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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痣(重生) 发电姬 44768 字 2023-12-26

云贞忍了忍,面色泛红,她心中松快,没多想,说:“不知道是不是我瞎猜,大人有些无可奈何。”

他垂眸剥桔子时,她竟读出几分郁意。

她吃着桔子,咕哝:“这握笔姿势,我会好好改的。”

她其实,有点喜欢被关心着,被在乎着。

陆崇拿着巾帕,擦了下手指,只说:“不是这件事。”

云贞:“嗯?”

陆崇:“是有无奈,却不是因执笔。”

云贞呆住,嘴里的桔瓣还没嚼开,顶着她的脸颊,微微凸出一个圆弧。

陆崇没再说什么。

云贞回过味,他难道是想,靠近她?真的么?她缓慢嚼着桔子,发觉这一瓣竟比上一瓣要甜,如沾了蜜汁。

她脸颊腾的热了。

陆崇道:“再来试试。”

这回,他面上神色肃然,专心致志地盯着云贞的手指,以前陆蔻难以纠正的地方,他一下点出症结。

云贞心思流荡。

但他只站在她身边,用一支笔,卡住她的手指,让她手指固定位置,声音缓而平静,反叫她静下心。

她总觉得吗,自己自小这般拿笔,很难矫正,但在陆崇的帮助下,不过一会儿,她写下一个“云”字,落笔竟没发颤。

这一小步,尤为重要。

她不由一喜,抬头看向陆崇:“我写出来了。”

陆崇正好低头。

一刹,云贞眼眸撞进一片深潭之中,自己的倒影在其间,影影绰绰。

陆崇靠近她,顿了顿。

给了点时间,而云贞没有躲开。

他再次低头。

云贞缓缓地,闭上双眼。

这个吻,比之大婚当日的吻,更深入,更缱绻。

云贞迷迷糊糊地想,原来舌尖,还可以相触,他会侵进她的领域,明着温和,实则强势。

青桔的味道,不止是甜的,还是青涩的。

那日,她到底没能画山水画。

陆崇声音喑哑,说,不急。

夜里,云贞透过床上纱帐,看到睡在不远处床榻上的陆崇,他神情镇定,好像已经睡了。

她转过身,啃了啃食指指节

三月二十五,云贞回门。

这一日,云贞坐在一辆榆木马车中,喜春和锦绣随行,雨山牵来一匹马。

就是陆崇的骏马丹青。

他跨上丹青,踩着马鞍,身子挺拔,霎是英俊。

云贞看了丹青几眼,陆崇骑马走在马车旁,见她有话要说,他对着她倾身低头。

云贞想起先前,陆崇说她见过丹青,她却没有印象,如今,还是想解开疑虑,她问:“七爷,我是什么时候见过丹青呢?”

在外头,她还是唤他七爷。

陆崇握着马缰,说:“隆平七年,我南下,曾在过淳邱府时,遇到过你。”

云贞一愣:“我?”

陆崇:“嗯,当时在山里,你在游水。”

云贞:“……”

下一瞬,她将车帘猛地拉下来,隔绝陆崇的视线。

她记起来了,当时她刚刚北上,还没来侯府,路上一边装病,又想出一个歪主意,要把自己晒黑。

那时夏日炎炎,她本是在玩水,骤然听见马蹄声。

原来那时候,他们就见过了。

也难怪,陆崇是会引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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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的人,以免直面她掉水滩里,再爬起来的狼狈模样。

其实,当时她也很感激那人,没继续往前,而是后退,给了她余地,她打从心底,觉得他是真君子。

如今这君子,成了她的夫君。

甚至,气息交融。

云贞手捧着脸颊,吐出两口气。

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缘分。

槐树巷子好生热闹,街头巷尾邻居这下才确定,云贞真嫁进侯府,他们有的偷偷摸摸开个门缝,有的正大光明出门瞧。

侯府是这条巷子的人,从未接触过的。

云贞下了马车,陆崇撑着伞,冯氏早在门口等着了,道:“来了,快进来,饭准备好了。”

