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街的疗养院是与这条混乱之街截然不同的风景线。
一般人提到黄昏街会想到的是三无:无政府、无秩序、无经济,历史和住民一手促成的罪恶温床,比之科斯魔的故乡也不逞多让。
但只有对自身和黄昏街认知清晰的人才知道,黄昏街其实还存在着如黑夜中点点星光一般存在的温情。
帕朵对疗养院的印象只有两点:一,这里面的人是好人。二,疗养院用来躲雨还挺宽敞的……
“比上次来的时候人更多了。”帕朵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疗养院,她在房梁上踩着猫步悠哉的晃悠,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俯瞰,掰着手指数数,“干脆直接把他带过来吧……”
老人孩子居多,帕朵见到的多为无法生活自理的病人,她心想老人孩子的抵抗力稍弱,所以才容易染病吧。
转悠着转悠着,帕朵就来到了她没来过的地方,想着踩点踩到底,帕朵便推开虚掩的门溜了进去。
“……”
一进门,帕朵就被这间房间的氛围所震撼。
彩窗下十七点的斜阳张开臂膀拥抱微小的世界,静谧的尘埃于光影中漂泊落地,四根酒红的檀木支柱庄严肃穆的立于房间的四角,半圆式的房间结构磅礴大气,犹如神明低语般的神圣。
整齐有致的座位空无一人,一个人跪坐在房间的中央,双手于胸前合十,彩光落于修女的头饰之上,使她更加虔诚的闭目祷告。
光是从背影看去,就能让人感受到圣洁。
原来这里是祷告房吗?
帕朵多少还是懂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的,那个跪着的人大概就是这座疗养院的修女吧。
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要跪着祷告,但帕朵觉得这一幕很好看,让人心情舒畅。
既然已经探好路了,那就走吧。
“咔哒。”
“喂,阿波尼亚,过来。”
一个男人握着门把手,一点都无尊敬意味的粗声粗气的对修女喊道。
但修女静静的睁开眼,看不出任何的被冒犯的气愤,在起身掸掉下裙的灰尘后她空灵的嗓子发音道:“千劫,有什么事吗?”
“哼,又有人……”
修女跟着男人走出了房间,随着关门声响起后,房间里便没有任何人。
帕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窗户合上,在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之后,她才转身飞快的离开。
……
记忆是塑造一个人的根本,过往的经历往往能够决定未来的人生。
隐藏在最深处的记忆,即便本人已经无法回忆,也影响着他的决定。
而这段记忆之所以会被隐藏,或许是受到了冲击,又或许……是人为。
林在这片扭曲的空间中睁眼,他已记不得上一次来到这里是什么时候,但他的确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痕迹,以备后来之时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
“亲爱的,你看我们的孩子,他居然不哭也不闹诶。”
“是啊,我们【滋——】了!他的眼神聪慧清明,还有这个样貌,即使是刚出生,都是如此的温柔和完美!”
“给他取一个名字吧。”
林站在这对夫妇的身旁,他记不清他们的样貌了,碎片化的空间里,他能够看到的便是那个“父亲”把沉默的婴儿抱起,用一种……看某种作品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是兴奋的,但那种兴奋不是对于一个幼小生命的诞生。甚至不是自己后代的诞生。
“你的故乡是神州,所以我就给他取一个神州风格的名字吧……好,你就叫……”“父亲”在林的注视下,嘴角翘起,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笑道,“‘零’,怎么样?一个充满了象征意义的名字,符合直觉思维的名字。”
“你是人类新的起始,这个名字一定会是载入史册的伟大之名。”
此时的“零”并不知道自己父亲说的话的意思,但他看到这个抱着自己的人在笑,于是他也跟着笑了。
然而,他天真的笑颜,却让男人震惊。
“你……为什么会笑?”
男人在短暂的惊讶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失望以及惊怒。
“你怎么能笑!你可是【滋——】!你怎么能跟我,跟那些普通人一样笑!”
“亲爱的!”
林冷然的望着“母亲”阻止“父亲”把婴儿摔在地上,可也不是出于母爱,她苦口婆心的向男人讲述他们的辛苦,并保证零在以后会达到他们的预期。
但那些话林听不懂。
每个字林都理解其意义,可组合起来,林却只能够听出科研人员的理性至极的术语。
于是零降生于这个家庭中,“父亲”教导他的第一件事,不是开口喊母亲,也不是喊父亲,而是让他从此以后,不要露出任何的表情。
任何与常人相仿的表情,都是对那张完美的脸的亵渎。
一个无神论者,把他的孩子当做神明对待,为之痴狂。
零一天天的长大了,他展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学习能力,这令夫妇欣喜若狂,他们看待这孩子的眼神越来越温柔,越来越喜悦,越来越……尊敬。
直到某一日,那个男人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如行尸走肉般来到熟睡的零面前,两眼充血的盯着他。
“怎么了,亲爱的?”女人在醒来后,看到男人呆呆的站着,于是问道。
男人回过头,用无法言喻的口吻,说道——
“这个孩子,他长大以后……会爱着人类吗?”
他喃喃低语着,如疯子在呐喊:“如果他厌恶人类怎么办?若是他伤害我们爱着的人类,该怎么办?我们不就是创造出了一个怪物了吗?”
“他不同于常人,一定会蔑视那些普通人类,与其发生那种事,不如现在就由我……”
女人恐惧的大吼道:“不会的!”
这一声尖叫,把零惊醒,他坐在床上,很好的遵嘱父亲的教导,没有露出任何的表情。
精致、冷漠、理性,如一个无机物。
女人对男人颤抖着微笑,挡在孩子面前:“不会的,亲爱的,我们的孩子不会做那种事……”
“因为他还可以改变,一点微不足道的改变。”
她走出门,不久之后带回来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