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没有回答玛格丽特的话，而是道：“陛下知道她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么?”

“是怎么死的?”玛格丽特好奇的问道，这些资料似乎并没有记到审问记录里去。

“她的妹妹，是第一个饿死的。这个妹妹便顺理成章的成了全家的‘口粮’，烹饪这个口粮的正是罗德娅。之后他的弟弟死去，他的姐姐死去，他的母亲死去……”

“别，别说了!”

黄裳道：“我不知道罗德娅是怎么熬到遇见阿萨斯的。但我知道，那段时间里所经历的一切，足够她无惧任何肉体上的伤害了。”

听了这话后，玛格丽特与华伦斯坦便再也没有提及动刑的事情了。

“而且……阿萨斯给的也不仅仅是几袋粮食。还有希望!阿萨斯告诉罗德娅，只要跟着他，他会创造一个不再有饥饿，不再有剥削的世界。”

“廉价的希望。”玛格丽特道：“这样的希望，真的有用么?阿萨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信守诺言。”

“对于我们这些平民来说，有一个希望就不错了。”黄裳道：“可偏偏大部分人连一个希望都没有，只能做一辈子的牛马。像您这般的贵族，甚至也没有兴趣给平民们一个希望吧…哪怕这个希望比阿萨斯的更加廉价，更加飘渺

玛格丽特一时语塞。

她很想解释，自己和别的贵族并不一样。然而话到了嘴边却根本说不出口……自己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么?为了帝国不断发动战争，为了提高工坊产量，用死亡威胁工匠。

她当然可以用一万种方法来解释自己的目的，那些荣耀，那些历史使命。然而这些，和平民们有关系么?就算神圣罗尔帝国统一了又怎么样，贵族还是贵族，神明还是神明，商人还是商人。

眼见玛格丽特一直愣着，华伦斯坦连忙道：“那既然罗德娅已经视死如归，黄裳军团长又怎么从她嘴里问出情报呢?”

“既然阿萨斯给她的希望虚伪且廉价……”黄裳道：“那我不如给她一个真实且宏大的希望!一个原本属于我们欧丽拉城的希望。”

“属于欧丽拉城的希望….”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这样一件事情。罗德娅经历过了最深的痛苦，经历过比死亡还恐怖的东西，您的这些刑罚，对她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黄裳道：“只有一个真正的希望，才能让她放下阿萨斯的谎言，放下虚妄，真正的帮助我们。所以失陪了陛下，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之后，黄裳便推开门走了进去，地牢内的灯光瞬间照亮了黄裳的身体，独留下玛格丽特和华伦斯坦站在黑暗的夜幕之中。

地牢中，罗德娅正坐在桌子前吃饭。

此时的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整个身体被牢牢的绑在柱子上。现在只是双脚被固定在地板的铁环之上，上半身并没有什么限制。虽然她依然没有获得自由，但至少比之前舒适多了。

“你……看来战争很激烈啊。”罗德娅看了看满身污秽的黄裳，然后笑着道：“陛下给你们的压力越来越大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再过几天的话，我就能自由了……哦不对，在这之前你们一定会先杀了我的。”

“你想要自由?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自由。”黄裳道。

“别开玩笑了，你怎么给我自由?放了我?。”罗德娅道。

然而紧接着，黄裳竟然从怀里拿出了钥匙，然后将她脚边的镣铐全部给解开了。

就在解开的一瞬间，罗德娅突然一把抢过黄裳腰间的武器，然后抵在了她的脖子上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的手有些颤抖，但终究没有将武器刺下去。

这几天互相的了解和倾诉，也让罗德娅对黄裳，对欧丽拉城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虽然她嘴上说着根本不相信会有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奴隶，没有苦工，没有贵族，没有神明。

