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凝禅从山腰往下看过?来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凝禅眨眨眼,段重明再眨眨眼。
凝禅看起来实?在毫发无伤,除了头发随便披散下来,显得乱了点儿之外,完全没有那种鏖战半宿的痕迹。
不,也?不是完全没有。
段重明的眼神下落,夜色太深,他这才?看清,凝禅披着的盛红色外袍上,有些深红近紫黑的痕迹。
是血。
只有近距离被过?分大量的血溅射,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
“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上来?”凝禅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冲他招了招手。
段重明下意识御灵而起,落在了凝禅身边。
然后就看到了凝禅脚边的无头尸体。
也?不是无头。
头在另外一边,眼睛还?没闭上。
冲击有点大。
凝禅推搡他:“来得正好,快快,帮我合一下他的眼睛!”
又?托腮嘀嘀咕咕:“真是奇了怪了,说好的无极境魂归天地,肉身与四方脉力都会也?归天地的吗?为什么他还?在啊?这不合理吧?”
段重明完全没料到这里?是这么一个现场,头皮顿时有点发麻,被凝禅这么轻轻一推,甚至踉跄了一步,被迫与止衡仙君的头对视了几息,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不可置信地回头。
“人你杀的?”
凝禅一脸理所当?然:“你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段重明:“……”
情况与他想象中的相差实?在太多,段重明放松了些许,心情却更加复杂,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想问的太多,堵在嘴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一时之间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震惊什么。
是凝禅竟然能正面对上止衡仙君毫发无伤且直接把对方杀了。
还?是止衡仙君深夜来渊山图谋不轨,显然是行凶不成,却被反杀。
——还?是最直截了当?的杀法,连反应和反击的机会都没有,空有一身灵宝,却一个都没使出来。
脑中麻木了片刻,段重明近乎机械地上前,试图将止衡仙君的眼瞳合上,努力了三四次却未遂后,他干脆扯了根布条下来,把他的眼睛蒙住了。
“也?行。”凝禅表示赞许,然后继续对着尸体发呆。
段重明想问她在发什么呆,看什么,然后脑子才?重新恢复了运转,想起了凝禅之前说的那段话。
是的,虽然未曾亲眼目睹过?,但他也?在书上读过?的。
九转天以?上,陨落之时,身魂俱碎归于?天地,化作星芒,再四散而去。
段重明忍不住道:“该不会是个虚张声势的假朱雀无极吧?”
——他压根没问凝禅为什么会杀他,对前因后果都没有过?问任何,因为这是对自己师妹绝对的信任。
凝禅的语气也?极为自然:“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是假的,那么交手的时候我自然会感觉出来。他确实?是朱雀无极。”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
还?是凝禅慢慢道:“既然尸体还?在……四方脉……也?不是不能看看是怎么回事……”
段重明大惊失色:“不是吧?你刚刚招呼我快点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凝禅:“当?然不是。不是还?让你遮住他眼睛了吗?”
段重明:“……”
凝禅再接再厉:“你还?没无极,来探一探朱雀无极的四方脉,说不定就一夕了悟,原地破境了呢?”
段重明承认自己多少有点可耻的心动。
但他还?在坚持自己的底线:“不是,等等,虞别夜不是也?在吗?他人呢?他也?没无极啊,怎么不让他来?”
凝禅轻描淡写地用?下巴比了比山巅的位置:“今晚有人暗杀我,他搜魂呢。更何况,他不需要入无极,他天生就是无极。”
段重明:“……”
段重明:“……?”
不是,搜魂不是禁咒吗!
怎么你们两个人用?得这么流畅自如理所应当?啊!
而且什么叫天生就是无极啊?!
这是人话吗!
