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她定睛看去时,那抹金色已经消弭无踪,令慕容灼分不清那抹金色究竟是真的存在过,还是她产生的一点幻觉。
“公主。”少师唤道。
慕容灼顿时回神。
她脑海中许多疑惑与问题盘旋不去,不明白少师为什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后宫中。情急之下思绪一乱,不知道问什么好,脱口而出:“三日不是还没到吗?”
少师微怔,旋即笑了起来。
他摇摇头,和声道:“我已经有答案了,公主不想现在听吗?”
慕容灼睁圆眼睛。
她的心思几乎全部写在脸上,在少君看来极是可爱,不由得笑了笑。
慕容灼略带紧张道:“想……但如果是否定的答案,可以说的稍微婉转一点吗?”
在城府极深的人看来,太子少师深夜私入内宫,必然有所图谋,且实力深不可测,值得警惕。
但对于自幼千娇百宠,没经过什么风雨的慕容灼来说,她心底那些疑虑随着少师的话,早已经被她抛掷到了脑后。
她是帝后唯一的爱女,在花团锦簇中无忧无虑长大,平生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和姐妹们吵架输了,或是弄不清少师心意。
少君道:“我同样倾慕公主,若是今夜之后,公主仍然不改心意,我愿请旨求娶公主。”
慕容灼脸上浮现出惊喜至极的神色来,很快道:“我的心意不会改变的!”
少君微微一笑。
凤凰可以看破世间万般虚妄,因此他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面前小公主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真心。
只是真心在生死面前,当真能分毫不改吗?
少君微笑不言,朝慕容灼伸出一只手。
慕容灼茫然地将手搭在少君掌心,听他道:“公主可愿先看一看我的来处,再做决断?”
慕容灼下意识点了点头。
少君唇角仍然衔着极淡的微笑,但那笑意细看时,又能从中看出一点复杂的意味。
他说声好,朝着头顶的夜空一招。
须臾间,慕容灼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漆黑的夜空中,那轮高悬天际的明月忽然向着地面落了下来。
清辉渐渐逼近,夜色却越来越沉。
慕容灼几乎要失声惊叫出来,然而她很快意识到,不是明月即将坠落,而是她离天穹越来越近。
少君一手牵住慕容灼,而后他朝着夜空拂了拂袖。
淡青袖摆拂过,夜色渐渐退去,仿佛砚台中未干的墨迹被尽数冲刷。
天光喷薄欲出,清亮鹤鸣响彻耳畔。
一轮红日冲破云海,将雪白的云絮染成了金红的颜色。
数只青鸾仙鹤自云海的另一端飞来,清丽啼鸣声中,一座无比恢弘的殿宇渐渐从云雾深处浮现。
在慕容灼震惊至极,未能回神时,少君再度拂袖。
仙鹤的清鸣化作泣血哀啼,天边云层中淡淡的金色尽数退却,化作更为浓郁深沉的殷红血色,顷刻间遮蔽了慕容灼的全部视野。
【作者有话说】
本章少师少君称谓一直在变,那是因为视角变幻的缘故。少君视角时,以少君来称呼他;转到慕容灼视角时,则称他为少师。
下章24日中午十二点前更新,6000+。
凤台曲结束后,还剩两个番外,最后一个番外在评论区看到有小天使建议写景昀和慕容灼再次回去,我想了想,觉得这个可以,但是写法可能和别的番外不太一样。
第134章 136 凤台曲(三)
◎“我见犹怜。”天君平静道,“那孽子眼光倒是不错。”◎
慕容灼失声惊呼, 情不自禁朝后退却数步。
无尽的血色蔓延开来,转瞬间便染红了她的全部视野。
那无疑是极其可怖的画面,却并不阴森血腥, 反而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圣洁与威严。
一种无法形容的敬畏与恐惧从慕容灼心底生出, 迅速生根发芽,攫住了她整颗心脏。
这种情绪甚至不知从何而来。
少君神色未改,似乎早已预料到慕容灼的退避,因而并无半分情绪波动, 唯有乌浓的睫羽极轻地垂落。
一双纤细的手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裳。
少君微怔, 朝后看去。
慕容灼躲在他身后,抓着少君的衣摆,脸埋在少君肩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仰头看着少君:“那是……是血么?”
