知道行踪泄露,把知晓他行踪的人,全,除掉了。我,没能逃掉。”

凤宁:“???”

凤宁:“!”

王爷。内鬼。夜人愁。

她艰难地扒拉着脑海里乱成一团的思绪。

焦尸的意思是,凶手是夜人愁?那个游走各大洲之间,将来会解救很多很多昆仑人的夜人愁?

而眼前这焦尸,正是恭亲王府派到夜人愁身边的那个密探?那个告诉恭王府夜人愁身处荆城的密探?

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想揪出的内奸,变成焦尸了?

她想帮助的夜人愁,正是今夜的纵火凶犯?

凤宁不信。

她知道的夜人愁,绝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她大声反驳:“夜人愁为什么要害人!”

焦尸把这当成一个问句,老实回答道:“只大约知道,目的是,为了抓,昆仑公主。有一股势力,同他合作,卑职无能,未查清。”

他剧烈地喘了几下,之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凤宁:“……”

不对啊,这个戏本不对啊,她还没开始“假扮”昆仑公主呢,怎么就直接跳到救公主的戏份啦?

机智的昆仑凤感到满头雾水。

那边白湘急促地追问:“还有什么?!”

“没、没了。”焦尸缓缓吐出一口烟。

凤宁问:“那个火,怎么灭?”

“无法灭。”焦尸道,“用修为硬扛,无修为等死便是。”

凤宁:“哇……”

焦尸深喘一声,回光返照地挣动了几下,再开口时,说话变得流畅了不少:“替我转告王爷。卑职对不住王爷,浪费了珍贵的护心丹给卑职续命——遗憾卑职实在无能,没能留下什么有用的情报,王爷,恕卑职无能,下辈子再服侍您!”

只见它的胸腔一阵猛颤,“呵”一声轻响,吐出了最后一口焦黑的尸息。

抓在凤宁脚踝上的手猛然一紧,然后彻底松开。

凤宁谨慎地站着不动,过了一会儿,试探着往外挪了挪脚——焦尸没动,没追上来抓她。

她继续小步挪。

迈着螃蟹般的小步伐,一步一步从它身边蹭走。

待她吐出憋了很久很久的那口气时,已经从庭院正中挪到了长廊底下。

抬头一看,白湘仍然在原地站着。

凤宁抬手招呼她:“白湘姐姐,问完了,可以走啦!”

“我知道。”白湘没动。

凤宁:“?”

凤宁催促:“走啊!查案!快走!”

白湘眼角微抽。被凤宁催得实在没办法,只能抬起脚……

软绵绵一步,落地时差点儿没直接跪了下去。

凤宁:“……”

万万没想到,英明神武的白湘,居然被区区一焦尸给吓软了腿。

这么半天还没缓过来!

凤宁:“噗哈哈哈!呃,嗝儿。”

白湘冷脸:“脚麻罢了。”生硬转移话题,“他用了护心丹,这才熬到此刻,给我们留下线索。”

凤宁乖巧点头:“嗯嗯。”

白湘道:“护心丹只是令人暂时不死,该受的苦痛一分不少。这意味着,夜人愁捅-穿-他、往他身上扔火焚尸时,他必须生受痛苦,整个过程一动不动,这样才能瞒得过夜人愁。”

凤宁一口气吊在了胸口,半天吐不出来:“哇……”

“他是位壮士。”白湘道。

凤宁正色点头,心中也敬佩不已,全然忘了白湘姐姐刚才腿软的事。

离开扶危楼,前往封禁处。

小小的凤宁有了大大的心事。

她根本不相信夜人愁是坏人,她迫不及待想要查清楚谁是真凶。

至于什么昆仑公主……她现在还没开始扮呢,关她什么事。

白湘忽然问:“如果一件事,你做了必死无疑,不做却眼睁睁看着在意的人去死,你,做是不做?”

凤宁被问得一愣。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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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说的不就是她自己吗?

穿越者身上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而自己只是一岁半的昆仑凤,连自己的身体、身份都没了,如今要钱没钱,要修为没修为,如果被发现的话,穿越者随随便便一根手指都能摁死自己。

可是即便这样,自己当然也必须回昆仑!

难道还能让大哥、阿娘和阿爹再死一次吗?

不可能,绝不!