每个人都有饭吃，甚至每个人都能上学，管理者靠的是能力而不是血统，只要努力，谁都能拥有一份工作。

这样的世界，简直就是阿萨斯许诺给他们的理想之地!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心中有这样一个乌托邦，让她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虽然这样的世界太过渺茫，但在漫漫无边的黑暗之中，即使再微弱的光芒也显得无比耀眼。

可现在黄裳告诉她，这样的世界早已经存在，他们就是在为这样的世界而奋斗着。反倒是罗德尔在亲手毁灭这个世界。

“回答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救你。”

“救我?你们还是先救自己吧。”罗德娅不屑的道，然而当她看到黄裳坚定的眼神，她的语气便越来越迟疑。

第二百零一章牺牲与被牺牲

“我知道你不相信。”被武器抵住了要害，但黄裳却一点都不害怕，她道：“说实话当初城主找到我的时候，我也以为她就是在信口胡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世界。罗德娅，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成为现在的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但既然看到了正确的道路，你就不能继续错下去。”

“哼!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之前说的话!”罗德娅道：“你不过是你为了骗取我信任的谎言而已!这样的世界根本不会存在!你就是个骗子!”

“那你凭什么就认为，阿萨斯嘴里的话就不是谎言呢?你凭什么认为阿萨斯就不是骗子呢?”

“我……”

黄裳将脖子前的刀拨开，然后道：“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说我是骗子!耳听为虚么。所以我今天来，就是想带你出去看看，让你自己体会一下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如果这些是假的呢?”

“是真是假，全凭你自己的判断。”黄裳道：“当体会完了这一切后你依然觉得我在骗你，那你随时可以离开。我以军团长的名义保证，绝对不会有人阻拦……但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么我希望你权衡一下，是否继续相信阿萨斯的谎言，亲手毁灭这个你期望的世界，还是跟我们一起，为了理想而战。”

“哼!说的好听。怕是我选择离开的一瞬间，就被你们从后面一箭射死了。”罗德娅道：“你能保证我安全离开?”

“的确，我除了口头承诺以外不能给予更多的保证。”黄裳道：“不过你要知道。如果我们真的铁了心要杀你，又何必费尽心思这样对你呢?”

听了这句话，罗德娅沉默了半晌，然后道：“好吧……既然我身在你们的营地内，怎么都难逃一死，还不如趁机出去看看呢。说不定还能抓住机会逃跑。”

“随便你。”黄裳笑了笑，一边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罗德娅的身上。

感受着阵阵的暖意从布料上传来，罗德娅本能的低下了头。

“走吧……”黄裳说着便向着地牢的大门而去。

罗德娅紧紧的跟在黄裳的身后。

虽然她嘴上说着要逃跑，但罗德娅的心里很清楚，她之所以愿意配合黄裳，是因为她心里很期望黄裳说的是真的，不是谎言。

欧丽拉格勒里一片忙碌。

城墙周围，工匠们紧张的维修着火器，士兵们搬运着各种弹药，将其补充到城墙之上。营地中，伤员们被抬到各个地方开始治疗，后方的工人们则不断的装卸着物资、粮食。

而在远处，袅袅的炊烟缓缓升起，逐渐朦胧了这个忙碌的世界。

“黄军团长晚上好啊!”这时一个矿工打扮的中年男子经过两人，立即热情的打招呼：“这位是……”

“这是我的妹妹。”黄裳笑着道：“汤姆叔叔你脚受伤了，还搬这样的重物?小心崴了另一只脚啊。”

“小瞧我?我是脚受伤，又不是脑子受伤。”汤姆道：“唉，我这边都是小事儿。你们这些在城墙上的娃才应该小心啊!”

“放心吧!”黄裳道：“一切都很好。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能把对面全部赶跑。”

两人随便的闲聊了几句，身后的罗德娅却觉得异常惊讶。

看对面的装束，明显就是最底层的劳动者。他竟然敢用如此的口气与身为军团长的黄裳说话。而黄裳也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反倒是像两个吃完饭的邻居在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