为了迎这次回门,宅子刷过一遍,缺了角的桌子,也换成一张红木云纹圆桌。

但比起侯府而言,还是简陋。

冯氏看陆崇,他面上毫无嫌色,她这才松口气。

她也在侯府住了些许时日,知晓这位爷的作风,还好,他不是那等表里不一之人。

吃过饭,陆崇与雨山在客厅坐着,按说得留个主子招待,但云家实在没人了,冯氏和云贞则在房间,讲讲体己话。

云贞抱着冯氏,撒娇:“姆妈,我好想你。”

冯氏揉她脑袋,这几日云贞不在,她也很想她,说:“不若我把铺子盘出去,跟你一同到侯府……”

云贞摇摇头。

她得有多自私,才会让冯氏放弃她精心经营的铺子,去侯府伺候她?

冯氏也冷静下来,心想若往后,侯府待云贞不好,云贞总该有个“娘家”。

她就是云贞的依仗。

自然,她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冯氏又追问许多,诸如婆母妯娌好相处不,诸如陆崇对她好不,一一得到云贞肯定的回答,她才算稍微放心。

云贞说起铺子。

秦淑慧分了两家铺子给云贞,云贞问过她,能不能找冯氏帮忙,秦淑慧对冯氏还有印象,答应得很爽快。

冯氏兴致很高,两人聊了许久。

这雨越下越大,春雷阵阵,待得未时,雨势才渐渐褪去。

云贞走时,很是不舍,抱着冯氏好一会儿才撒手,冯氏直送他们离开槐树巷子,才黯然回家。

承平侯府内。

云贞和陆崇撑着一把伞,慢慢走回去,绕过进学解的石碑,没成想,前面的路,竟布满嶙峋砖头。

那大房二房的墙,塌了一块。

雨山说:“这块地方,是二房负责的。”

姜香玉要强,自打分家后,什么事都算得明明白白,连一堵墙,也执意要大房砌一半,二房一半。

而今一场大暴雨过后,二房这一半,竟塌了一大半,堵住去路。

陆崇额角微微一紧。

云贞也有些无言,大抵是工匠找得不好,偷工减料。

雨山先朝踩着砖石瓦砾,走了几步,抵达对面,再回来说:“七爷,可以走。”

陆崇点点头,将伞往前挪,让云贞先走。

云贞踩着一个小碎砖,她紧张地踮起脚尖,走出两步,见砖头拂过裙角,轻叹口气。

陆崇:“怎么了?”

云贞小声:“怕裙子绣样被划花。”

其实,其他裙子划了也无妨,但这条裙子,是姆妈给她缝的。

但是一说完,她有点后悔。

不过是小女儿家心思,陆崇听了会怎么想。

早知道就不说了。

就在她犹豫之际,陆崇将伞递给她,云贞下意识接过来,还不知道陆崇什么意思,便觉视野一转,浑身悬空。

陆崇竟将她一个打横抱起来!

她一只手,抱紧他的脖颈,伞摇摇晃晃。

带她稳住手,才发觉,斜风细雨,全落到陆崇发上、面上,垂挂在他下颌,他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水墨般的眼底,透过这场雨,却借了晚春几分暖意。

云贞顿时面色微红,羞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她结巴了:“大、大人……”

陆崇:“抓稳。”

他抱着她,几步之间,跨过那堆碎砖瓦砾。

云贞怎么也没想到,陆崇会直接抱起她。

她窝在他怀里,如珍珠柔润的耳尖,染上一层绯红。

而不远处,雨山和锦绣低头,见喜春还直愣愣盯着他们,忙拉了她一把。

第六十四章

◎那是救了他的人,是侯府二房的人。◎

二房。

墙倒地轰隆一声, 但当时天上敲雷,这点声儿并不引人注目, 直到陆旭自翰林院回来, 才看到此等情境。

当真狼狈万分。

墨棋很是汗颜,道:“大公子,我去找人来清扫一下。”

陆旭:“去。”