他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闭嘴,选择了就当?没听见。
总而言之,他懂了,当?下最适合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而且他动作还?得快点。
代行掌门陨落,此?刻合虚山宗的高层们肯定在开会,或许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段重明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下身,敛了脸上的神色,开始变得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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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很新鲜。
四方脉中的灵息就算散去,将渊山的高空都遮蔽成一片极黑,却也?还?有未散的灵息存在,很容易就可以?探知。
段重明承认,凝禅说得很对。
他或许是这世间第一个有机会以?灵息去探寻无极境……尸体的人。
收获自然是有的,且颇多。
多到他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九转天了。
一些他从未想过?的、从未触及过?的道路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原来朱雀无极的四方脉中,灵息是这样流转……
等等。
段重明原本甚至有些沉浸的思绪骤而被打断。
他有些不信,灵息反复又?确认了数次,然后才?有些骇然和谨慎地抬眼看向?随意地坐在一旁的石块上的凝禅:“除了朱雀脉,他的白虎脉里?……也?有灵息。虽然不多,但非常对比其?他两条完全干涸的四方脉,非常明显。”
他想从凝禅的脸上看到意外。
凝禅的脸上却只有在听到这话后的沉思和几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已?经觉醒了第二条四方脉。”凝禅坐在石块上,满身是血,语气也?平淡,但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却像是某种天然悲悯却居高临下的审判:“只是这样的人造四方脉,并不遵循这个世间的法则,他的尸体尤在,说明他被法则排斥在外了。”
再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处深渊地狱,以?及想要人造四方脉的那些人……
他们知道自己死后也?被法则排斥在外吗?
知道的话,他们会在乎吗?
段重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什么人造四方脉?人还?能觉醒第二条四方脉?”
凝禅没想瞒着段重明,更甚至,这件事的最终,本就应当?让天下人都皆知。
只是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他这件事。
但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世间再去想那么多。
而段大师兄……其?实?也?根本不需要她斟酌字句。
“是的,这就是虞画澜、祀天所的天启神主?、和他们背后的无数人一起为之努力了已?经不知几代了的事情。他们不满足于?自己只能觉醒一条四方脉,只能借力于?一方神兽,妄图能够得到更多的神力,所以?他们想要再人造觉醒出一条四方脉来。”凝禅看向?段重明的眼睛:“止衡仙君为之而不惜背叛合虚,也?或许早已?背叛了自己修道的本心。但现在看来,好歹他没有被画大饼,还?真有了两条四方脉。”
她顿了顿,语气开始变得严肃:“段峰主?当?年……或许也?是因此?而死。”
“他们的手早已?遍布每一个门派,这天下的每一个角落。我猜,他们也?曾向?段峰主?发出过?邀请函,但他拒绝了。”
“他拒绝,但他也?已?经知晓了这件事。”
修仙之人,除魔卫道,护卫苍生,死得其?所。
但如若不是呢?
凝禅继续道:“这世间有人踏踏实?实?,于?深夜追逐明灯,行止于?独木桥上,日日夜夜,追寻大道。却也?有人……另辟蹊径,不惜让苍生涂炭,血流漫天,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无数条命,以?这些死不瞑目的枯骨为自己搭出一条通天的路。”
段重明的眼瞳慢慢睁大。
他早就通过?殷雪冉带来的消息知道了自己父亲的死另有蹊跷。
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的原因……竟然如此?。
他因愤怒而颤抖。
却又?为自己父亲的宁死不从,甚至慨然赴死而骄傲。
“止衡仙君是来抓我的。”说完这些后,凝禅起身,已?经对地上的这具止衡仙君的尸体失去了兴趣:“因为我和凝砚生而觉醒了两条四方脉。”
段重明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脑子快要转不过?来,脑瓜子嗡嗡的:“等等,你俩为什么能觉醒两条四方脉?”
前世从未对任何人说出口的话语,在这一世却变得轻易。
凝禅摊了摊手,无辜道:“因为我俩天生就是半妖血统啊。”
段重明:“……哈?”
他神色古怪地盯着凝禅看了许久,终于?慢慢开口:“所以?说,我永远追不上你的修为,就是因为你比我多了条四方脉?”
凝禅:“嗯咯。”
段重明沉默片刻,如释重负:“我靠,你早说啊,早说老子就不这么苦苦追赶了,你知道这些年来我活得有多累吗!搞半天你只能算半个人?”
凝禅和凝砚从来都是下意识选择隐藏自己是半妖血脉的事实?的。
人类这个种族,从来都是排外的。
她不想赌。
尤其?在她不够强大的时候,她不想给自己和凝砚的生活带来任何一点伤害与波澜。
她想过?段重明在知道了这件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却唯独没想到这种。
不得不说,段大师兄的脑回路……依然是这么难以?琢磨。
她盯着段重明看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半个人?”