少君的心忽然一软, 温声道:“不是。”
随着少君出声,天地间仿佛发出无声的震荡,无边无际的殷红血色忽然暴涨, 剧烈燃烧。
——那不是血, 而是火。
火焰的颜色无比诡异, 诡异中却又携着无法比拟的神圣。转瞬间吞没了目光所及一切云层,逼近少君与慕容灼眼前。
天地间血色充塞。
慕容灼再度惊呼,紧紧贴在少君背后,朝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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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却仍然揪着少君的衣裳。
少君一时不防,险些被她扯的向后踉跄,失笑道:“别怕, 烧不过来的。”
只见那充塞天地的血色火焰迫至他们近前, 好似遇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虽只有数步之遥,却不再往前。
慕容灼稍稍放下心来,继续从少君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张望。
火焰越燃越烈,无边无际。
在那似能连接天地的火焰面前,少君的身形显得极为渺小,然而他平静立在那里,面容无喜无悲,便生出一种渊渟岳峙的气魄。
他静静望着火焰深处。
那里有无数道急速陨落的影子,像是无数只投火的凤凰。
寻常仙火难损凤凰翎羽,能以火摧折凤凰的仙神,天上地下只有一位。
——仙界之主,他与储君的生身母亲。
天君神力无边,又有凤凰血脉。唯有她祭出的凤凰离火足以焚毁天地间一切事物,甚至也同样能够吞噬凤凰。
多年前,少君年纪尚幼时,曾经见过一次母亲亲自出手的画面。
但那时天君施展出的凤凰离火,不是这样的。
母亲的离火神圣到了极致,光明到了极点,正是仙界之主的气魄。
而他离开仙界前,最后一次看见母亲施展离火,却是如今这幅既诡异又神圣,既威严又冰冷的模样。
即使如今眼前一切都是他再现的幻象,少君袖底的双手仍然禁不住轻轻颤抖。
如今高居仙界尊位上的那位君主,当真不是他们最敬爱的母亲了。
少君抬袖,倦然挥手。
无边烈焰如雾气般骤然消散。
慕容灼忽然感觉身下一空。
她下意识闭紧了眼睛,重重颤抖一下,直到恍惚间感觉到足底踩上了坚实的地面,才犹疑地睁开眼睛。
寝殿内灯火通明,夜风柔和地拂过慕容灼的面颊,吹得她恍惚的神思稍稍安定下来。
慕容灼发现自己仍然趴在窗前,正紧紧攥着少师的衣袖。
少师立在窗外,任凭她攥着自己的衣裳,正平静地注视着她。
慕容灼张了张口:“……少师?”
少君望着她,神色静如湖水,几乎令慕容灼要错以为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然而少君很快开口了。
“如你所见。”少君道。
他还是没忍心让慕容灼看到更可怖的画面,但那接天蔽日的离火,所带来的威压与震慑已经足以胜过人间一切。
慕容灼恍惚道:“你是仙人吗?”
少君望着她,笑了笑。
他没有向慕容灼解释自己不是仙,而是神,只平静道:“说是谪仙,更恰当些。”
只不过他是为了活下来,主动选择贬谪自己,隐姓埋名。
慕容灼睁着明亮的眼睛,茫然地问他:“为什么?”
少君不答反问:“你害怕吗?”
