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笙笙沉声询问，她似乎在质疑，但二号已经听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其并非质疑或询问，而是对方已然作出了抉择。

所以，她没有回答是或不是。

反而直接问道。

“你想带谁？”

第一一九章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当器灵二号问出‘你想带谁’时，笙笙缄默不语。

在这游荡着无尽水母躯壳，五光十色的灵光深水中，唯独一只水母横停静立，并未随波逐流......

她伞状的透明身体不安地摇摆着，仿佛轻颤的手。

于这看似充满生命活力，明亮绚烂、实则一片死寂的水下灵光世界发出了异样的声响......像是天海初分第一朵溅开的浪花，又仿佛夜幕降临大地蠃虫第一次的虫鸣。

“在自话自说些什么呢。”

“......我有答应吗，你方才的种种提议。”

夏漓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之界穿梭而来，传入二号心中时，竟然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威严。分明在前一刻对方已经松口，但此时却又突然模棱两可起来。

其心思变得琢磨不透，二号急了。

“你刚刚那样问我难道不是同意的意思么，而且你想带出来的人是齐念对吧？一定是她，你瞒不过我的。”

“我早就看出你对她心思有异，与寻常不同......不然两番否决怎会统统失效，因你对她旧情难忘，彼此七情相互勾连才由她恢复了记忆？”

——原来她看到后暗暗记在了心里啊，小念再度记起与我相关这件事。

闻言。

笙笙心中暗道。

——莫非这就是她今天故意诓骗我的原因？

不错！

诓骗与试探。

若不是方才有一瞬，笙笙在五色灵光中看到了一些东西，还真就被对方哄骗到了，以为要攒够900个单位魂识壮大自身，才可以从这里脱困。

尽管笙笙谨慎多疑，但明烬壶与她一体同心，对壶中器灵所言种种缘于赤蝉的缘故，她一向信任有加......

方才便是入了这思维惯性，下意识听信了对方谎言。

幸好。

在笙笙最纠结无比，甚至是心灵天秤即将失衡的刹那，她看见了很多......很多种她作出选择后的可能性，于那流转不休的五色灵光中心。

有她没再水中遇见任何谁，独自一人脱困的。

有她带着七八十只水母成功遁出五色灵光通道的。

有赤蝉并未消失，一路上为她细细讲述此地情况的......

当然，也有她听信了器灵二号谗言，最终选择只带出齐念且亲手灭掉所有水友的画面。

是的。

如果再晚片刻，笙笙其实就答应了。

生死绝境中，第一序列永远是她这条小命。善也好恶也罢，死了就什么都没啦。千千万万年后，横亘时光的长河里，还会不会再有名为‘夏漓’的这朵浪花，还会不会再有一个‘我’。

此事，孰能知晓？

——大抵是没了吧。

永远也不再......

所以。

趁着‘我’还在，我是绝对不会为任何东西放弃掉‘我’的！

包括曾经相恋过一场的情人爱侣。

“我果然是一个坏女人呢。”

但，那又怎么样？

——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在活下去和狠毒之间，我一定会选前者。笙笙的命，比世间一切善行更加重要！

不过......

能够保命的前提之下，倒不介意帮一帮相识一场的老朋友们。这就是她夏漓的本性，她所奉行的理念。

正应了赤蝉所言。

——历代明烬壶壶主，有心却又无情。

故。

笙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孰能有余以奉天下，唯有道者，是圣人也。即是圣人，那就不是她夏长笙了。她只是一个想要在此危险世界努力活下去的小蚂蚁，如斯境界可高攀不起。

念头至此。

豁然通达......

被方才所见百数抉择分支弄得心神不宁、思意飘摇的笙笙，渐渐沉静下来。

她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其每一种可能都是她在特定条件下作出的选择，是自己遵循本心的决定。

没有对错之分，唯独风云造化尔。

也就在她心灵通透的瞬息，五色灵光里仿佛有一缕奇异的波动侵入她魂体内。初时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但渐渐的......笙笙发现自己念头变得异常空冥澄澈，感知也仿佛涨潮的潮流般疯狂往外扩张。

只一瞬间，就扩大到原来的三倍不止。

——心境，竟然提升了。

——而且幅度如斯之大，几乎超越问二道体极限，隐隐约约触碰到仙梯的门槛！

这波意外惊喜实在来的太陡，就算是笙笙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