她笑了一会儿,笑又?变得恶劣:“对了,忘了有没有告诉你了,虞别夜的原身也?是妖,不半,纯粹的妖。”
段重明:“……?”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凝禅看了会儿:“不是,合着这么多年来,整个渊山加上我,总共有一点五个人?”
像是怕凝禅不懂,他还?解释了一句:“我一个,你零点五个人。”
凝禅:“……”
神他妈零点五个人。
她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和他纠缠这个话题,转身就走:“我去看看虞别夜搜完魂了没,阿砚被祀天所抓走了,我也?要走了。”
段重明正要低头再看看止衡仙君的四方脉,闻言倏而顿住:“你说什么?”
凝禅没有想要重复一遍的意思,挥了挥手就要上山。
段重明却站直了身子:“等等。”
凝禅有些莫名?,停了脚步回头看他。
段重明道:“祀天所那么大,各个地方的分部?又?实?在众多,你就算去了,要怎么找阿砚?”
凝禅没有办法,凝禅只能杀穿祀天所,再酷刑拷打逼问。
段重明看她骤而凝固且有些心虚的眼神就已?经懂了。
“我有办法能找到他在哪里?。”他在夜色中开口:“你有秘密没告诉我,我也?有,就当?我们扯平了。”
凝禅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段重明笑了一声,有些散漫地抬起手,虚虚点向?自己的双眸:“我的血源脉力,名?为【重明】。”
重明,可观天下。
第94章
凝禅回身看向段重明的眼?瞳。
那双眼看起来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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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 但凝禅知?道,只?要她说?一声好,眼?中的眼?瞳就会变成重瞳。
重明?观天?下, 用的便是这双世间仅见的重瞳。
是的,前世的段重明,也开过?重明?。
他的眼?底会变成一片纯红, 将重瞳勾勒出一片赤红近紫的光。
他会看见天?下,看见一切自己想要看的,世间的一切魑魅魍魉都会在重明?之瞳下无所遁形。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再适合不过?。
但凝禅却摇了摇头。
“大师兄。”她极少这样称呼他,每每这样说?的时候,过?去总是带着几分戏谑调侃意?味,但这一次, 她却喊得郑重:“重明?是用来观天?下的,不是用来找人的。”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不可轻易开。”
“这怎么算轻易?”段重明?也笑:“如果这件事还不重要,又有什么事情更重要?”
凝禅沉默片刻。
却还是摇头:“不可以。”
段重明?终于?慢慢收了脸上有些漫不经心的笑, 他盯着此刻格外固执的凝禅看了片刻,倏而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凝禅确实知?道。
这世上哪有可以无限制使用而不必付出任何代价的血源脉力。
如果说?四方脉是来自四方神兽向众生的借力, 那么血源脉力就像是人类星点获得的,除却四方脉之外的另一脉力量。
使用这样的力量,都会燃烧自己。
便如止衡仙君将最终败给欲.念,反噬到了自己身上。唐家的瞳术可以眨眼?之间便夺人性命,但这等力量若是用多了, 便会逐渐失去视力, 直至眼?盲,再也无法将任何人的身影倒映在自己眼?中, 自然?也就无法在使用这份力量夺去任何人的性命。
这是一种剥夺与惩罚。
而重明?之所以不可轻易开,便是因为,重明?观天?下,是以燃烧消耗生命为代价的。
段重明?的母族姓氏为山南,而今,山南一族的血脉,世间也只?剩下了段重明?一个人。
这便是因为,他们观过?太多次天?下,所以山南一族,无人长寿,无人善终,最夸张的时候,甚至族中极少有超过?四十岁的长者。
段重明?出生的时候,山南一族已经非常凋零了。
一个几乎注定?不能活得久的家族,自然?早就在灭亡的边缘摇摇欲坠。
他们想过?很多种办法。
隐居,散入人群,争取一生都不被?发?现自己的血源脉力,甚至有人尝试过?将自己血脉之中的这一份力量剔除出去。
却无一成功。