慕容灼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少君淡声道:“我并不想欺瞒你,你方才看到的画面,都是仙界曾经发生过的。我之所以自行谪落此方世界,是为了保全自身,但这终非长久之计,我的行踪很难永远掩藏下去,你若是与我成婚,将来或许会被我牵连。”
他望着慕容灼,平静道:“公主,你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天下男子都可任你择选,实在不必执着。”
慕容灼听得有些混乱,却准确捕捉到了少君最后一段话中的拒绝之一。
她始终攥着少君的衣袖,听了这段话,本能攥的更紧了。
她小声说:“你是犯了什么罪过吗?”
少君道:“这重要吗?”
慕容灼着急道:“当然!”
少君道:“没有,我是自行谪落凡间。”
然后他看见慕容灼仿佛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那就好。”
她犹疑地问:“如果你被找到,会有很大的麻烦吗?那你会死吗?”
少君不假思索:“会。”
慕容灼有些惊恐:“那,如果你做了我的驸马,那我的父皇母后也会被一同迁怒,降下仙罚吗?”
少君大概明白她的心中所想,沉吟片刻:“不会。”
如今仙界尊位上那个天君,已经不是他自幼敬爱的母亲了,但她们之间终究有着极其密切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又依然是从前的天君。
少君从来不怀疑天君的气度与眼界。
即使母亲已经不是母亲,她也不会迁怒无辜的凡人。
这是由胸怀、眼界与气度决定的,不会轻易更改。
慕容灼小声问:“那我呢?”
少君望着她,诚实道:“不好说。”
慕容灼眼底惊恐之色更浓,但她仍然没有放下紧攥着少君衣袖的手,更没有流露出躲闪的神色:“那……他们多久能够找到你?”
少君微觉有趣,当真仔细思忖了片刻,算了算道:“或许也就是三五十年的功夫。”
如果单论躲藏,他当然可以躲藏更久,天君不会大张旗鼓将三千六百凡界翻过来找他,但无论是少君还是储君,都不可能心甘情愿在下界躲藏一辈子。
他刻意将时间说少了些。
身旁传来松了口气的声音。
他低头看着慕容灼,只见九公主面上的恐慌散去了大半,拍着心口,露出一幅劫后余生的表情:“太好了。”
她认真对少君道:“那时候我也快死了,还怕什么?”
少君微怔,忽然想起凡人寿命有限,短短几十载便已经到了尽头。
即使是天潢贵胄,即使是贵族女子,三四十岁便病故的也不在少数。
慕容灼仰着脸,很认真地对他道:“我们慕容家没有很长寿的,先帝与英宗都只活了四十多载,我母后的长姐亦早早过世,外祖母身体也不太硬朗,两族血脉结合,想来我也难得高寿。”
皇后是皇帝的第二任妻子,她的同母胞姐孝惠皇后是皇帝发妻,早早诞育太子伤了身体,二十二岁便过世了。
慕容灼道:“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年幼时看到这句诗,就觉得这样活着未免太痛苦了。三五十年后,我都未必还活着,何必去考虑那么久远的时间之后可能会来临的灾祸?”
她下定决心道:“我不怕!”
少君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他心头一酸,平静道:“只要我还活着,又怎么能让你死?”
这句话被他说的极为平淡,但细细想来,其中蕴含的深意却又极为明确。
慕容灼愣了片刻,颊边忽然泛起绯红的云雾。
她眨眨眼,小声确认道:“你同意求娶我啦?”
少君看着她道:“你当真不会后悔?倘若几十年后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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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临身,我未必能护住你,你本可以无忧无虑度过此生,何必冒险?”
慕容灼低头想了想:“可是几十年后,我如果还活着,那也是捡来的寿命,还怕什么呢?”
她重新抬首,眼底似有日光洒落,极为夺目,极为明亮:“我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想,或许真到了那一日会后悔,也可能不会,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但我可以确定,如果因为三五十年后不知会不会降临的灾祸就放弃了,那我会一直后悔。”
少君终于动容。
他抽出被慕容灼攥着的衣袖,进行最后的确认:“我当日考虑了三天,你也该有同样的时间。”
慕容灼摇头道:“我不要。”
她从小到大做决定总是很快,从不反悔。旁人的冲动可能只是短短一瞬,但慕容灼却能维持更久,因为她本就最在乎自己的情感。
正如她对少君所说。
她从不去想未来很多年后的烦忧,只要此刻快活就够了。
于是少君说好。
凤凰很难抗拒火焰般炽烈的情感,更何况少君内心深处,也并不想要抗拒.
