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话语末尾,甘雨甚至流露出几分病态的微笑。
“当然,胡堂主还只是孩子,不懂得日常之中如何维系情感很正常。
毕竟孩子们总是会轻松地说出‘一辈子在一起’之类的话。
但,胡堂主真的懂得这后面的沉重吗?真的能够担负起云裳的人生吗?连这样觉悟都没有做好的人,还请就此体面的退场如何?”
“唔——!”
甘雨的应对经验之老道,令胡桃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说到底她虽然吃过醋,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到早早将甘雨视作潜在敌人的阶段。
但甘雨却是有备而来,不仅三言两语就将胡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打散,甚至对自身都产生了一些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就如甘雨小姐所说的,只是一厢情愿的赖在云裳身边,还用为了她好为借口,将她这辈子都绑在往生堂……
云裳究竟怎样想的,还是单纯为了报答她和爷爷的恩情,像这样的事情她全都没有考虑过。
就如甘雨所说的,这是觉悟的决定性不同。
为此,胡桃不得不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同样有些无措的云裳。
“云裳,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我,还有往生堂的吗?”
“那当然是……”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家人”,却在这一刻卡在喉咙难以说出。
她当然不是薄情寡义的屑女人,胡桃与她的爷爷几乎是将她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用再郑重的感谢都不足以道清这份恩情。
但也正如先前所说的,与胡桃的关系要好,甚至在往生堂工作的的确确建立在这份恩情之上。
尽管不讨厌,但也与她一开始设想的人生道路不相同,如此“不纯”的用意之下,自己真的有资格自称胡桃的家人吗?
‘更别提,哪怕现在身体好了不少,但归根到底,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过去还开出“如果真的迎来那一天,就让胡桃来接手自己的葬礼”这样的玩笑。
现在仔细思考起来,说出这样话的自己,一点都不责任,也从未想过对方的心情。
眼见云裳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胡桃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愈发浓烈,她很清楚云裳过去和她说过的话,绝对不是虚假的。
但是,为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约定,难道一点也经不起大人们的考验吗?
又或者说——
胡桃顿时回瞪向甘雨,心中头一次被如此强烈的不满情绪所牵引。
“你究竟对云裳做了什么,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甘雨微微歪头,对于胡桃气急的表现依然报以微笑。
“说到底,只是胡堂主——”
“够了。甘雨,和小姑娘置气那么有意思吗?”
最终,还是留云借风真君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闹剧。
若非现在她还是鹤形,否则定然能够看到她紧蹙眉头。
“你没看到那孩子的表情吗?”
知道这句话后,甘雨才恍过神来,注意到了女孩愈发苍白的面色。
这让她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表情顿时带上一丝愧疚与担忧,急忙来到女孩近处,想要抚摸她。
但,却被云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开。
女孩并未依靠任何人,就只是孤零零地独自站在那,也不敢抬头看大家,只是抱着臂膀,显得格外消沉失落。
这让气氛带上一丝叫人不悦的沉默。
“师傅...她们为我的事操累了一天,我想...现在应该先让她们休息一下比较好。”
直到旁观的申鹤出声,这份沉默才得以终结,而了留云借风真君显然也有此意,很快便同意下来。
毕竟继续在这聊下去,显然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反而会把关系弄得更僵。
更何况大家也都看见了,云裳面上的疲态,毕竟不是谁都像申鹤那样,从小在仙峰上修习,体魄更是惊人。
“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留云借风真君叹息一声,选择提前离场。
当然,还不忘带走甘雨这个“孽徒”——
于是乎,现场又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比起有些失落的两个女孩。
申鹤此刻的精神正处于“亢奋”之中,尽管情感的波动因红绳的缘故被压制得淡薄,但终究并非没有。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期待着师傅能够招入一个师妹进门陪伴她。
自幼失去亲人,又拜入仙峰,哪怕留云借风真君待她极好,但也不可能全天候一直陪伴着她,有时候一闭关也是好几个月,从情感寄托上显然也不是那么好的选择。
毕竟,就如同她在尘世间行走时,受她恩惠的人认为她是仙人,受她惩戒的人喊她魔女。
不论是仙与魔,都是与凡人不同的异类。而她并非这两者其中之一,更谈不上与师傅心意相通。
但若是与云裳姑娘的话,她的年纪虽过了修仙的最佳时机,但有师傅与她帮助,步入仙门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更别提其天资谈不上差,若勤加修炼,他日赶上进度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师门中多了一个比自己小的师妹,对于申鹤而言意义重大,她不讨厌云裳,甚至还有些喜欢。
当然,她不清楚这份心情到底是不是喜欢,又或是单纯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与她相近的……命格气息。
所以才产生同病相怜的想法,她有太多不明白,所以想要弄清楚。
但,只有对方在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才能够慢慢理解这件事。
因此,别说她本来就无条件支持留云借风真君,现在心中同样也有着自己的小小“私欲”。
希望对方能够留下,在这件事情上申鹤表现了远超过往的执着。
她朝着女孩伸出手,看她有些彷徨无措,又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那般怯懦,心中好似又有某些种子扎根发芽。
想要照顾她,想要陪伴她,想要……拯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