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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木秋池 39619 字 2023-12-16

“好,我?喜欢祁公子这样痛快的人。”

完颜准抚掌,叫侍从收拾东西,跟随祁令瞻前往永平侯府居住, 将那间上房留给了杜挥塵。

第二天紫宸殿的课筵结束后?, 阿盏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待到其他学子都走光,拽住了他腰上的银鱼袋,神?神?秘秘对?他说:“太后?娘娘让我?给先生?带个话, 叫你今日得了空,悄悄去见她一趟。”

祁令瞻垂目问她:“什么事?”

阿盏摇头说不知道, 转身便跑了,祁令瞻缓步迈出去, 见沈怀书正在月洞门处等?她,阿盏跑跳着到他身边,两人一同离开了。

福宁宫西配殿里,照微正在磨一把袖刃,这是杜思逐送给她的,她仍嫌有些笨重?,打算将刀身再磨窄一寸。

听?说祁令瞻请见,照微扔下袖刃起身,眉心微敛,“传他进来。”

西配殿中炉香袅袅,是江逾白揣摩着她的喜好研制的,她的衣襟袖间沾满了这种?香气,至少?已在此等?了他小?半个时辰。

她甫一见面便质问他道:“你为何要邀请完颜准住到侯府去?”

祁令瞻回?答道:“总不能任他与?杜挥塵在都亭驿中起冲突。”

“他们起冲突,那是他们私人的事,可永平侯府是本宫的母家,你这样做,将本宫的立场置于何地,叫本宫如何同杜家父子交待?”

祁令瞻缓声道:“娘娘的立场应当?不偏不倚,既是对?朝中的文臣武将,也包括对?金使。”

照微说:“本宫并不打算继续纵容他们,故意?要给那完颜准一个下马威,是告诉他本宫与?仁帝和先帝不同,并非怀柔之人,他们此次来大周,若想提增岁币的事,本宫是不可能同意?的。”

“太急了。”

“怎么说?”

“那完颜准是北金的亲汉一派,倘连他出使大周都徒劳无功,那在北金看?来,咱们的态度与?宣战无异。”

照微默然一瞬,冷哼道:“本宫是不可能捧着他们的,北金若真想开战,态度不过是托辞,何况……”

“何况,与?北金一战,正中你下怀。”

祁令瞻猜到了她的意?图,好言劝她道:“朝廷的情况你心里有数,兵不强,钱不够,三年?之内决不能贸然起战事,北金派完颜准来,想必也是维持修好的意?思。”

照微蹙眉道:“那完颜准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今日说这话,与?仁帝、先帝何异?三年?之内不能开战,倘三年?后?仍觉准备不足、胜算不够,继续拖下去,我?大周何时才能一雪平康之耻?”

祁令瞻说:“至少?要等?到朝廷文武一心,将相和睦。”

“可是朝廷一味怀柔,武将看?不到被起用的希望,一直为文臣所压制,朝中将永远是主和派的一言堂。这些人当?然不希望与?北金开战,他们只想在偏安一隅,高枕无忧,更不愿见武将恃功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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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确实有这种?人,”祁令瞻承认,“但你近来不是在抬举武将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照微轻轻摇头,“远远不够。提高武将的待遇只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让他们有用武之地,能为朝廷立功,否则平白将拨给文臣的钱夺给他们,只会加剧两派之间的冲突。”

祁令瞻闻言轻笑,说:“你比杜思逐看?得明白。”

“外除金人之患,也是为了内革弊政,倘没有存亡之危,朝堂上林立的派系间永不会停止互相攻讦。与?其内耗而亡,不如起而一搏。”

照微走到他身边,此间没有别人,她衣上的幽香如浮动在月影里的薄雾,随着她踱动的步子、鬓边的流苏,缠绕在他鼻尖,时浅时深。

她伸手握住他的袖子,低声说:“哥哥,此事你一定要助我?。”

祁令瞻没有去回?握那只手,他想起杜思逐骂他的话,说他自恃长兄的身份,只是为了掩盖那见不得人的欲念。

若论不敬,他才是真正的亵渎。

“哥哥?”