“当然做!”凤宁双眼一闪一闪,斩钉截铁道。

白湘忽地笑了笑:“是啊。当然得做。”

她偏头看着凤宁的眼睛,惊奇地在凤宁眼底找到了自己揽镜自照时常常看见的那种火焰。

“万万想不到,今日在我身边的人竟是你,竟还是个知己。”白湘大笑起来。

凤宁:“?”

大人的思路她是真的跟不上。

她悄悄想,白湘姐姐大概是担心手上染的火吧,但是这位姐姐死要面子,不肯说。

凤宁试着分散对方注意力:“我在想一件事。”

白湘走神:“你说。”

凤宁其实已经琢磨了一会儿:“那些人,在当铺拿到足够的银钱,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变成那样去纵火?”

她略微模仿了一下那些人的姿势和神态。

白湘回神,摸了摸下巴:“是啊。哪怕下个月的税钱没有着落,可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本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像是没了魂……我知道了。”

白湘震声:“夜人愁,他是噬!他竟是噬!”

凤宁上上次听到“噬”,是狄春说如果有噬级凶邪出现,必是赤地千里的惨祸。上一次听到,是那个白面无须的公公威胁疯乌龟,说是派了个噬级的人盯梢辟邪司。

“噬有多厉害?”凤宁奇怪地问。

不就是倒数第三?

在凤宁看来,倒数第一的解甲和倒数第二的披凶似乎区别也不是特别大。

毕竟她杀过解甲,刀过披凶(?)

对于那种曾被自己大卸八块的东西,谁能怕得起来呢?

白湘脸色微微发冷:“噬只有噬能够抗衡。披凶去了就是送死,连他边角都别想碰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个噬完全有能力屠了荆城。”

凤宁:“哦!”

白湘道:“噬的凶息可侵蚀神智,令人变成……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

说到这里,陡然缄默。

她们都想到了那些人。原来那些人不是被生活折腾到麻木,而是被大修士吃掉了脑子。

“只是……”白湘声音艰涩,“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噬级修士对平民做过这种事……从来也没有……”

战斗的时候,噬级修士释放凶息,是用来瓦解对手的战力,方便收割。

而平民……在这种级别的修士眼中,无异于蝼蚁。

“这凶手到底想要干什么!”凤宁惊叹。

凭他噬级的实力,明明随便一出手都能杀掉千百倍的人,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一看就有大阴谋。

“这凶手?”白湘道,“我似乎一句也未听你提到夜人愁的名字。你也不像是忌讳这些。”

“只是那个尸体说的,没有其他证据。”凤宁替夜人愁解释。

白湘点头:“这倒也是。”

说起凶息,凤宁不禁想到了一件事。

她在巷子里的时候,曾经近距离接触过这些被凶息侵蚀的人。

当时有过一阵耳鸣,体内的火线也蹿了蹿,然后她更饿了——她还以为是被他们身上的气味给熏的。

咦?

难道她曾经偷偷吃了一口……那个凶息?

她,带火的昆仑凤,可以吃掉那个凶息?!

哇!

像她这么莽的昆仑凤,顿时就坐不住了。

偷偷思忖了片刻,凤宁果断开口安排工作:“白湘姐姐,你找疯乌龟去汇报,我,再回那边看看!”

白湘的眼神瞬间古怪。

“喂。”白湘道,“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这么难得向首座邀功的机会,你竟然不要?你也不怕我把他勾跑了?”

凤宁大手一挥,随口敷衍:“不哦。他说他是男色,也只近男色。”

白湘瞳仁震动,恍惚失神:“……难怪,都给这可怜孩子刺激得性情大变了!”

一刻钟之后。

封禁旁。

白湘与首座面面相觑。

他的视线极力避开她黄澄澄的右手。

她……她的视线极力避开他这个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宝们支持这么一个奇怪的文

作者就算是跪着写、爬着写,也一定在明天之内再发2章!

第25章 众生皆苦

◎男菩萨。◎

南坊。

贫苦人家劳累了一整个白日, 早已精疲力尽。拖着疲惫身躯处理完家中杂物,便都熄灯歇下了。

哪怕隐约听到了北坊那边的动静,也并不值得打断珍贵黑沉的睡眠。

只有闲人才爱看热闹, 疲累的人们更愿意拉起被子蒙头大睡。

但很快,整齐行走的硬靴声、甲胄碰撞声、砰砰砸门声便打破了巷道中的寂静安稳。

有官差上门。

卖地瓜家的大头青年又一次“嘭”地推开了窗。

他“喔喔”叫着探头一看, 只见几名身挎腰刀的官差正在挨家挨户叫门。

为首那人腰悬银袋, 面容白净,一双天然微笑唇, 垂着头,抱着手, 静静站在后方的火把阴影下, 耐心等待门开。

住街头的酒鬼老叔“吱呀”一声扯开木门,摇摇晃晃大吼道:“大半夜敲个鬼门!找死啊!”