墨棋“欸”了声。

陆旭皱眉,方要拂袖离去, 眼角余光, 却见不远处, 陆崇与云贞同在伞下, 停在那杂乱的砖堆前。

男子巍巍如玉山, 女子娇弱柔美,二人行走间, 衣袖相互交叠,个中亲昵, 自不必言说。

他恍惚了一下。

云贞真的嫁给小叔了。

一个是他最敬重的长辈, 一个是他本以为囊中之物, 十拿九稳之人, 他不是陆晔那种软蛋性格,事已至此, 他依然不甘心。

陆旭不明白,小叔这般霁月光风,明知道侄子的心意,为何还执意求娶。

他甚至猜到这次分家,有云贞的缘故, 因为云贞怕他。

这几天, 他想了许多。

或许云贞知晓, 最开始他的设计,才会如此抗拒他。

她那样软和性子,竟如此决绝。

陆旭站在暗处,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可是下一刻,只看云贞与陆崇说了什么,陆崇竟直接打横抱起她。

云贞靠在他怀中,脸颊绯红,目光躲闪。

陆旭僵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处事严谨,作风严肃的小叔,会这般待她。

不得不说,在他与周潜的幻想之中,陆崇待云贞,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陆崇待人接物的性子决定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若让陆旭自己,抱着姜怀雪走过这片碎砖,他怎么也不会答应。

除非是喜欢。

直到陆崇放下云贞,走远了,陆旭依然望着狼藉,久久不能言语。

春雨细细,不曾无声润物,却描摹出一片萧索。

不久后,陆旭回到明心堂,他无心做别的,又发现案头那封没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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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的信。

前几日酒醉,他没拆开,后来也忘到脑后,如今,他随手撕开信封,抖出一张纸。

是周潜的字迹。

陆旭一目十行看完,放松的眼瞳,忽的睁大。

从没有哪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巴不得一步跨到广宁,与周潜对峙,询问真相。

不可能,这都两年多了,一件事能瞒这么久么?

周潜那厮定是骗他的。

陆旭心口微微起伏,用力把纸张揉成一团,扔到门口,纸团弹了两下,滚在一旁,玉盘进门时,险些踩到。

他知道陆旭定在因二房墙塌而恼火,听说兰馨堂三夫人和三爷因这事,又吵起来,当真不得安生。

玉盘捡起纸团,打算扔了,只怕惹怒这位主。

然而此时,陆旭嗓音嘶哑,叫停他:“拿来。”

玉盘忙躬身,递纸团过去。

陆旭又仔仔细细的,一字一句,看了一遍那封信的内容。

他恍然记起,去年周潜曾追问过他和陆晔,云贞为何搬出去,之后,周潜还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陆旭将纸合在书本里,他手背青筋一道道凸出,霎是明显。

过了会儿,陆旭叫玉盘:“备马。”

玉盘:“公子是要去?”

陆旭没回他。

玉盘夹在姜香玉和陆旭中间,很难做,只好顶着陆旭的目光,小声:“夫人说公子去哪,都要报备。”

陆旭:“你告诉她,我去庄子,找云宝珠。”

姜香玉因和陆幽吵架,在房中跟周安家的数落陆幽:“那墙是我想它塌的吗,二房现下铺子亏了许多,开支又不能少,我能怎么办?”

这时候,外头传来丫鬟:“夫人,玉盘来了。”

这段时日,陆旭安分许久,但姜香玉就怕他又整事情,只想等他和姜怀雪完婚,再放松看管。

听玉盘说了原委,她如蒙雷劈:“什么,他去找云宝珠?”

这半年多,姜香玉不是没给云宝珠物色夫婿,可云宝珠不肯嫁,非要说云贞能嫁给陆崇,自己也不会差。

以至于陆莹、陆蓓都定人家了,陆蓓回侯府待嫁,云宝珠至今都留在庄子。

姜香玉起身,道:“不能让大郎过去,叫她赖上如何是好,快,一起过去!”

陆旭没有带随从,也没有穿蓑衣,他迎着凉风细雨,骑马一路跑到庄子。

庄子外,竟还有陆崇的侍卫。

陆旭要进去,侍卫不好拦着,他一进门,就见到云宝珠坐在门沿,一边骂王氏,一边缝东西。

她也没料到陆旭会来,呆在原地,好半晌才起来:“大哥?”

陆旭盯着她那额间。

这般干干净净,哪有胭脂痣的痕迹?

直到此时,陆旭方明白,原来,他一直视若玩物的云贞,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扶了下门框:“为什么?”