皇后第二日清晨起来,处理完堆叠如山的宫务,稍微消了点气,招来宫人询问公主的情况。
听宫人说九公主深夜殿内还没熄灯,很晚才灭了灯烛,又有些心疼,心里盘算着稍后去看看,吩咐道:“既然本宫令她禁足,不必出来请安,那就不必管她,让她睡着。”
旁边的大宫女禁不住一笑。
皇后道:“你又笑什么。”
大宫女便道:“奴婢笑娘娘口是心非,虽然责骂公主,心里却慈爱至极,根本舍不得公主有半点不快。”
皇后哼了一声。
大宫女也是看着慕容灼长大的,正欲再说上几句话,挑的皇后心软,把慕容灼早些放出来,忽然听见殿外传来动静,忙不迭抬脚出去了,片刻之后转回来道:“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连忙起身出殿。
皇帝一下朝便过来了,来的很急,脸上却带着喜色。
后宫里发生的事都瞒不过皇帝,他却半句都没有多问,只做不知九公主被皇后禁足的事,说道:“今日裴栖向朕求娶小九。”
皇后一怔:“裴少师?”
她面上情不自禁露出惊讶意外与喜色混杂的神色:“裴少师求娶小九?”
皇帝道:“正是,朕心里觉得很是合适,但小九是你亲生的女儿,终究也要征求你的意见,你意下如何?”
皇后多少知道些和裴少师有关的事,她心里知道这位太子少师很是有些神异之处,昨日难得对女儿大发雷霆,实际上也是觉得裴少师断然不会答应此事,女儿相当于将面子送上去给旁人踩,实在难堪。
但裴少师自己开口求娶,情形可就大不相同了。
皇后不是傻子,听得出皇帝嘴上说着征求她的意见,实际上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自然不会说出不同意的话来,而是道:“皇上眼光自然不会有错,只是裴少师为何想要求娶小九?”
皇帝沉吟片刻,面色古怪道:“裴栖说,他心悦小九已久。”
皇后:???
她向来知道女儿喜欢裴少师,却未曾料想到裴少师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已经道:“叫小九出来,问问她的意思。”
皇后有些尴尬地闭上了眼。
果不其然,慕容灼没想到少师的动作竟然如此快,昨夜从宫中离开,今早便出言求娶,不由得大为惊喜。
饶是皇帝很乐意将女儿嫁给少师,以此换取更紧密的联系,也不由得蹙眉,有些不满地心想这孩子也太着急了。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裴少师求娶,九公主自己不反对,皇帝又很乐意促成此事,这件事便以极快的速度定了下来。
婚旨既成,婚期便定,定在了次年九月。
婚旨颁布不久,七公主慕容灿便求见皇帝,提出想要出家修道。
皇帝:???
