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自吹自擂的笙笙睁大双眼，呆呆地望着眼前女人。

她微张着嘴，瞳孔猛烈紧缩。

也不知是太震惊，还是法相收回体内力量消耗过度的缘故，她的竖瞳反而因为这样一缩，变回了正常人类模样。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傻丫头。”

女人微垂着眉眼，叹了口气。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笙笙已经完全能看清对方的面容。那是美丽的面庞，最奇异的是除了桃花眼以外，对方的五官轮廓都有几分笙笙的影子。

好吧。

其实反过来说才正确。

这是一张存在于幼年笙笙记忆里，有些久远的面孔。虽然久远，但她却很难忘记......

因为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忘记自己的亲生爹娘。

就算笙笙这样的冒牌货，口口声声喊着什么便宜爹便宜娘，却也继承了夏漓幼年的情感与记忆。

“怎么会是你！”

“你是人类，即使道体境也活不到现在！你，你绝对不是明芷......！”

少女说完后便死死咬着唇。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事实，也无法面对自己亲手杀死夏漓生母的事实，她极力否认，但说出口的话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藏头露尾的，要是你早些......”

“因为不可以啊。”

一双温柔的手突然握住了笙笙颤抖的手掌，传递给她一份安宁的力量。

“我们都是被迫的，一旦违背浣溪沙的规矩便会彻底魂飞烟灭。我不想死，因为还有一些心愿未了......比如说，见到你和昙儿。”

“那为什么要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在女人的鼓舞下，笙笙勉强稳住了心态。

但对方的饱含情意的话，又让笙笙心中更加难过与自责。

她意识到东州浣溪沙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恐怖，因为连明芷这样强大的修士，都无法脱离对方的掌控。

“这黑布，乃是......”

第五十一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提到黑布时，笙笙清楚的看见明芷双耳流出细细的两道黑线。

那是血。

黑色的血，其内仿佛沉淀了无数浑浊，是一种看到便令她心胸发闷的喘不过气的色泽......

“如果有什么禁制的话，你就不要说了。”

想到当时吕烔暴毙的场景，对面拼死示警也没能给自己提供明确的信息，只有半句‘小心纺纱女’这样不知究竟的话语，以及没能说出口的后半截。

反而令笙笙一头雾水，更是困惑。

见到明芷耳窍流出黑血，笙笙意识到对方口中提到的‘浣溪沙规矩’对其约束十分之强......笙笙亲手杀死明芷，虽然这并非出自她的本意。

但心头中就有些愧疚难安。

所以，更加不愿见到对方如向伊师父那般，暴毙在自己面前。

“也好，咱们先聊聊别的。”

听到夏漓所言，明芷停住自己话头，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莞尔一笑，柔声问起。

“......你爹是死是活，我这边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看来她们感情应该很好吧，即使到了这种关头，明芷心中还记挂着夏业。

之前说什么‘你那没出息的爹不会还没死吧’，原来这句话的重点不是‘没出息’而是‘还没死’。

只可惜笙笙一开始哪知道明芷身份，所以下意识的带有敌意。

没有察觉到对方这样问时，心中怀揣着的柔软期待。

——那么......

——我该骗她说夏业还活着，以阴魂的方式......还是实话实说呢？

笙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飞速思量。

她没有犹豫太久，想着明芷就要死了，便来一个善意的谎言吧。或许让对方开心一点离去已经是此刻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但笙笙小看了明芷的细腻。

只不过这么片刻的犹疑，女人眼中就流过一抹悲痛，随之又几许释然，她轻轻叹了口气。

“是吗，已经死了啊。”

“夏业他果然无有修行的天份，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嘴里这样数落着，明芷双眼却渐渐莹润起来，或许是笙笙就在她面前的缘故，其又强忍下来，只流露出片刻的软弱。

“我爹他......死于简清之手，简清是前朝翠冷国的阴灵觊觎夏家的圆光玉。不过我已经替他报仇了，唔......准确来说是表姐手刃的简清。”

既然对方都已经猜出来了，笙笙也只能实话实说。

她知道明芷心里肯定关心夏业，所以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死亡对于夏业而言应该算是一种解脱，不然以神鹰境武者的意志，只要心有执念的话基本上都会成为阴魂的。他没有选择成为阴魂，或许是太累了。”

夏业背负的东西太多。

很可能最令他绝望的就是，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妻子与卫王周旋，而以此换得女儿、侄女安稳脱身。

相比天下人的耻笑，这件事情本身应该更令他心痛吧。

刚来这边时，笙笙心底是有些瞧不起便宜爹的，但后来经历种种又从明表姐那里听闻简清百般折磨，拷问夏业圆光玉藏在何处......最终也没得到消息只能杀掉泄愤的事情后。

她对便宜爹这个人的意志与心性有了另外的思考。

她也意识到事情远没有自己一开始想得那般简单，真相好似掩埋在河沙之下的金子，只有潜入河底掘开石泥的人才会看清那抹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