云宝珠:“什么为什么?大哥,你接我走好不好,这里真没意思,你们该是分家了吧,陆七爷送我来的,你们都分家了,能接我走吗?”

她走到陆旭身边,满怀期望。

下一瞬,陆旭掐住她的脖子,厉声:“我问你,为何要欺瞒侯府,与云贞互换身份。”

如果最开始吗,他见到的是云贞,事情何至于发展至如此。

他会珍重那个在河岸边,把自己救上来的姑娘。

而不是用旁的手段接近她。

陆旭脑海里,又浮现陆崇打横将云贞抱起来那一幕,他们都没发现他。

明明他才该是站在她身边的人。

他掐得极其用力,云宝珠脸色青紫,拍他手臂,也不管用,王氏听到声儿出来,吓得尖叫:“大郎,快松手,要闹人命了!”

门外侍卫忙进来,打陆旭手腕的筋,迫他松手。

云宝珠躲过一劫,吓得涕泗横流。

日暮将晚,她摔倒在地,捂着脖子,望着站在台阶上,高高在上的陆旭,四周又落起细雨,他面色极冷,恍若罗刹。

云宝珠怕了。

她声音沙得吐字艰难:“不是我,我不想的,是云贞逼我跟她换的,对,是她那蹄子逼我的!”

她全然忘了,当初北上时,自己多么巴望换到胭脂痣,也全然忘了,因这点红痣,她收受侯府多少的好处,还有一个小库房。

甚至能在二房横行,为所欲为。

而姜香玉看在这颗胭脂痣的情面上,给她找的夫婿,再差,也不会差人品。

她只记得,母亲告诉她,云贞吃了云家多少米,一旦出事,就让她顶着。

眼下,她将所有过错,推到云贞身上:“我不想的,都是云贞!”

陆旭揉揉手腕。

他垂着眼睛,忽的低头,拽着云宝珠的衣襟。

他要将拿云宝珠,把云贞换回来,那是救了他的人,是侯府二房的人。

如何能让给大房?

他们都分家了。

恰这时,姜香玉的马车姗姗来迟,她一见陆旭浑身戾气,拽着云宝珠往外拖,吓得花容失色:“旭哥儿,你做什么,叫人看见如何是好!”

“快,拦住旭哥儿!”

陆崇留在此地的侍卫,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的职责就是守住云宝珠,不让她离开庄子。

此时,他们拦住陆旭。

姜香玉不明所以,虽疑惑云宝珠额间怎么没了胭脂痣,却更怀疑,陆旭又要和自己作对。

她指着陆旭:“你都十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糊涂,一个乡野女子,值当你念念不忘?”

陆旭忽的冷笑:“母亲今年,三十五六了吧。”

姜香玉一愣。

陆旭:“你比我还糊涂。”

说着,他扔下云宝珠:“二房就供着这么个假恩人,你们是自始至终,都看不出来。”

姜香玉这才明白,云宝珠为何额间没了红痣。

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假的,那真的那是谁?是……云贞?”

这事托给陆瑶,陆瑶办事不应这般马虎,除非是中间她离开后,出了差池。

那真恩人,只有云贞。

陆旭没回她,他牵着马,姜香玉了解陆旭,忙让人拦住:“你想做什么?云贞现在是你婶婶!”

这个称呼,让陆旭脸色沉得能滴墨。

趁现在,姜香玉叫仆妇们纷纷控制住陆旭。

至少要等他冷静下来

静远堂。

书房外,雨山小声将事情告诉陆崇,陆崇颔首,道:“看紧庄子,”停了停,“还有大郎。”

雨山:“是。”

陆崇神情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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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抵着食指指节,压出轻轻“啪”的一声。

须臾,他转过身,回到书房。

云贞在画画,如今,书房有两张书桌,一张是他用于处理事务,一张则是云贞所用。

书桌一角,摆着一个双耳花瓶,插.着一支玉兰。

白色玉兰之后,烛火煌煌,云贞神色恬静,低头仔细铺色,她还在习惯新的拿笔方式,看着有点别扭。

陆崇看了一眼,暂先处理事务。

过了会儿,他又抬头,发觉云贞偷偷换成她之前握笔的姿势。

她该是心虚的

PanPan

,抬起一双漂亮的眼,偷偷瞧他。

四目相对。

云贞立即换回不伤手腕的姿势,她咬咬嘴唇,面上浮上一层可疑的薄红。

陆崇:“……”