公主出嫁并不一定按照长幼年岁排序,但皇帝对自己的女儿也是上心的,正在命人替几个适龄的公主择选驸马,只是人选还未定下。
听说女儿想要出家,皇帝十分不解,把慕容灿召过来问了又问,惊愕地发现这个女儿居然真的发自内心想要出家修道,甚至对修道典籍有了很多钻研。
皇帝儿女不少,对儿女们自然谈不上多么关怀体贴,却也不是太过执着的脾气。横竖并不指望七公主嫁出去笼络人心,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去劝女儿改变主意。
于是皇帝下旨,替七公主在城中修了座道观,对外声称七公主要在道观中为国祈福。
这也是一点苦心了,为国祈福是个好名声,有了这个好名声,将来七公主若反悔想要再嫁,也不会是难事。
慕容灼的公主府离道观很近,这是她刻意要求的。
少君记得当日慕容灼曾经看见他与七公主同在太液池上,虽然后来慕容灼被他说出的话占据了全部心神,把这节给忘记了,但少君并不打算长久隐瞒下去。
婚约既定的第二个夜里,少君就再度来敲慕容灼寝殿的窗户。
这次他不但自己前来,身边还有一个七公主。
慕容灼打开窗子时,被窗前站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这一次少君没有含糊其辞。
他将过往仙界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慕容灼。
“……天君是我们的母亲。”
“三百年前,母亲闭关,试图在大道之上更进一步,为此她决定冒险做出一些前所未有的尝试。”
“我们姐弟当时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知道母亲对此也没有太多把握,但似乎并不危险,于是我们也没有坚持追问下去,而是临时主持仙界事务,等待着母亲出关。”
“二十年前,母亲出关了。”
“但再度出现的她,已经不是曾经的母亲了。”
“她仍然有着过去的记忆,甚至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也与从前别无二致,但行事的风格有了很微妙的变化,姐姐是仙界储君,协理政务很多年,于是她最先发现母亲的不对。”
“……太残忍了。”
“偏激而且残忍,尽管母亲有意掩饰这种变化,但性情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再如何掩饰,也会从细枝末节中流露出来。”
“我们最先想到的可能,其实是夺舍。但这个猜测明显无法走通,最后在父亲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合力得出了结论。”
“母亲当年闭关,是想要裁去自身的私欲。私心与私欲乃是与生俱来的,仙神亦不能免除,只要能压制住便不是问题,母亲一直做的很好,但她生性至公求全,或许正是因此,她对自己的要求极高,认为天君乃天下主,自然该为天下垂范。”
“其实裁去自己的私心私欲,本就是极难的事,风险却不大,失败了最多就是受些伤,不至于危及性命、伤及根本。但母亲毕竟是前所未有的人物,自然能做到前无来者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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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她从自己身上剥离下那部分私欲,却又因此陷入了极大的虚弱,就在那时,她的那部分私欲侵占了她的神魂。因为那本就是她的一部分,所以没有人能看破其中的问题。”
慕容灿淡淡道:“但这依然是夺舍。”
“是的。”少君说,“私欲吞没本心,与夺舍又有何分别?”
所以出关的天君必须掩饰这个事实,否则即使她坐在天君的尊位上,也依然会迎来仙神们前赴后继的反对。
但她即使能瞒过整个仙界,又怎么能瞒过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与最心爱的一双儿女呢?
于是储君与少君失去了他们的母亲之后,又失去了他们的父亲。
慕容灼听得呆了。
她的目光犹豫地移到七公主身上:“姐姐?”
七公主扬眉道:“嗯。”
“不是。”慕容灼语无伦次道,“为什么你是姐姐,但是现在会比少师小啊。”
储君说:“很正常。”
少君道:“姐姐比较谨慎。”
储君轻咳一声。
她不愿意随便找个新生儿投生,想找个天赋好的身体,为此暂时寄居在御花园角落的一朵蘑菇上。如果不是清扫御花园的太监差点把蘑菇铲走,逼得储君不得不尽快投生,恐怕她还要认真再挑选些时候。
幸好慕容灼不是刨根问底的性格,没有继续问下去。
储君看了看慕容灼,又看了看少君,道:“我们今日过来,是为了和你说清过往这些事,现在既然说完了,我就先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起床给你母亲请安。”
慕容灼:“……好。”
储君迫不及待地回去睡觉了。
只留下慕容灼与少君隔着窗子,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少君忽然笑出了声。
储君的理由很是生硬,不过用意却明确。
他轻咳一声:“你是不是也该睡觉了。”
慕容灼看着自己搭在窗框上的手臂,低头说道:“还好,不过我不用去给母后请安,所以明日不必起太早。”
于是少君朝她伸出了手。
“那要不要出来看月亮?”.