抬眼一看, 只见几位官爷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个个身板僵直, 活像贴画里的金刚门神。

酒鬼登时吓出一头冷汗, 讪讪笑道:“……我, 我没犯事儿吧, 爷爷?”

官差都不说话,除了呼吸声之外, 便只有火把偶尔“噼剥”一响。

那酒鬼承受不住压力, 胡乱抓了几下门框, 眼见就要腿软坐倒。

“不用紧张。”为首的官差上前笑道,“城北失火, 例行巡察。”

他走到了火把下。

这个人脸上的笑容无比亲切, 五官仿佛是用工笔精心描摹出来一般, 乍一看, 竟像座瓷白慈悲的菩萨像。

他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醉鬼的肩膀。

就连大头青年都看见了酒鬼老叔衣领附近有一大块可疑的污迹,然而这位看上去很矜贵很讲究的官爷却丝毫也不嫌弃,还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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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指和无名指替酒鬼拂了拂灰。

另一名官差沉默上前,用一根杨柳枝,挑了瓷白净瓶中的水,往酒鬼身上弹去。

“这是……”酒鬼受宠若惊。

官差头领笑容慈和:“众生皆苦,去秽迎福。凡有所求,皆能如意。”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酒鬼站在门口,不住点头哈腰,“谢谢官爷啊!谢谢爷爷!”

官差一行走向下一户人家。

大头青年盯着酒鬼老叔看了一会儿,木愣抬头,望向官差的来路。只见那条巷道中,不少人家屋门大敞,穿着单衣的人离开家门,在街头游荡。

近处,酒鬼老叔的表情也渐渐变得迷茫,他并没有折返回去睡觉,而是喃喃念着:“酒、酒……给我酒……”

挂着不整的衣裳,径直抬脚往外走。

延迟好半晌之后,暗中观察的大头青年发出一声怪叫:“嗷!”

他摔倒在窗后,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扑去找熟睡的爹娘。

“妖……怪来啦!”

“妖,妖怪!”

“爹,娘,快起,起来,有,有妖怪嗷!”

“……”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回荡在整条巷道。

一次,比一次更近。

凤宁差点儿没认出明月楼。

它已经烧得只剩个破烂黑架子,看不到多少明火,只余绵延无尽的黑烟。

废墟中的木材深处偶尔亮起几星隐火。

视线一扫,只见瘦弱女子、灰衫老人、蓝胖、没了东家的伙计、秃头男子都还活着。

她记得的人一个没死,那就约等于无事发生。

凤宁十分欣慰。

控制纵火者的官差们早已经精疲力竭,见到凤宁回来,顿时就像抓住了主心骨:“大人,现在怎么说?”

凤宁装出一副沉稳的样子:“把疑犯全部带过来,交给我!”

“哎,好!”官差如释重负。

凤宁走到那个咣咣挣扎的瘦弱女子身边。

谨慎地嗅了嗅。

女子身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酸味或者馊臭,只有很淡的皂角味,隐隐还杂着一丝清新的花香。

定睛一看,发现女子的衣衫干净整洁,针脚细密。

再看脸,女子虽然纤瘦,但是气色并不是很坏,只是因为神情癫狂,让人忽略了她本身的年轻俊秀。

凤宁愣了下。

她想起“厚道东家”说过,女子的丈夫是一个非常非常能干的伙计。

在丈夫摔断腿之前,这一对夫妻显然过得挺幸福——平民用的皂不会有花香,没猜错的话,花是他们自己种的。

在家里种花的人,过得一定不坏。

可是,贫穷却美好的生活,就像阳光下的大泡泡一样,随便轻轻一戳就破碎了。

凤宁想到了一句她这个年龄本不应该懂的话——众生皆苦。

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撞她的胸口。

从前苍生于她而言,是一个遥远的、空洞的、弱小的概念。

为什么要保护苍生?因为阿爹阿娘说过,那是昆仑凤的职责。

现在她依旧不懂什么叫苍生,她只知道,闻见女子身上的花香,自己心里会难过。

她想为她做点什么。

比如吃掉侵蚀女子神智的凶息。

凤宁抿住嘴唇,先认真检查女子身上有没有留下水渍。

她得非常小心才行。

那个怪火,可未必只沾在了手上——说不定女子在扶危楼的那个盆子里洗手之后,随手往屁-股上拍一拍把水擦干呢?