他低头看文书,须臾,唇畔微微一牵。

第六十五章

◎呼吸一紧,心跳刹那乱了。◎

过了前三日, 侯夫人与大夫人,在大房办了回宴席。

席上, 有许多要云贞认的亲戚朋友。

闹洞房那天, 一些女眷见过云贞,不过也有不少女眷,年纪大了,或者不爱凑那个热闹, 现下, 才清楚云贞的模样。

云贞和五夫人一起, 站在侯夫人身旁。

她一身绯色锁心纹对襟, 一条石青云绸百迭裙, 头上压着一柄镶红宝玉扁簪,耳上一对银环, 眉眼如画般细腻,娇妍如鲜花。

往那一站, 衬得旁人都失了色彩。

熟悉侯夫人的都知道, 她出身不高, 不太看重这方面, 选儿媳没旁的大要求,生得美, 却是必然的。

自然,她们没好在她媳妇面前揭她老底,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末了用气声说:“怪哉,好看的人都往侯府跑, 我怎么就寻不到这么漂亮的儿媳。”

“那得你儿子也生得俊。”

“那算了, 他爹就不好看。”

只不过, 听说云贞是孤女,祖籍在远离京城的江乐县,女眷多少惊异,竟不知侯夫人光是为了美貌,就可以让这一大步。

双亲皆不在,多不吉利。

若侯夫人知道她们所想,也不好辩解,难道要大声说,这是她儿子自己物色的么?

自然,来侯府做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至于为这点小疑惑,直接开口,落了云贞和侯府的面子。

何况这七夫人,除了身世单薄了点,仪态容颜,气度举止,乃至诗文书画,一样不落。

这般人儿,又有什么好挑剔的

今日,陆蔻也来了。

她们陪着众夫人吃茶赏花,两人目光一接,陆蔻以更衣为借口,离开宴席,不多久,云贞也出去。

她走到半道,陆蔻在柱子后头,朝她招招手。

二人相视一笑。

陆蔻示意南枝,南枝递上一盒东西,云贞打开来瞧,竟是一盒颜料,色彩缤纷,霎是好看。

陆蔻:“这是我这些日子新做的颜料,我试过了,它上纸后,遇水不易掉。”

云贞很喜欢,说:“今日我没给你准备什么……”

陆蔻笑她:“左右日后往来的时候多着,不着急。”

云贞忍不住也笑了。

待得宴罢,喜春捧着盒子要走,侯夫人眼尖,问云贞:“这是蔻姐儿给的?”

云贞:“是。”

她没有遮遮掩掩,直接展示盒子。

侯夫人问:“蔻姐儿在柳家做的?”

云贞愣了下,她以为侯夫人不会在乎这些,方要解释两句,听侯夫人说:“竟没我的份。”

云贞竟觉得,她还有点酸溜溜的。

侯夫人咳了声:“蔻姐儿这手艺越发好了,比我的还要好。”

云贞:“母亲的意思是……”

侯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嗨,七夫人不知道?蔻姐儿那做颜料的手艺,大多来自夫人。”

云贞恍然。

侯夫人:“我原以为,她把那套器皿带过去,只是个念想,没想到,她在柳家还可以做颜料。”

大部分人家,家中主母操持内宅,哪能给她做这些?

见王嬷嬷没说话,云贞斟酌着,说:“实则,蔻姐姐也是事先问过柳家的意思。”

侯夫人:“你怎么知道?”

云贞有点紧张,她拿捏不准侯夫人的意思,按理说,这门手艺是她传给陆蔻的,不该介怀。

只是,她从以前到现在,不曾听闻侯夫人会做颜料,会不会侯夫人自己也不希望陆蔻做颜料?