祁令瞻回?神?,温声问她:“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听?他这样问,照微眼中生?出些许光亮,抓着他袖子的手转而攀上他的胳膊。

她说:“也不会教你为难,只要你时刻与?我?保持相同的立场,无论是对?姚党,还是对?北金人。你毕竟是我?哥哥,在别人眼里,你的态度也能反映我?的态度,我?总不能一边提携武将,一边向金人示好,闹得两边不得人心。”

祁令瞻问:“你的意?思是,叫完颜准从永平侯府搬出去?”

照微点头,“还有杜思逐往三司和户部要钱的事,你也不要插手。”

祁令瞻闻言露出一点苦笑,说:“你这不是在叫我?帮忙,而是叫我?别添乱。”

“哥哥……”

“照微,你的心太大了。”

祁令瞻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来,默默退后?两步,对?她说道:“倘时机成熟,万事俱备,我?不是不能作壁上观,放你大展身手,但你如今的想法太冒险,仅凭一腔意?气便想将朝廷内外一起收拾,恕我?不能苟同。”

“那你想怎么做?”

“暂与?北金修好,静待时机,若有必要,支持完颜准夺位。”

照微不赞同:“那完颜准想驱虎吞狼,也不是善茬,将来必然会过河拆桥,与?他周旋能有什么好下场?”

祁令瞻说:“今年?年?底,我?会以大周使者的身份,随完颜准前往北金。”

“绝不可能!你疯了吗?”

照微怀疑自己听?岔了,“你这样的身份,怎么能跑到北金去?倘金人趁机提出增加岁币等?无理要求,你应了,便与?讨好金人的姚党无异,你不应,万一他们将你扣下,你要我?怎么办?”

祁令瞻的态度温和而坚定,“我?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昨夜邀完颜准到永平侯府后?,祁令瞻将姚鹤守以铜钱铁币为贿、私通藏羌等?外族的证据拿给完颜准看?。完颜准看?完后?了然笑道:“看?来姚丞相是想另择良枝了。”

“良禽择木而栖,反之亦然,好木何尝不能择鹊。”祁令瞻开门见山对?完颜准说道:“只要阁下助我?取代姚丞相在平康盟约中的地位,我?可以助阁下回?国夺嫡。”

“祁公子想做盟约中那不可辄易之臣?”

“正是。”

“师生?相替,父子更迭,这是万古不易的天理,”完颜准说,“何况祁公子博学多才,令人心折,于公于私,我?都愿意?交祁公子这个朋友。”

完颜准很痛快地答应了与?祁令瞻的合作,但他只是一块叩门砖,尚不能决定更换盟约之臣这种?大事,必须要祁令瞻亲自往北金去一趟。

这也是为了亲自向天弥可汗证明他的诚意?。

然而这个理由是不能对?照微说出口的,照微想让他持身清白,与?她一同扶持武官、抗击北金,绝不会允许他取代姚鹤守,成为北金拴在大周朝廷的另一只鹰犬。

所以就连平康之盟中“不可辄易大臣”的秘密条款,祁令瞻也尚未令她知晓,怕她猜到他前往北金的真正目的。

撬不开他的嘴,照微烦躁不已,半是激将半是恼怒地说道:“你若敢到北金去,我?从此便不认你这个兄长了!”

“照微……”

“否则你要本宫如何向主战的朝臣交代,如何提振士气,收拢人心?”

这确然是照微的困境。

天子年?幼,她就是大周的代表,她的立场与?态度代表着未来的政治风向,决不能左摇右摆,令人难以信服。

而他作为她的兄长,他的一举一动,也会被视为有太后?授意?……

除非在旁人眼中,他们不再是密不可分、立场一致。

正如杜思逐所言,纸面上的兄妹,不过貌合神?离。

所以祁令瞻沉吟后?说道:“这样也好。”

照微怔愣,“你说什么?”

“你不认我?这个兄长,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祁令瞻嘴角轻轻一牵,垂目遮住眼中伤怀的神?色,在他狭窄的视野里,只能看?见照微落地的霞帔,依然是绚烂夺目的灯笼锦。

他说:“如今你文有薛序邻,武有杜家父子,二府、三司、御史台也各有你的人,已与?姚丞相成掎角之势,我?还能为你做的事不多了,与?其拖累你的名声,倒不如——”

话音未落,忽遭一记重?重?的推搡,他后?退几步站稳,抬头看?她,见她的表情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眼眶通红,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了雾气。

“倒不如什么?你个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照微气得声音都在轻颤,“如今你太傅之位到手,狐狸尾巴又露出来了是不是?你果然还是心向姚党,要与?我?断绝兄妹关系,然后?与?姚清意?重?修旧好,你果然心里念着她!”

