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就算是高贵的神明，也会有看走……

“伊芙。”

伊芙那纷乱的思绪突然被打断。

她带着几分执拗和叛逆去迎接神的注视。

童谣没有和伊芙客气，她在剖析伊芙，也在反思自己。

“你说你仅仅是因为看不起始祖兽人，所以才一直鄙视它们，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借用安瑟想出来的行军阵型呢？”

伊芙立刻争辩道：“那是因为……”

童谣道：“你要告诉我这只是个巧合吗？”

伊芙的嘴微张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神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甚至比她自己看得还要更清楚。

“那不是巧合，你应该很清楚，伊芙，直面你的内心。”

童谣叹了口气，她的声音愈发显得遥远。

“你嫉妒璃，因为每次我出现在神殿，都会安静地陪着璃坐上一会儿。”

“你嫉妒璃，因为只有在璃的身边，我才会没有忧虑地睡去。”

“不是的。”

跪倒在童谣手心的伊芙摇起了头，只是她的动作显得有点过于苍白无力了。

“你嫉妒始祖兽人，因为我给予了始祖兽人更多关注。”

“你嫉妒始祖兽人，因为它们虽然是一个个脆弱的个体，但它们有家人，有友人，它们有值得托付一切的牵挂，即便是在恶劣的生活环境里，它们也不是孤单的。”

“你嫉妒始祖兽人，因为尽管它们的生命相较你而言如流星一样短暂，但它们的生命从来就没有固定的格式，那难以捉摸的多样性正是你所不曾拥有的。”

渐渐的，伊芙低下了头，她再也不敢直视神明。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一声一声，像雷鸣一样震撼她的一切。

“伊芙，你是仙灵，你是神的仆从，从你诞生的那天起，你就是天真烂漫的。”

“你有着强烈的探知欲，你憧憬着外边的世界，但真实的你却一直被困在狭小的实验室里。”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以忘却所有烦恼，单纯的享受被神明注视的愉悦，但是当我不在你身边时，这一切都不复存在，繁华落尽，与你相伴的只有被现实压抑的天性。”

“伊芙，这是过去的你所无法逾越的高墙。”

“正因如此，当你看到你创造出来的那些生命生活得无忧无虑时，你的心底同样生起了嫉妒。”

“你在想，他们明明是你仿照自己的样子创造出来的，为什么他们不会像你一样感到苦恼呢？”

渐渐的，伊芙的脸上已经爬满了泪水。

“别说了，神，求求你，别说了。”

在神的面前，她就像是被剥光了一样，被看穿得一干二净。

伊芙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

不该是这样的，她在神眼中的形象，不该是这样的。

童谣说道：“我赋予了你生命，却没有赋予你活着的意义，这是我的过错，伊芙，从今天起，你自由了，你不再是我的神使。”

从刚才起她就在思考，神和神创造出来的生命应当保持怎样的距离？

她没有一个太好的答案。

在她听说过的那些神话传说里，神和人的距离远比想象中要近得多，但随之而来的却不见得是幸福。

她现在也有这种体会，她还没有做足成为一个真正的神的准备，然而即便如此，神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光辉依旧让靠近她的生命感到无限的焦灼。

所以，她打算做一点改变。

但童谣没有料到，她的这个决定给伊芙带来的刺激比她预想中要大得多。

不久前一直低着头的伊芙猛地抬起头，那双本充斥着迷茫和痛苦的双眼此时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神，这就是您对我的惩罚吗？”

童谣道：“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也该有属于你自己的人生了。”

伊芙拼命地摇起了头，声音竟也变得有些沙哑：“不，我不能离开您，您就是我的一切，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注定了！”

即便是在被缇娅威胁到生命的时候伊芙也没有这么慌张过。

神就是她的精神支柱。

是她的喜悦，她的恐惧，她的嫉妒，她的一切情绪的根源。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要是离开神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神，我错了，您惩罚我吧，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剥夺我的智慧也好，直接处死我也好，只要不要剥夺我的神使身份，求您了，除了这个，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伊芙痛哭流涕。

她不断地磕碰自己的额头，哭声像是濒死的挣扎。

她的身体小小的，她的背影流露出来的孤独，却像是极寒之地的冰雪，永远也无法化解。

童谣不禁想起她和伊芙第一次说话时的场景。

“我是神，你也可以称呼我上帝。至于你，你的名字就叫伊芙吧。”

“伊芙？伊芙！”

有一天，那个傻乎乎的孩子也会流露出如此刺痛人心的情绪。

有一天，当那个孩子哭泣时，她创造的那些生命纷纷跪倒在地，也跟随她一起叩首。

其实有角人根本看不见神，但情绪始终是相通的。

“求求您，伟大的神明，求求您宽恕我们的女王，我们愿意用永远虔诚的祷告来替女王赎罪！”

彼时，在远方的神殿里，那些嬉戏打闹的有角人也都停了下来，他们同样跪伏在地，发誓会像苦修士一样为女王赎罪。

一道、两道、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