隐居者终究为天?下而现身,散入人群却也终究难以忍住使用这样一份力量。这天?下太大,观天?下的能力和责任又太重,在生命与天?下之间,山南一族,从来都做不到自私到底。
将女儿嫁给求娶的段轻舟时,山南一族的组长存着为自己这一族到底存一条血脉的想法,恳求段轻舟不要告诉别人自己妻子的身份,并且取掉了山字,为自己的女儿改姓南。
段重明?从来都觉得自己的母亲名叫南易。
他的童年也确实非常幸福,山南一族只?是书本上的白?纸黑字,那样惨烈的命运似乎与他毫无关系,而山南族族长的私心也好似已经得以实现。
直到他在四岁第一次觉醒血源脉力。
那时的他还不能真正掌握这种力量,他的眼?瞳虽然?已经是重瞳的模样,但他其实并不能真的看到
南易用布条缠住了他的眼?睛,他从此目不能视。
但段重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虽然?不解,却并不会不听南易的话,反而觉得有点有趣,还挺酷,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重瞳意?味着什么。
可小孩心性,段重明?五岁那年,到底在与别人玩耍的时候,神神秘秘地给别人看了一眼?自己的瞳孔,然?后成功地收获了一大堆震惊。
段重明?得意?洋洋又偷偷摸摸地回到家,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南易也没有发?现他做了什么。
只?是那天?晚上,乱雪峰来了很多人,那些人都在说?他听不懂的话,说?什么“山南一族最后的血脉”、又说?什么“这天?下如何如何”。
段重明?有些茫然?,他站在角落里?,偷偷从蒙住眼?睛的布的缝隙里?看出去,看着自己母亲难看的脸色,又看向自己素来话多的父亲第一次张口?哑然?。
很久以后,很久很久以后,他在回想这一幕的时候,才明?白?。
在天?下大义面前,没有人可以舌灿莲花。
至少段轻舟不能。
那些人说?了很久,也说?了很多,在终于?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南易、似是在等她做出最后决定?的时候,南易终于?站了起来。
“重明?,你过?来。”
他这才知?道,母亲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偷看,却没有阻止他。
他没由来地有点害怕,却还是走了过?去。
南易俯身,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段重明?迟疑道:“……娘?”
“你要记住,重明?观天?下,不可轻易开。”南易在他耳边温柔开口?。
段重明?倏而明?白?,他偷偷给自己小伙伴看眼?睛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知?道了。甚至这一屋子的人,可能也都是被?自己这样的举动引来的。
“娘,我错了,我……”他小声道。
“不,是娘错了。”南易抬手,将他眼?睛上的黑布摘了下来:“有些东西,遮住是没有用的。”
她的话语里?没由来地透出了一股奇特的决然?。
段轻舟眉心一跳,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猛地向前,却还是没能来得及。
“覆水难收,人生难易。”南易看向窗外的虚空,唇边有了一分对自己人生的讥笑:“原来我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阿易!”段轻舟惊呼。
南易全身的血却都已经燃烧了起来,将段重明?的眼?瞳烧成了一片红,也变成了所有人视线里?的绯红。
“遮住没有用的话,那便只?能毁掉。”南易重新看向段重明?,她已经痛极,看向他的眼?瞳却依然?是温柔的:“我以我的血封印住你的血源脉力,你无法再使用这份力量,也不用使用。做一个普通人,健康平安地度过?这一生,这天?下如何,大义又如何,你想管就管,不想管……就任凭它洪水滔天?。”
她的面容都被?这样烈焰的火色模糊,无数道灵法的光芒笼罩下来,段轻舟疯了一样想要靠近她,被?无数次灼伤也不放弃,却到底无法靠近她一步。
南易用一根燃烧的手指点向段重明?的眉心,像是赐福,又像是最后的解脱,她在说?对自己孩子的期许,也像是在诉说?自己这一生未能得到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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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赋予你自私的权利。”