如何又将姚清意?扯出来了?

祁令瞻想解释,偏又无可自辩,此番沉默在照微看?来更是坐实了猜测,受人欺瞒的愤怒与?不可言明的伤心在胸中交织,结成难以宣泄的块垒。

她怆然环顾,抱起博古架上的定窑梅瓶,朝他脚边砸去,发出“哗啦”一声脆响,惊动了守在外间的锦春和锦秋。

紧接着,耳边又响起接连不断的碎裂声,两人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进去探看?。

却只见祁太傅负手而立,默然不言,玉蟾蜍摆件朝他飞来时也没有躲避,棱角擦过他额头,当?即流下了一行血迹。

锦春与?锦秋愕然相顾,忙上前夺下照微手中的瓷瓶,好声劝她道:“都是自家兄妹,娘娘何必动气,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若是真将人打坏了,到头来还是您心疼。”

“谁与?他是自家兄妹……”

照微一开口,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不愿在他面前露伤心色,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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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唇不再说话,只恨恨地瞪着他。

祁令瞻心中如油泼火煎,不忍见她这副模样,默默垂下了眼睛。

“好好好,都是祁大人的错,咱们先进去歇会儿,有什么话以后?再说。”锦春扶着照微往内室走,朝锦秋使了个眼色。

锦秋会意?,对?祁令瞻道:“还请大人暂退。”

祁令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直到锦秋递给他一张帕子,他才发觉额角的血已经滴到了手背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并未觉得疼。

被若有所失的麻木滔天湮没,他已没有力气体会其他感觉,就连照微方?才的模样,仿佛也隔着一层朦胧的泪眼,似在梦中,看?不清楚。

他不敢细思,怕心中难过,偏偏又自知没有资格难过。

毕竟,这是他自找的不痛快。

晋江独发

作画是祁令瞻近来新生的雅兴。

丹青落于纸面, 徐徐勾勒出纤秾婀娜的身影,是?一个回?首眺望的女子,手持团扇, 下颌微仰,似是在瞧什么热闹。

勾成轮廓,祁令瞻停笔揉按手腕, 许久又?调成朱墨,为画中女子的霞帔着色。他用的是最鲜妍的丹朱,暗金色的暮光从菱花窗外丝丝缕缕照进来, 落在她身上,仿佛点燃了一簇簇榴花。

榴花红,是最衬她的颜色。

而后是?白如乳瓷的颈和手, 乌黑如墨的流云飞仙髻, 流苏垂落她侧脸, 隐约见她顾盼如飞的神采,明如春水的双目。画中人物闲雅轻灵,似将破卷而出。

他照着?《女史箴图》摹成此画,然?而作画时, 心里想的却?是?照微。

如此缓慢而仔细地回?忆她的嗔喜之态, 细思?她的眉眼、双颊、嘴唇。

将污浊的私欲藏在鲜亮的笔墨后,她生于他笔下,就好像他真实地抚摸过她每一寸肌肤。他安静地站在长桌前作丹青这一风雅事,而心里不堪的场景、欲念, 却?足以让他堕入罪无可赦的地狱,受凌迟赎罪的酷刑。

额角被镇纸砸出的伤口隐隐作痛, 反令他心中欲念更加猖獗不歇。

这是?她应得的。祁令瞻将画笔随意一投,靠在钿花圈椅中默默想到。

他这一生已为她踏入绝境, 却?仍愿意放她无知且自在,自认已经做到无可指摘的地步,而今只是?在心中肆意肖想,聊以慰藉,这是?他最后唯一可得的,也是?她应该承受的。

宫中设宴款待北金使?者,宴席定在集英殿里。

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不仅有?二府文臣参与?宴会,奉明熹太后懿旨,内朝四品以上武官皆需剑履入席,就连佐酒助兴的绵绵歌舞也被临时换成了军中剑舞。

完颜准坐在席间,向下首望去,满目皆是?兵戈肃杀之气,他手里的酒杯端起?又?放下,脸上撑出牵强的笑,低首问祁令瞻:“参知大人,皇太后真不是?打算动手么?”