凤安就每次都这样!

洗完手不擦,往屁-股后面一抹了事。有时候手没洗干净,就这么带着两个黑乎乎的湿手印走来走去,凤宁看着都嫌辣眼睛。

凤宁就不一样!她才不做这种傻事,她只会把水都擦在凤安身上。

想起家人,凤宁不禁露出一丝傻笑。

一边笑,一边没忘记盯着女子后臀和前襟,仔仔细细检查那些可能擦过手的地方。

左右两个官差:“……”

对视一眼,神情古怪。

半晌,一位官差忍不住弱弱出声:“大人,你在干嘛?”

凤宁头也不抬,随口敷衍:“检查身体,嘿嘿嘿。”

官差瞳仁震荡:“……”

辟、辟邪司的人,好、好变态!

凤宁检查过一圈,确定女子没有把水乱擦在身上的习惯,便壮着胆子抬起手,一把摁住女子心口,转动经脉中的火线,狠狠一吸——

“滋嗡!”

脑子里仿佛瞬间塞进了一万只蜜蜂!

它们乱冲乱撞乱蜇人!

眼前一阵黑光乱闪,脑海和耳朵里响彻着尖刺刮擦的声音!

滋滋滋嘤嘤嘤,刮的都是她脑髓和颅骨。

凤宁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正在失去脑子。

心脏突突乱撞,一下一下重重擂在胸前的肋骨上,震得她的身体一摇一晃。

仿佛有个巨大的、不可抗拒的意志,重叠了万万道男女老少的声音,在她脑子里整整齐齐地呢喃——

“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

凤宁晕晕乎乎站着,懵了一会儿,忍不住发出巨大的惊叹:“哇!”

这这这这这……

这是什么技能,她好想要!

试想一下,如果能够这样钻进穿越者的脑子,没日没夜用亿点点声音给穿越者魔音灌耳:“身体还来,身体还来,身体还来,身体还来……”

可不就是凤宁梦寐以求的操作!

凤宁激动得热血沸腾。

她必须吃掉这个凶息,必须!

心脏怦怦乱跳,血液哗哗奔涌,火线感受到她的兴奋,逐渐变得躁动。

凤宁发号施令:“吃了它!火火,吃它!”

凤宁外行指挥内行:“嗷呜!大口!嗷呜!”

火线凶猛蹿动,莽头莽脑直奔她身上所有凶息,大口吞噬起来。

很快,它整个染成了一根黑漆漆的线。

脑子里的声音消失了,但是……她的火线也哑火了,它就像被黑泥包裹,阴沉、湿闷,运转迟滞,完全不听使唤。

连一粒火星子都没了。

凤宁:“……”

她松开手,倒退一步,神情怔怔的。

果然,一口吃不成个胖昆仑凤。

她好像吃坏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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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幼崽真的不能乱吃东西。

两个官差谨慎地表示关心:“大人,你没事吧?”

凤宁摆了下手,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女子的神情已经不再癫狂了,整个人愣愣的,好像刚做了一场大梦。

“我……我怎么在这里……”她非常缓慢地转头看向左右,“官、官爷?”

官差见她竟然还能清醒过来,不禁神色一震,连忙逼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女子愣了很久:“我……我叫什么……我男人叫春生,我得,我得回去照顾他……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官差对视一眼,厉声喝问:“说,是谁指使你纵火的!”

“什、什么纵火……”女子一脸迷茫,却已开始着急,“我要回去,春生腿坏了,离不得人……我要找他……”

她什么都不记得,甚至一时说不清自己的名字,却还惦记着受伤的丈夫。

凤宁挥挥手,示意官差不要吓人。

她走上前,用哄一岁孩子的语气问道:“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去过扶危楼,典当东西?”