思考一瞬,云贞决定实话实说:“那时,是我劝她。”

侯夫人沉默了。

她说:“你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宴席。”

侯府的亲戚朋友,不是一日两日就请得完的,明日,那些陆岭、陆崎、陆崇同僚的夫人姑娘,也会上门。

云贞咬咬嘴唇。

晚上,陆崇与云贞在静远堂吃饭。

这几日,他们要么去长春堂,陪侯爷侯夫人吃饭,要么有宴,这是第一次,云贞与陆崇一同吃饭。

红木镂空圆桌上,摆了一道八宝鸭,一叠雪菜春笋,一盘水晶鲈鱼脍,还有一道燕窝薏米甜汤,香气扑鼻。

云贞与陆崇坐在一处,锦屏手上拿着一双长筷,准备布菜。

陆崇端着碗,看了眼云贞。

少女低垂眼睫,神情有些落寞,只往嘴里送白饭。

陆崇问:“不合胃口?”

云贞回过神,忙摇摇头:“不会。”

她夹了几块笋片,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小声说:“大人,我可能在母亲跟前说错话了。”

陆崇放下碗筷。

他抬抬手,锦屏放下筷子,束手离去。

见陆崇看着自己,等她补充,云贞有些难以启齿。

她明白,侯夫人和姜香玉、大夫人不一样,她待自己不冷不热,但这距离,让云贞很舒服。

所以,下午侯夫人问她,她才会说实话。

可那之后,侯夫人突然的沉默,或许是不开心的。

云贞听冯氏说过,世上多的是恶婆婆,自己受过婆母磋磨,就要累加到儿媳身上。

如果是这种婆婆,对云贞而言,反而有应付的策略,她谨言慎行就是。

但侯夫人不是这种人,她却不知道怎么把握度。

磕磕绊绊讲了下午的事,云贞看着面前的八宝鸭,拿这种事问陆崇,真恨不得自己随这鸭子,躺盘子里去。

只是,除了陆崇,她也没能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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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崇拿起一个旁边一个小碗,盛一碗甜汤,一勺一勺的,云贞盯着他拿勺子的手指,修长又好看。

他一边盛,一边说:“你不必担心。”

男子音色低沉,却宽和:“母亲不介怀你说实话,我想,她大抵是有些难过。”

云贞:“难过?”

甜汤放在她手边,七分满。

陆崇道:“她自己也不想放弃做颜料。”

他手指点点桌面:“喝口汤。”

云贞回过神。

她捻着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光吃饭而略微干涩的喉咙,瞬间,被这偏甜口的汤汁,一下润湿。

连带之前的焦虑,也因陆崇两句话,全部被压下去,心里暖融融的。

她解开心结,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陆崇挽着袖子,用公筷,夹了一块八宝鸭放到她碗里。

一刹,云贞脸颊微红,目光躲闪。

她竟然让才华横溢的状元郎,让圣人器重的三品大员,给她盛汤夹菜。

陆崇却神色如常,见她只顾吃面前两道菜,他又伸手,给她夹其他两道菜。

云贞:“……”

吃陆崇夹的菜,会不会变聪明?她一边往嘴里塞菜,脑海里天马行空。

于是,这顿饭,她一个不留神,吃撑了。

晚上躺在床上,云贞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悄悄起来,掀开床帐,陆崇睡在榻上,闭着眼睛。

她觉得,睡榻上一点都不舒服。

如果他要回床上睡,她绝不会说什么。

只是,到底心里还是有点不明朗。

她甚至想过,陆崇去别的房间睡,只是,新婚才几日,新郎就去别处睡,传出去,是她不好做。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也从没提过,甚至睡榻上这件事,也是瞒着喜春锦绣她们的。

他想的,总会比她远,比她多。

云贞放轻呼吸,她打开房门,今日值夜的是,刚好是喜春。

喜春在屋外打盹,云贞小声:“春,春,喜春。”

喜春一无所查,和周公踢毽球嘞。

过了会儿,她听到身后,被寝窸窣声后,陆崇:“什么事?”

云贞:“……”

她嘀咕,他名字叫陆崇,又不叫喜春。

无法,云贞回过身,她小声说:“就……口渴了。”

陆崇披着一件衣衫起来,他熟悉房中的布置,借着夜色,走到桌子旁,“嗤”的一声,点亮一盏灯。

朦胧的橘色灯光,浮在男子俊美的侧颜上,他的衣襟,比往常要松一些,露出脖颈与锁骨莹润的肌肤。

陆崇摸了下茶壶,他回头看她,问:“要喝热的么?”