“不会。”

祁令瞻望着?杯中酒里泛起?的光影,声色淡淡道:“她若想杀你,不会搞这么大动静。她只是?近来心情不好,还望贵使?体谅。”

说话间,内侍通传太后和陛下驾到,诸臣皆起?身行礼,完颜准不必跪,只躬身相迎。

环佩清响,他听见上首传来一声清冷的“平身”,果然?是?年轻女子的声音,出于好奇,偷偷抬眼相觑,望见一张明艳生动的芙蓉面,煌煌照亮满室昏沉。

完颜准不由得微愣,见她望过来,眼风中的锋锐又?令他浑身一抖。

礼罢入席,他小声对?祁令瞻道:“我瞧着?,太后娘娘好像不喜欢我。”

祁令瞻说:“我朝太后的立场,你不知道么?”

“那?是?公事,但我瞧着?,她好像是?不喜欢我这个人。”完颜准暗示祁令瞻去看她的脸色,低声道:“她看我那?眼神,和我夫人看我妾室的眼神一模一样。”

祁令瞻闻言微微蹙眉,对?完颜准道:“你将我朝太后与?你夫人比?”

“我是?说她的眼神……”

“完颜王子,两国虽在和谈,但周遭的刀剑可都是?真的。”祁令瞻低声里泛着?凉意,“你是?想切身试试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不不。”完颜准忙摆手闭嘴。

照微见他俩坐席相近,低声窃窃,忍无可忍,冷然?高声道:“二位话多酒少,莫非是?嫌酒味淡泊?来人,给他们换上同盛金。”

完颜准闻言脸色微变。

同盛金是?大周有?名?的烈酒,此酒的名?字有?来历。据说大周开国的周高祖以此烈酒宴请与?他一同开辟大周江山的武将,将其灌醉后全部割首,后人传其“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此酒也被改称为“同盛金”。

他望着?杯中金色的酒液细细思?忖,小声对?祁令瞻道:“这回?是?点你呢。”

祁令瞻刮了他一眼,让他闭嘴,举杯起?身走到殿中,向照微叩首道:“臣谢太后娘娘赐酒。”

照微叫他走近些,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向他举杯道:“先请参知大人同饮三杯。”

“此酒性烈,臣不胜酒力。”

“那?就四杯。”

“太后娘娘……”

“五杯。”

祁令瞻将手中杯盏搁下,蹙眉低声道:“祁照微,你使?性子能不能分场合?”

照微面上笑意转冷,定定望着?他说:“你这是?在教训本宫么,以什么身份?本宫已经没有?兄长了,参知要?注意尊卑。”

她可以不顾一切,祁令瞻却?不能眼见她将宴会砸烂,按下心中郁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侍者马上为他添满,照微果真眼睁睁看着?他饮了五杯。

五杯烈酒入腹,心肺皆滚烫欲燃,祁令瞻起?身回?到坐席上歇酒,不再抬目看她。

但照微的心神始终牵在他身上,气他冷漠薄情,又?克制不住有?些心疼。她拾起?酒盏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第四杯时,江逾白将她的酒杯倒扣,小声劝诫她道:“娘娘,菊酒虽好,过饮亦伤身。请娘娘先用一碗解酒的肉糜粥吧。”

他将温在砂锅里的肉糜粥盛到碗中,呈到照微面前,照微用了小半碗,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轻赞了一句:“这粥不错,果然?能解酒。”

锦春循着?她的话音问道:“娘娘是?否要?赐一碗给参知大人?”

照微闻言不答,锦春像从前那?样视作默认,朝江逾白点了点头,于是?江逾白又?盛了一碗,要?端去给下首的祁令瞻。

照微却?突然?叫住了他,“回?来。”

“娘娘?”

她对?江逾白说:“此粥养心,不要?浪费。还是?赏你吧。”

下首的祁令瞻虽垂目而坐,耳朵却?听得清楚,闻言险些掰断手中的银箸,脸色比方才?骤饮烈酒之后更难看了。

这一场宴会,众人提心吊胆地看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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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目光不住地在太后、参知以及完颜准之间流转。众人早已知晓太后对?完颜准的态度,令人惊奇的是?她和祁令瞻的关系,虽然?从前就有?风声说这对?兄妹生了嫌隙,然?而今天却?是?太后第一次当众给他难堪。

御史中丞郑必和小声恭喜姚丞相:“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说得便是?这位明熹太后。而丞相得道多助,内外咸服,将高枕无忧矣。”

姚鹤守但笑不言,直觉此事并不像面上瞧着?这样简单。

宴席散后,太后与?皇上先退席,众臣起?身退殿,三三两两各自离去。完颜准要?跟着?祁令瞻一同回?府,祁令瞻却?让他今夜去都亭驿与?其他北金使?臣待在一处。

完颜准不解:“这又?是?为什么?”