……
五岁的段重明?拥有了自私的权利。
二十五岁的段重明?,决定?履行自己母亲赋予自己的权利。
他迈入七星天?的那一日,南易对他的血源脉力的封印,便已经破除。
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会轻易被?人抓去,强迫他开重明?,沦为那些人的工具。
段重明?问出这句话,并不是要凝禅回答,他也并不想深究她是从何而知?。
这段对于?他来说?确实过?于?惨烈的过?去,早已在段轻舟过?去日复一日对他的陪伴里?沉淀,他或许永远不会释然?,这段往事却也不会成为他不可提及的伤疤。
“如果我娘知?道今日我开重明?是为了什么,我想他也会为我高兴的。”段重明?笑了起来,他的神色依然?飞扬:“而且,眼?睛长在我身上,哪有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的道理。”
他观天?下,不为天?下,只?为依从本心。
也可以说?,自私。
段重明?闭眼?再睁。
重明?开。
刹那间,他的眼?瞳里?,已经盛满了天?下。
……
虞别夜从搜魂之中醒来的时候,同时从收回的灵识里?,也知?晓了短短这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凝禅为了不要波及罗浮关,硬是开了传送法阵,将他的这一处小院与渊山短暂地连接在了一起,只?要他推开房间门走出去,便可以走入渊山的夜色之中。
他没有惊动山下的人,只?是从摇曳的灯火之中走了出来,恰遇见正在上山的凝禅。
“搜完了。”虞别夜开门见山道,眉间有一缕忧色:“是虞画澜派来的人,并不知?道凝砚在哪里?,也是听到虞画澜说?了一句,凝砚先一步被?祀天?所带走了。但他知?道,如果抓住了你,是要带你去……”
说?到这里?,虞别夜的神色有了一丝古怪:“去画棠山。”
“画棠山?”凝禅微微一愣。
却又在短暂的错愕后,凝禅却又莫名觉得,理应如此。
但她又说?不出为什么。
直到段重明?的声音倏而从她身后响起。
“我看到凝砚被?带去哪里?了,好消息是暂时全须全尾好吃好喝且不难找,坏消息是,恐怕你真的得要执行原计划才能找到他了。”他有些疲惫,刚刚使用过?重明?的眼?瞳还有些发?红。
凝禅“啊”了一声,想了一瞬才回忆起自己的原计划是什么:“你是说?,得……杀穿祀天?所?”
段重明?摊了摊手:“在神主的大光明?殿里?,你说?呢?”
凝禅:“……”
段重明?突然?又开口?,这次,他的眼?睛里?带了点儿疑惑:“之前,你从画棠山回来的时候,说?感?受到过?妖气?”
话题转得猝不及防,凝禅顿了一下,才应道:“是的,但那应该……”
她想说?或许是她感?受到了虞别夜没能收敛好的妖气,也或许是曾经身为龙女的画棠残存的气息。
但段重明?已经打断了她:“你可能没有感?觉错。”
然?后,他在凝禅和虞别夜同时变得怔忡和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缓缓道:“我在画棠山下,看到了无数妖影。”
第95章
重明勘真, 绝不可能看错。
他看?到?了有妖影,那便一定有妖存在。
凝禅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向虞别夜,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不可思议。
“妖影?”虞别夜甚至上前了半步, 连语速都?快了些许:“画棠山下?是山体之下,还是山体之中?还是说,这座山, 根本就是一座空山?”
“山中,亦或者山下。”段重明道:“而且……那些妖影有些古怪,它们并不像是真正的活物?,却又明明有生的气息,在看?到?它们的的第一眼,我的感觉很古怪。”
凝禅追问:“什么意思?你是指哪方面的古怪?”
“我甚至觉得,那些妖影, 比起可能会霍乱浮朝大陆的隐患,更像是……某种祭祀,又或者说,阵法?”段重明对于阵之一道并不精通, 只能模糊地描述出自己的感受。
凝禅想了想:“你有办法将你看?到?的画面与?我共感吗?”
段重明点头?,却将目光落在了虞别夜身上, 片刻,他才道:“可以,但共感只能用一次,且画面不能被再次传递。你看?,还是他看??”
