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暂的停顿后，林面不改色的把自己的伪造身份报了出来。

换做其他人，有可能已经忍不住一拳头打上去了，这个被确认为第五支部毁灭的真凶竟然如此惬意安然的待在这个避世的水下设施中，而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则是被埋入了墓地，名字挂在总部的墙上，与亲人朋友天人永隔。

林说过自己不能审判人类，但他在见面的那瞬间，久违有了一股冲动。

一股拔枪把杀手射成筛子的冲动。

他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过高的位置去审判人类，这是他对梅和他自己的承诺，一旦他真的开始那样做，那么就相当于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那种针对崩坏的程序化，就会延伸到人类身上。

因为林知道自己做得出来，而且在做了之后不会有半点犹豫，所以他才不能动手。

“新来的？”

杀手在诧异后视线下移到了林手中的头盔上。

他和林那次短暂的交手并没有看清林的样子，只记得林戴了一顶头盔，具体样式天色太暗加上林的速度太快并未能够观察到，所以对于头盔他也只是看了几眼。

比起头盔，这个新来的博士的长相才更容易引起注意。

“可卡（被击昏的研究人员名字）博士暂时有事，我来接替他的工作。”林的表情不够丰富，但他角度把握的很好，侧身只留了一个侧面给杀手，他迅速进入状态，拿起桌上的几个数据报告看了几眼。

“哦……这份报告给你吧，等一会儿给可卡博士。”

林接过报告后，直接翻开在末尾看到了杀手的署名。

“里特。”

“嗯？怎么了？”被叫到名字的杀手问道。

“没什么，研究卡进度了，我也乐得清闲，不如多聊几句再走吧。”林拿起桌上的杯子，走到饮水机旁边，“咖啡还是热水？”

里特砸吧嘴道：“热水吧，不知道你们这些技术人员为什么这么喜欢喝咖啡。”

“好。”

林端着热水走到里特的旁边坐下，随手把头盔放在了桌上，在把水递过去后说道：“里特先生，你是毒蛹的成员吧。”

“嗯？是啊。”

“……”

在这个至深之处，毒蛹的存在是常识么？

而这短暂的沉默让里特又观察了一次林，他困惑的望着林的面部道：“说起来，林齐久博士，你不要紧吗？你的左耳好像在流血。”

“不，没什么，只不过在收集战车级崩坏兽的吼声数据时受到了一点损伤。”

“还真是拼命啊，你们，不愧是人类的精英，我这种人就只有享受你们的研究成果了。”里特感慨的摇头道，脸上写满了敬重。

头顶明亮的灯，似乎黯淡了，如那天夜晚的星辰。

林的每一块肌肉都醒了过来。

“那你——”

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

你杀死的那些科学家和研究人员，他们不也是人类的精英，为了人类而献出了生命吗？

你现在是怎么能够一边笑着，一边说出这种话的。

你——

“那你也要为了人类而努力啊。”林大脑放空，说出了这句话。

他想吐，一股反胃感在他的喉咙里瘙痒。

说不清，他现在是真的理智还是麻木了。

“我？为了人类努力？算了吧……”里特眼里的光暗了下去，“我……不过是个人渣。”

林平静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博士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是毒蛹的成员，我这种人……哦对了，你是新来的，所以不知道吧。”里特自嘲一笑，“这份数据，是怎么来的。”

“第五支部。”

“咦？你知道吗？”

“有所耳闻。”

亲临现场。

“所以，你明白的吧。”

里特耸了耸肩，林不知道他这是无所谓的动作还是自暴自弃，但他的吐字清晰，没有磕碰，流利的把那些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

“在他们都在为了人类而奋斗时，我害死了他们……不，我就是杀了他们，用这双手。”

“在这次任务之前，我接到的不过是一些单人刺杀任务，杀的人也大多与我没关系，按照报告上的描述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都是阻碍人类发展的绊脚石。”

“即便是这次，任务上也写着目标是一个企图把人类变成崩坏兽的混蛋，但任务目标却不只是刺杀她……居然要我，闹得越大越好，用人类同胞实验新的武器。”

“博士，你能明白吗？在我按下爆炸按钮的那刻，我好像看见了人们的亡魂向我扑来，那些曾经被我杀死的，这次被我杀死的……”

里特说着说着表情被痛苦占据，他喘着粗气，端起水杯一饮而尽，重重的摔在桌上。

而他没有注意到，林的眼神也在这个过程中越来越冷，最后他泯了一小口水沾湿嘴唇，说道：“那你现在，是后悔了吗？”

“后悔？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

“那你之后还会继续执行任务吗？”

“会。”

里特回答得语气坚定到让林以为听错了。

他也放下了水杯，转而握住了头盔。

“我……必须为了我的女儿……她的生命必须由那个人维持……”里特的痛苦在这一刻变成了他的坚毅的食粮，“我知道我做的是错的，但是比较其他人的生命和我身边的人的生命，我别无选择。”

“博士，我跟你说的好像有些多了，但你能够理解我的吧……我想为了我重要的人而战，即便需要夺走其他人的生命，我也……”

林荒唐的想到了凯文。

他很清楚凯文不可能变成这个样子，即使凯文可以为了梅付出一切，凯文也不会为了梅而去夺走其他人的一切。

但要是凯文的处境和里特相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