“她在集英殿里不杀你,未必在别的地方碰上时也不杀你……尤其是?永平侯府。”

完颜准不解:“太后不是?在宫里么?”

祁令瞻已有?七分醉意,虽不至于步伐缭乱,但从他阴沉沉的双目中仍能窥见几分不寻常。

他对?完颜准失了耐心,“你想寻死,就跟我回?侯府,待她将你砍成七十二块,我会帮忙把你埋在石榴树下,再将你的首级送还给天弥可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完颜准后背陡然?发麻,惊出了一身冷汗,“我说祁参知,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我会当真的。”

思?来想去,见使?者团尚未走远,忙丢下祁令瞻,转身跑了。

祁令瞻独自登上归府的马车,马车颠得他头皮乱跳,他阖目靠在厢壁上缓缓揉按,再睁眼时,眼中已现出几分清明。

回?到永平侯府后,平彦要?服侍他洗漱更衣,祁令瞻说他自己来,又?吩咐平彦道:“今夜太后可能会微服前来,你去前院守着?,别怠慢了她。”

平彦应声,走到门口,祁令瞻又?喊住他。

“记住,让她千万别进我书房的暗室。”

“啊……好,记住了。”

祁令瞻解衣迈进浴桶中,缓缓将身体浸入药气浓郁的水里,直到热水将他全部湮没,他默默享受着?窗纸将破前的最后一刻宁静。

果然?如祁令瞻料想,宴席散后,照微心中仍觉郁结难舒,趁夜微服前往永平侯府。

杨叙时叮嘱过,不能让祁令瞻饮烈酒,照微想起?他在宴席上时难看的脸色、一夜未展的眉心,心中气懑之余又?难受得发紧。

她想回?去看看他,也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问清楚他到底还认不认她这个妹妹。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照微一下车,便看见平彦在门口候着?她。

她清了清嗓子问道:“既知本宫驾到,你家公子怎未亲自迎接?”

平彦不知他俩吵架,闻言乐呵呵道:“公子刚回?来,在盥室沐浴呢,叫我来迎接娘娘。”

照微嗯了一声,抬脚往府中走,边走边向平彦旁敲侧击地打听祁令瞻近来的动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听说他这两天没怎么出门,看来在府里与?那?完颜准相谈甚欢啊。”

平彦说:“那?倒没有?,那?金人小鬼白天不在府上,出去四处晃,公子只容他住在府里,并不怎么搭理他。”

照微好奇,“那?他待在府里忙什么?”

平彦道:“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画画呢。”

“画画?”照微竟不知他何?时有?了这个爱好。

“就最近一两个月的事,突然?就迷上丹青了,有?时也请画院画师到府上指点。”

照微问:“那?他平时都画些什么?”

平彦想了想说:“什么都画,一开始是?桌子凳子等死物,后来渐渐学着?画花鸟虫鱼,数石榴花画得最好,最近几天好像又?开始画人物了。”

“谁?”

平彦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神秘道:“是?个姑娘。”

照微脚下的步子一滞,心头像被钩子勒住提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她问平彦:“是?姚清意吗?”

平彦摇头,“公子作画时不让任何?人看,我也只在递茶水的时候瞥了一眼,只画了个轮廓,不晓得是?谁。”

照微想不到他还和哪个女子有?牵连,思?来想去,只有?姚清意这一个可能。

想必他的丹青也是?为她而学,因为与?姚家退了婚,对?姚清意爱而不得,心中怅然?只能寄情笔墨,又?怕人知晓这份心思?,所以作画时不容旁人围观。

越想越是?这个道理。

那?么连他近来这薄情的态度也有?了缘由。

他明知她的立场主?战,却?仍要?向北金人示好,与?完颜准纠缠不清,甚至当面说出不要?做她兄长这种话来。

照微本以为这是?有?苦衷的气话,此事才?惊觉这是?他的真心话。他是?真心不想再与?她做兄妹,要?与?她割袍断义,好转身投向姚鹤守,求得姚清意回?心转意。

是?这样吗?