女子像个耄耋老人一样,很缓慢地思考起来。

好半天,终于点了下头。

不等凤宁再问,她主动想起了什么:“今日……掌柜……人可俊了,又大方。给钱,可多。”

凶手可俊了?

凤宁下意识想找个参照物:“他好看还是他们好看?”

她指着左右官差。

女子:“……他。”

凤宁又问:“好看多少?”

女子:“……可多!比不了,掌柜像个……男菩萨。”

两位惨遭拉踩的官差眼皮子一阵乱跳,其中一人冷笑道:“那男人和你家春生比呢?”

女子微笑起来:“……春生不好看……但他可好可好了。”

官差嗤地一笑,用过来人的口吻道:“男人哄女人不都那样。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等你那男人知道你犯的案,跑都来不及!”

女子急得双眼泛红:“春生……才不是!”

“找不到我……春生会着急,”她望向南面,焦急地不住跺脚,“春生……春生……”

忽然,她睁圆了双眼:“……春、春生?春生!”

她猛地一挣,飞身扑了出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两名官差本就已经非常疲惫,见女子说话说得好好的,一时不防,竟叫她挣脱了囚链。

“春生!”女子踉踉跄跄扑向远处。

只见路边的黑色泥泞中,不知什么时候爬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拖着一双弯折的断腿,伏在地上,艰难地用手肘爬行。

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拖行摩擦了很久很久。

衣裳脏污残破,身下满是血迹,和泥浆混在一起,迤成长长一道拖痕。

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双眼却迸发出异常明亮的光芒,他看着女子:“阿花!阿花!我找到你了!”

女子向他扑去:“春生!”

“阿花!”男子奋力扬起上半身,笑着哭了起来,“阿花!”

他颤抖着向她伸出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鼻涕泡,“我就知道你不会出事……好心的官爷都给我们祈福了……官爷……好像菩萨!”

【📢作者有话说】

幼崽立下一个不乱吃东西的flag……

二更稍迟

第26章 身残志坚

◎凶手竟是我自己?◎

眼看这对苦命的夫妻就要相拥而泣。

“住手!”

凤宁飞身上前, 一出手就是棒打鸳鸯。

她逮住女子的细胳膊,没让这位名叫阿花的倒霉妻子触碰到丈夫的脸。

凤宁偏头示意官差:“给他们解释!”

官差拎着囚链骂骂咧咧上前,将阿花就地一捆, 没好气地说了一遍今夜火烧北坊之祸。

阿花被凶息啃过脑子,本就有些浑浑噩噩, 此刻知道自己双手藏有暗火, 稀里糊涂就烧死了酒楼东家,更是整个人都傻了。

她瘫坐在地上, 面色惨白如鬼,嘴唇发青发抖, 额头渗满了冷汗。

单薄的身躯不住战栗, 像一张毫无重量的纸片。

丈夫春生心疼到不行,他迅速肘行几步贴近妻子, 带泪笑道:“阿花, 我成这样, 早也不想活了!只是我知道你舍不下我, 我若走了, 你也不肯独活, 你就甘愿被我拖累着!”

阿花怔怔看着他,迟滞片刻, 眼眶里一点一点盛满了泪。

“春生……”

“阿花, ”春生颤颤抬手, “我也舍不得啊,每天看你对我笑, 穿你缝的衣裳, 盖你晒得热腾腾的被子……我做饭, 你洗碗, 我修屋子,你递瓦,我们一起种香草花……多想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啊。”

阿花泣不成声,胸腔里发出空荡荡的哀鸣。

“但是,但是阿花。”春生笑道,“那样的日子已经没有了,再也没有了。可是我还能陪着你,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好不好?你有火,我也要有,休想把我丢下。”

凤宁不懂爱情,但这对夫妻让她想起了自己的阿爹和阿娘。

阿娘死掉之后,阿爹一下就老了,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光彩。

要不是背负着很多很多责任,阿爹怕是也和这个春生一样,阿娘去哪,他也去哪。

凤宁偷偷扁着嘴,眨巴眼睛,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在哭鼻子。

她假装四处张望,实则偷摸观察身边那两个官差,看他们有没有注意自己。

只见这二人,一个眉毛鼻子都红了,另一个撩着袖子在抹眼睛。

凤宁:“……”

没想到大家都是性情中人啊。

那边,丈夫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自己那双已近脱力的、密布着厚茧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探向妻子的双手。

凤宁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

“唰!”