凝禅愣了愣。
然后顺着段重明的目光, 也看?向了虞别夜。
她只想到?了自己熟知?天下大阵, 若是那些妖影真的成?阵,或许她可以窥得一二。
却忘了, 这世上最熟悉画棠山的人,除却虞画澜之外,还有一个。
正在自己身边。
画棠山是他的家,所以这一眼,理应让他来看?。
段重明抬手指在虞别夜的额头?。
那是静谧无?息的一瞬。
又像是过去了许久。
虞别夜慢慢睁开眼,夜色之中,他的双眸悄然变成?了灿金,瞳仁像一条燃烧着怒火的、漆黑的竖线。
他“看?到?”了画棠山下不知?几许,那是仿佛连光都?无?法透入的地方,更不用说灵息。
那些极致的深黑之中,却依然能在重明之瞳下一览无?余的无?数凝滞的妖影。那些妖影形容扭曲怪异,形态各异,却全都?面向着同一个方向,就像是以那个方向为?锚点,一层一层地铺洒开来。
那个方向有一座高台矗立。
高台之上空无?一物?。
却好?似拥有万物?。
妖影像是献祭,又像是在被赐予。某种隐秘的、难以言说的联系共存与?妖影与?高台之间,一切都?像是在幽寂之中发酵的恶意。
这只是一个画面的共感。
但虞别夜……感受到?了自己母亲的气息。
在空无?一物?的高台之上。
凝禅什么都?不必问,只是看?虞别夜此刻的眼瞳,就能猜到?,段重明这一眼所看?到?的一切,果然与?虞别夜的母亲龙女画棠有关?。
她长久地注视虞别夜。
以一种这样她此前从未想过,甚至有些猝不及防的方式,她如此倏而得知?了前世他为?何明知?或许是死?局,却依然要前往少和之渊的真相。
他知?道了深埋于画棠山下的真相。
又或者说,他知?道的一切距离真相还很远,但至少,他掀开了其?中太过残忍的一角。
而他想要知?道更多?。
他必须去,甚至别无?选择。
前世如此,这一生,依然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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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命运的注定,与?凝禅无?关?,与?任何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画棠山就像是他人生的某种注定的起点和终点,他在这里生长,费尽心思地逃离,在以为?自己终于被治愈的瞬间,才骤而发现,他必须回?到?这里。
虞别夜有些僵硬地回?头?,他极难控制自己这一刻的情绪,连周身向来克制至极的妖息都?变得汹涌起来。
为?母亲的境遇而愤怒,为?自己此后长久居于画棠山却对此一无?所知?所感觉到?的痛苦和自责,为?命运如此周旋到?此、自己竟然还是没有逃离虞画澜安排的大局的荒诞和讥诮……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甚至击垮了他素来引以为?傲的自持。
若是他此刻还在罗浮关?,想必罗浮关?上方的弑妖大阵已经开始聚集杀招。
凝禅眼疾手快,直接把罗浮关?到?渊山的这一道传送法阵给捏没了。
段重明刚开了一次血源脉力,这会儿正虚弱,神色不善地看?向虞别夜:“劝你收敛点儿啊,关?爱一下老弱病残,你的妖息再浓烈点儿,怕是要直接把我从这里带走了。”
虞别夜这才像是如梦初醒,猛地从方才那一瞬的画面中惊醒过来。
他难掩歉意:“抱歉,我……”
段重明确反而笑了起来,向来神采奕奕的青年此刻虽然有些疲惫,眼睛却依然是亮的,他拍了拍虞别夜的肩膀:“说来说去,我们要杀的都?是同一个人。不如同行?”
“我先随师姐去救凝砚。”虞别夜沉默片刻,却道。
凝禅摇头?:“不必。救凝砚,我一个人就够了。若是他被囚禁在其?他地方,我绝不托大,但祀天所不同。”
段重明不解:“到?底也是天下三大门派之一,如何不同?”
凝禅露出了一个明媚却嚣张的笑容:“有一个秘密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大光明神殿信奉神兽,名叫辟邪。”
少和之渊。
一身华服的少女行走在雪夜之中。
隆冬的寒风好?似穿不透她周身的灵息,她依然穿着单薄,勾勒出窈窕曼妙的身姿,她就这样踩着雪,一路走到?了少和之渊的一处漆黑的偏殿门前,然后上前,吱呀一声推开了殿门。
殿内也是一片漆黑,只有走到?最内里,才能看?到?,有一盏微弱的灵石灯燃烧。
灵石灯照亮了一个女人的脸。
饶是如此憔悴、狼狈、遍布疲态,那张脸却依然美丽,好?似这世上除了死?亡,没有什么可以夺走这份美丽。
祝婉照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这样的美丽,确实本不应存在于浮朝大陆,正如她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站在这里,而是留在龙女一族一样。
她却没想到?,那些自己听到?的只字片语的传言是真的。
虞画澜真的把涅音仙子的脸,变成?了和龙女画棠一模一样。
她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探听得知?涅音仙子被软禁在这里,也花了很长时间,才觅得这样一个来到?这里的机会。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也没有收敛灵息。
“涅音仙子。”她站在那个憔悴到?近乎疯癫的女人面前,声线清晰:“我知?道你没有疯,你是装的。”
她俯身看?向她的眼睛:“我是祝婉照,你看?看?我这张脸,应该相信,我是画棠的族人。”
涅音仙子的眼瞳终于聚焦,她仔细看?着面前这张与?当年的画棠一样美貌的脸,沙哑开口:“……族人?”