九公主下嫁太子少师的第四年,皇帝驾崩。
慕容氏皇族的寿命都不长,少君和慕容灼结过夫妻间的灵犀契,自然可以将仙神近乎无限的寿命分给她,但却不能擅自干涉凡间帝王的生死。
慕容灼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哭得眼泪都干了,直到从宫中守灵回来,仍旧在少君怀里哭得睡着了。
少君坐在榻旁,静静拍着慕容灼的肩背安抚她,眼底隐有忧虑。
他当然不在乎皇帝的生死,但看着慕容灼的泪水,终究忍不住心痛怜惜。
皇帝死后,他的皇后便要成为太后。
太后的寿命,也没有几年了。
少君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冒些风险,太后对此方世界的重要性不及皇帝,插手她的寿命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于是他取了一颗丹药,让慕容灼带给太后。
丹药最终让太后又多活了三十载,她薨逝时,已经白发苍苍,甚至又熬走了一任皇帝,当上了太皇太后。
皇孙簇拥在她的榻前,太皇太后却始终不肯合眼。
这些年过去,她早就清楚,女儿所嫁的裴栖不是寻常凡人。
二十年前,他们夫妇便已经因为容颜不改的缘故,寻了借口离开京城,远渡海外,至此多年不曾回京。
太皇太后知道,他们远走离开,是最聪明的做法。
但到了寿命尽头,她还是很想再见女儿一面。
忽然,太皇太后看见殿门开了。
她的女儿从殿外跑来,拎着华丽的裙摆,满脸焦急,容颜却依旧像三十多年前自己送她出嫁时那般,丝毫未改。
“母后!”
她的女儿扑到了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殿内没有一个人发觉异常,仿佛太皇太后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象。然而她感觉到双手温热的触感,还有女儿滴落的泪水,将她枕边的绸缎浸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湿痕。
太皇太后终于欣慰地笑了。
她勉力抬起手,抚上女儿柔软的面颊。
随后那只手跌落下来,再无声息。
殿内哭声大作。
太皇太后薨逝,举国齐哀。
送走母亲之后,慕容灼和少君、储君再度离开京城,再也没有回来。
那颗丹药让母亲多活了三十年,也让她多陪了母亲十年,慕容灼对此并没有太多遗憾。
只是她终于真切的感觉到,她同世间的联系,终于被尽数切断了。
母亲过世后,慕容灼有时会深夜醒来。
她流不出眼泪,心底也没有多么悲伤,只余一片空白。
这一夜她再度醒来时,枕畔却没有一双手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慰。
床畔已经空了。
慕容灼披上衣裳,坐在床榻上,没有点灯烛。
少君很快赶来。
“醒了?”少君说。
他在床边坐下,将慕容灼抱进怀里,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我在呢。”
慕容灼没有说话。
少君微怔,柔声道:“怎么了?”
慕容灼忽然抬起眼,静静看着他,道:“少师,你走吧。”
少君蹙眉:“这是什么话。”
慕容灼道:“你和姐姐是不是准备回仙界去?”
少君眉头微松,点头道:“是有这种准备,但并不很着急。”
慕容灼轻声道:“你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你们早就定下要回去,只是因为我,才推迟了离去的时间。”
少君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更不是因为你,回去是件大事,当然要极其谨慎。”
事实上,少君是因为太皇太后过世后,慕容灼情绪一直极不对劲,他不敢在这个时候将慕容灼一人留下,才和储君商议暂缓几日。
这些年来他与储君和过去的旧部亲信联系一直未断,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天君想杀他们姐弟,储君与少君又怎会甘心如丧家之犬般躲藏一世?