反应迟缓的妻子在这一瞬间竟然无比敏捷,她蓦地把双手移到了身后,不让丈夫触碰。

“不要!”她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艰难却清晰地说,“我没想过放弃,从来也没有!再难,我眼睛能看见你,鼻子能嗅到你,身体能贴着你,哪怕被赶出城去,做奴隶,我也要和你拴在一起,你没有腿,但是力气比我大,你拽着我,我拽着你,怎么不能过——我都想好了。”

春生心神震撼,怔怔道:“可是官爷说,你那个火……”

“这有何难!”阿花缓缓抬头,双目熠熠发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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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爷,斩我双手!春生,从此你没有腿,我没有手,我们活该一辈子在一起!”

春生大恸:“阿花!”

凤宁:“哇!”

外面的世界好糟糕,可是外面的人,好厉害!

“好!”春生也爽快大笑,“我有手,你有腿,咱俩在一起,什么都有!”

他抬起手来,豪迈地拍向自己的胸膛。

“嘭嘭!”

“呜嗡!”

就像那位“厚道东家”拍打过衣袖之后,衣袖便蓦地起火一样——春生胸前的衣襟上,瞬间燃起了明火。

他怔怔低头,看着胸前那团火焰均匀向四周扩散,而他的右手手掌,也缓缓燃烧起来。

他心神正是激荡,一时竟连痛苦也未曾察觉,只木然看向妻子,“阿花……”

阿花也惊呆了。

有火的不是自己吗?春生怎么会?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碰到春生,绝对没有!

春生艰难地安慰妻子:“没,没事,别哭,我没事,不疼,不疼。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不——”阿花颤抖着,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啊啊啊啊——”

她合身往上扑。

“铛。”

凤宁拽住了捆在阿花身上的囚链。

昆仑凤幼崽头脑发热,豪气干云。

她尾音轻颤:“让,我,来。”

把阿花往身后一扔,凤宁单膝蹲上前,微微竖起双眉,目光专注而凶狠。

区区一个火!

焦尸都说了,这火可以用修为硬扛。

吃了它!

昆仑凤,吃了它!

这世上,就没有幼崽不敢吃的食物!

凤宁攥了下拳头,果断伸手,一手揪起春生衣襟,另一手捏住他着火的手掌。

烫烫烫烫!

凤宁发热冲动的大脑都给烫灵醒了。

她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忍住没把春生给扔到天边去。深吸一口气,凤宁全力运转内息,艰难拨动那根变成了黑泥糊糊的火线。

吸!

怪火根本无法抵抗昆仑的内功心法。

吸力涌出,两团火焰当即拉扯成了火线,蓦地被她吸入经脉。

春生呆呆地看着身上的火焰像退潮般离开他的身体。手掌上皮肉已经焦黑,但他竟然一时无法感知到任何痛楚。

大悲大喜,大落大起,绝处逢生……

人生竟像是已经瞬间走尽,又仿若重遇真正的新生!

他眸光震颤,双唇颤抖,一点一点抬起眼睛,望向凤宁。

“大……人……啊……”

凤宁恍恍惚惚,往后一坐。

吃了一个不好克化的凶息,又吃了一个火。

随便吧,昆仑凤的食谱本来就特别丰富。

她试着调动这个看上去构成十分复杂的内息,让它走一圈、再走一圈,再再走一圈。

也不知道小火线到底在里面经历了什么,总之,几个周天之后,它摇摇欲坠地、半明半昧地,重新烧起来了。

这次回炉过后的火,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

凤宁能感觉到,它继承了那个怪火的习性,变得没那么容易灭了。

整条火线摇摇晃晃,就差明摆着摇旗呐喊——看啊!快看,看我是如何百折不挠,看我是多么身残志坚!

凤宁:“……哇哦!”

看嘛,昆仑凤,就是这么强大的种族!

凤宁悠悠回神时,身旁的倒霉小夫妻已经给她梆梆磕完了响头,现下正抱在一起相拥而泣。

看着这俩人通红的脑门,凤宁想,幸好他们脑壳上没染火,不然这会都够烧成两只元宝了。

凤宁没着急去解决其他人的凶息和怪火。

她老神在在地冲阿花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掌柜,像男菩萨。”

她又冲着春生扬了扬下巴:“你说的那个好心官差,也像男菩萨。”

阿花在当铺染了火。春生遇到官差之后也染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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