一阵冷风吹得她脊背生寒,照微双手攥紧,指甲掐进掌心里,疼痛感?骤然?涌上心头。

她默然?片刻后,突然?转身朝祁令瞻书房的方向走去。

晋江独发

推开书?房的门, 入目是一座鹤屏,两侧立着瓜瓣琉璃灯。

照微拾起火折子点燃灯盏,秀目缓缓从书?架上扫过, 落铱驊在黄梨木条案后卷缸上。

她三两步走过去,将卷缸里的画轴抱出来堆在案上,一幅幅展开, 确如平彦所言,多是些花鸟松鹤等习笔之作?,只有零星几副人?物画像, 临摹的是前朝画圣的《女史箴图》。

她抖了抖手中的画轴,问平彦:“就这?”

平彦踟蹰道:“公?子的私作?,您不好就这样随意翻看吧?”

照微冷笑:“都是自家?兄妹, 何必藏着掖着, 他有什么心事, 是本?宫不能知道的?”

卷缸中没有她想要的东西,她又起身去书?架上翻找。平彦跟在她身后收拾,却是只敢劝不敢拦,见她目光四顾, 最终缓缓落在做成壁画样式的密室门上, 平彦擦了擦头上的汗,忙说道:“公?子说了,决不能让您到密室去!”

照微含笑一偏头,“密室?”

“不是不是。”

“你家?公?子常说, 君子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照微走到壁画前, 附耳敲了敲,果然听见空荡荡的回音。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 却并非高兴的模样,莹白如玉的手指微微曲起,被粗粝的墙面硌得?生疼。

她低声喃喃,似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谁能令他做出金屋藏娇这种事。”

她会一点机关术,也是祁令瞻从前教她的,所以她轻易就找到了打开密室的关窍,试着转动博古架上的狴犴摆件,隐藏在壁画后的密室门便徐徐打开。

黑洞洞的密室出现在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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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面前,她朝平彦扬了扬手,说:“提盏灯给我。”

平彦坚决摇头,“我不能背叛公?子。”

照微也不勉强他,转身出门,从廊下摘下一盏画纱灯,拔下发间珠钗,将灯芯又挑亮了些。

她提着画纱灯往密室走,平彦焦急地跺了跺脚,转身往外寻他家?公?子去了。

密室不算宽敞,画纱灯往里间一递,暖金色的灯光就照见了四方墙壁。

照微垂眼看着脚下木板,手里捏着画纱灯的铁钩,掌心里出了许多冷汗。她听见自己?怦怦作?响的心跳声,在空荡的密室里震震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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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如今答案在眼前,她却不敢抬头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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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画里是摄魂夺魄的妖怪,是斩她幽暗情思的断头台,她想象着祁令瞻作?画时细致的笔触、温柔的神色,心头涌上难以平息的妒忌和失落。

倘真?是姚清意,该怎么办?

可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照微颤颤将画纱灯举起,照见墙上挂着一副画轴,自下而上,缓缓露出一双绣履、月白色的洒金裙摆、榴花红的霞帔。

她屏住了呼吸,踮脚将灯笼继续举高,看见了画中女郎的脸。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皓齿,明眸顾盼。

这不是姚清意,这好像是——

照微的心跳陡然悬空,倾斜的画纱灯里,火舌舔上鎏金提首,烫得?她猛然一缩手。

画纱灯跌落,却没有摔在地上。

有人?自她身后伸手接住了灯,悄无声息靠近,新沐后的冷香缭绕着缠住了她。

仿佛雨洗新竹,幽寂而浩荡。

一只覆着鸦色手衣的手拢在她轻颤的肩头,祁令瞻的声音低沉徐缓,唇齿间仿佛含着冰雪。

他说:“我时常告诫你,要适可而止,知进退。我不让你做的事,不允你去的地方,你该听在心里,否则如眼下这般,真?是半分周折的余地都没有了。”

照微僵立在原地,许久才从齿间挤出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还是不敢明白?”

祁令瞻将画纱灯扶正?,举高照亮这间方寸之地,让她抬头往四周看。

照微这才惊觉,除了正?对着密室门的这幅画之外,四周墙上还挂着许多裱好的字轴。

有她仿他的字摹成的习作?,还有他自己?的字轴,上书?“道心惟微”。

惟微……是哪个微?