“没错,她根本不是什么虞画澜的妹妹,她是被他软禁在这里的。”祝婉照轻声道:“我是来救她的,也是来救你的。”
涅音仙子的眼瞳猛地睁大。
她当然怀疑过画棠的身份。
但对虞画澜盲目到?近乎盲从的爱慕,让她将自己心底曾经升腾过的蛛丝马迹的怀疑,都?一并按压了下去。
直到?此刻。
那些已经混沌的思绪重新喷涌,那些她怀疑过的点滴在心头?浮现,她甚至不需要祝婉照再给她更多?的证明,便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来救她……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涅音仙子哑声道。
“她没有死?。又或者说,她也不算活着。一定要说的话,我倒是宁可她已经死?了。”祝婉照的目光慢慢落向窗外。
雪夜静谧,落雪无?声,窗外的深夜中,比夜更浓稠的,是勾勒出的那一道画棠山的影子。
又或者说,创造了这道影子的那个人。
“涅音仙子,”祝婉照倏而转头?,看?向身后甚至已经连自己的脸都?已经失去了的女人:“你恨吗?想报仇吗?”
祀天所。
隆冬的极北之境是一片黄沙漫天的萧瑟,天空好?似近乎永恒的灰白,大雪漫卷,扬起的风中,雪与?沙交织在一起,像是极北永恒的底色。
山并不高,但一座接着一座的连绵,像是群山望不到?头?的无?尽重复,直至绝望的疲劳。
谁也不知?道这些山,究竟要翻过多?少座,才能看?到?一点人烟和绿洲,抑或一条蜿蜒的河川。
在这样的群山尽头?,又或者说,有人觉得这里也是浮朝大陆的尽头?之处,有一片光明。
那是传说中存放着无?数灵宝,以灵宝之光将半片天穹都?彻底点亮的大光明境。
也是祀天所的大光明神殿所在。
那是一座通体纯白、依山而立的巨大宫殿群,与?山齐高,雄浑壮观,在这样的极北之境的终点静静矗立,仿佛神力。
无?数人在大光明神殿前叩首,他们历尽千辛来到?这里,只为?目睹这样的神迹一瞬,如今九死?一生,终于得以看?到?全貌,自然泪流满面,大喜大悲。
神光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仿佛某种温柔悲悯的安抚,将他们身上的所有病痛与?疲惫都?如流水般洗去。
于是叩首的所有人沉疴尽褪,旧疾消融,哪怕是灵脉之中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的那些伤痕与?堵塞都?烟消云散,灵息以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方式冲刷着焕然一新的灵脉,四方脉变得超越以往所有时候的畅通,好?似下一刻便可以破境入九转天,再羽化无?极,叩响众妙天门。
“和……和传说中一样!”有老者热泪盈眶,感受着体内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年轻之时的充盈灵息和生命之意:“大光明神殿,是灵殿!”
凝禅带着巨大的兜帽,面容被隐藏在雪白的厚毛绒兜帽勾边后,深黑的大氅和兜帽将她的身形遮掩了七七八八,只能看?出是一位身量优雅的女子,与?其?他翻山越岭来到?这里的朝圣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周身的衣物?看?起来格外干净了点儿,在见到?这般神境后也只是静静站立在原地,而非跪地叩首之外。
一开始,周遭的信徒还觉得,她这是在初见如此神迹之后,过分震惊而无?法动弹,这样的事情也极常见,他们初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时刻。
但很快,大家就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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