云贞:“不……”

她饱到什么都吃不下,水也是。

叫喜春,是想让她看看,小厨房里有没有陈皮、木香等消食用的。

但是,让她跟陆崇承认自己吃撑了,实在难为情,又不是小孩子了,连饿饱都分不清么?

可眼看陆崇要给自己倒水,云贞只好咬咬嘴唇:“我、我不渴。”

陆崇停下倒水。

云贞脚趾缩在一起,小声:“我就是,有点饱。”

安静了一会儿,陆崇:“要叫府医么?”

云贞摆手:“不用不用。”

且不说不至于,要是叫了府医,明天阖府都知道了,还以为她出什么大病呢,她可丢不起这个脸。

就在她不知所措时,陆崇走过来,他站在她身边,朝门外说:“喜春。”

喜春那反应截然不同,猛地睁开眼睛:“欸!”

陆崇:“去小厨房煮一点陈皮汤,要浓一点。”

喜春:“是,七爷。”

吩咐完喜春,陆崇握着云贞的手腕,走到榻边,云贞坐下,榻上似乎还有陆崇的体温,以及一股淡淡的松香。

他站在她身前,问:“知道怎么揉肚子会好些么?”

云贞摇摇头。

她方才睡不着时,试过,但没什么用,反而还有点想吐。

下一瞬,陆崇伸出手,轻轻按在她肚子上,云贞肚子忍不住往回缩,只听陆崇说:“放松。”

云贞面上腾的一热,而陆崇那温暖宽大的掌心,缓慢地揉着她的肚子。

她本是羞得不行,然而,陆崇在她面前,低垂着眼睫,神态专注,似根本没留意到旁的。

渐渐的,云贞放松下来。

那种腹胀感,竟也慢慢地消失了,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好一会儿,陆崇抬眸,问她:“如何?”

云贞眼睫扑闪,声音细弱蚊蚋:“好多了。”

便看陆崇倾身,靠近她,她望着他那俊逸的眉眼,他合上那双清冷俊美的眼,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轻缓而温和。

云贞连忙闭上眼睛,她捏着手指,呼吸一紧,心跳刹那乱了。

眼前一片漆黑,她只听得他轻声一笑:“下次我夹给你,你吃不下,就别吃了。”

第六十六章

◎我能叫旁人沾我的光。◎

长春堂。

一个大早, 侯爷养的绿鹦鹉,站在梨花木鸟架上, 爪子抓着架子, 优哉游哉,一晃一荡。

侯夫人翻身,侯爷方洗漱完,斜她一眼:“好了, 为这事不开心一晚上了, 还想呢?”

说起这个, 侯夫人就来气:“要不是操持侯府, 我至于么?”

屋外, 鹦鹉嘎嘎地叫:“至于么至于么!”

侯爷连忙闭了嘴,任由侯夫人道:“把你那鸟儿收起来, 我不想听到它的声音!”

侯爷:“是是。”

鹦鹉:“是是是!”

她脾气起来,侯爷也不敢多说, 提着鸟跑了。

侯夫人抓着被子, 翻个身, 不一会儿, 王嬷嬷进了屋子,侯夫人唉声叹气:“当年怎么就没人让我坚持。”

做颜料是她闺阁少女时的乐趣, 自嫁入侯府,这些乐子半分不重要,也几乎没有再碰过,除了后来教陆蔻那两年。

如今,乍然听到云贞替陆蔻出主意, 让她能把器皿带过去, 侯夫人羡慕, 又感伤。

王嬷嬷说:“夫人,不若再做一套器皿,日后有空,也可以来做一做?”

侯夫人:“都荒废这么多年了,再者叫二郎他们看见,成何体统。”

她也不是非要做颜料,只是依然为年少的自己不平。

王嬷嬷知晓她这性子,等这点不快过去就好了,转而说起云贞:“七夫人性子腼腆了点,但人很是不错,大姑娘能结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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