如同坠入幽暗的梦境里,耳畔轰然,脑中昏昏,就连脚下也是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塌陷。照微尖利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努力克制着心中澎湃混乱的情感,转头望向祁令瞻。

他确实是刚沐浴完,身上松松披着一件素白鹤氅,被发间的水痕洇出层层霜花,贴在他颀长的身上,显出几分伶仃的冷寂。

他的脸色,在青丝的映衬下莹白如玉,而他沉如积雨黑云的双眸,也愈发令人?心神俱颤。

他向她迈了一步,照微下意识喊了一声:“哥哥!”

祁令瞻垂目浅笑,轻声道:“今夜宴席上,你不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么?”

“所以你就故意做这些东西,来讽刺我,奚落我?”

照微指着墙上的东西,脸上烧得?通红,为自己?心中难以克制的悸动而感到羞耻。

祁令瞻淡淡道:“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鱼咬钩,鸟扑网,在你眼里都是活该,是不是?”

照微紧紧盯着他,“是你教平彦在府门口等我,教他故意引我来此,你猜我的举动,就像探囊取物那?样简单。凡有什么东西,你若不想让我找到,我便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不可见人?的心思,若是不主动引导我去猜,我便一辈子都猜不透。”

她轻轻喘了口气,“你是故意要让我找到这里,看见这些东西……故意要让我猜你的心思。”

祁令瞻并未否认,“是又如何?”

“卑劣。”照微冷冷吐出了两个字。

与他想象中的反应并无差别,祁令瞻浅浅阖目,掩盖住眼中苦笑的意味。他说:“你倒也没骂错,恋慕自己?的妹妹,确实很?卑劣。”

“恋慕?”

听见这个词,照微心中并未觉得?欢喜,反倒如同浸了满腔的冷水。她质问祁令瞻:“你说你恋慕我,是想让我靠近你,还是想让我远离你?”

祁令瞻说:“你是一国太后,是我妹妹,你我之间有君臣之别,兄妹之伦。”

“所以你想叫我离你远一些,是不是?你不是恋慕我,你只是以此为借口,想将我赶走,祁令瞻……为了去北金,你连自己?的感情也能肆无忌惮的利用,我从未想过你会是这样的混账东西。”

照微喉间梗得?难受,一阵酸涩充斥眼眶,她长睫颤了颤,两行泪珠沿着秀颊滑落。

看到墙上的画像时,有一瞬间,她的心里是庆幸的,是欣喜的。可是当祁令瞻出现在她身后,对眼前的一切露出一副了如指掌的态度,她渐渐想通了他的意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方才有多欣喜,如今就有多难过。

这很?残忍。

祁令瞻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伤心。

他以为她会嫌恶、会害怕,会从此与他割席,独独没想到她会剖开他的心迹,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他走近她,温柔地捧起她的下颌,用指腹轻轻蹭干净她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倘若我说,我对你的心思是真?的,你心里是否会好过一些?”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以为我会在乎吗?”照微冷冷别开脸,说道:“如今一切如你所愿,我讨厌你,恶心你,这就够了。”

这两句话对他的冲击力,并不因?他早有准备而有所削弱。

他默默垂下手,轻声说:“这样也好。”

照微取过立在墙角的细竹竿,走到墙边擎起,将那?几副字画摘下,又摘了画纱灯的灯罩,就这灯烛的火焰点燃。

火光倏然窜起,火舌卷着纸帛跌落在地,将这方狭窄的密室映得?煌煌如白昼,她脸上的泪痕与他眼中的怅然皆清晰可见。

照微说:“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些东西若被别人?瞧见,难免授人?话柄,有损本?宫的清誉,不如烧了。”

祁令瞻颔首道:“你考虑得?是。”

墙壁上映着两人?的影子,直到卷轴里的美人?化作?一层灰烬,火焰渐渐低暗,照微呼了口气,转身往密室外走去。

“等等。”

祁令瞻叫住了她,望着她的背影道:“你有你的立场,要抬举武将也好,要敌对北金也好,都是你该做的。但?我必须往北金去一趟,你不必顾及我,将来若是出事,我一己?承担。”

照微侧首说道:“你走之前,将权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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