今夜他便是出去与储君及其他仙人商议大事,只是察觉到慕容灼惊醒,才临时匆匆赶回来。
慕容灼看着他道:“你去吧。”
她的面颊贴在少君的衣裳上,丝缎触感如霜雪般冰凉:“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少君吻了吻她的面颊,轻声道:“是我不放心。”
慕容灼道:“你一定要活着。”
少君自己也没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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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的信心,仍然道:“会的。”
慕容灼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不要解开灵犀契。”
少君指尖微僵。
他温声道:“此去太险,我怕若有万一,连累了你。”
他们之间的灵犀契主要用途是少君将寿命分给慕容灼,倘若少君出了事,慕容灼也会有所感应。
更重要的是,倘若少君身死,灵犀契又没有解开,从那一刻开始,停驻在慕容灼身上的时光便会开始如寻常人一般流淌。
她会像一个凡人那样,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老去,无法再通过其他方式延续生命。
少君和储君早已说好,倘若他身死,储君自然会保护好慕容灼。但灵犀契如果不解开,任凭储君怎么保护,慕容灼最多再活几十年,便会自然死去。
慕容灼道:“我不怕啊。”
少君道:“但是我怕。”
慕容灼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平静道:“你活着,我自然就活着。”
黑暗里,少君静静看着慕容灼的眼睛。
慕容灼也静静看着他。
良久,少君终于叹息一声。
“好。”他说。
少君临行前,做了许多准备,连带着储君也来帮忙,最终把住所打造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
只要慕容灼不离开此处,除非天君亲至,否则没有任何仙神能在少君赶回来之前,把慕容灼从里面抓出来。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少君与储君离开了这里。
慕容灼有些不习惯。
她从小在皇宫中长大,跟随少君和储君离开之后,有少君陪在身边,也并不觉得孤单。直到如今少君与储君都离开了,慕容灼突然惊觉,原来一个人这么寂寞。
但慕容灼很会给自己找事做。
少君与储君离开数日,慕容灼已经把整座府邸中的花草全都修剪了一遍,目光所及之处任何植物都像被风暴摧残之后又被黑熊啃过。
一日清晨,慕容灼正在花圃中试图补救花草,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
那个声音极其悦耳,有些惊讶。
“好难看的花草。”
慕容灼感觉被冒犯了,怒气冲冲抬起眼来。
她看见了一张极为陌生又熟悉的脸。
倘若把少君与储君二人的容貌各取一半,结合起来,便是面前这张美丽的女子容颜。但与面前这位女子相比,无论少君还是储君,都缺少了那种如临沧海、如掌天地的极致威压。
慕容灼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抬起眼,然后神志清醒过来时,便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她剧烈地喘息,难以言喻的恐惧从心底升起,那种恐惧甚至不是源于她自己的内心,而是人在面对至高无上的存在时自然而然生出的畏惧。
慕容灼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却已经无法思考。
天君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就说不出话了。
天君静静看着花丛中委顿下来的少女,眉梢轻扬。
“我见犹怜。”她平静道,“那孽子眼光倒是不错。”
她的衣裙之上,沾满了金色的神血,滴落在地面上,于是被剪成奇形怪状的花草开始迅速燃烧,地面青砖在火焰中炙烤,转瞬间化作齑粉。
天君招了招手。
慕容灼似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绑住,须臾间扯到了天君面前,悬在空中。
天君抬起食指,点在慕容灼眉心。
“灵犀契。”天君自言自语道,“不错,省了很多事。”
她看着慕容灼,怜爱道:“好漂亮的孩子,怎么偏偏嫁给了我那孽子。”
【作者有话说】
还差一点才能收尾,所以还需要一章,明晚或后天更新完结这个番外,鞠躬。
第135章 137 凤台曲(完)
◎◎
慕容灼已经无法开口。
她娇艳的面容苍白如纸, 眼底布满恐惧。
天君负着手,静静欣赏着面前这张惊惶的美丽面孔,唇角始终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血珠从她的裙间滚落, 源源不断滴落在地面上, 于是火势越来越大,无边热浪汹涌而起,绕开了天君,也绕开了悬在空中的慕容灼, 仿佛一条蜿蜒的火河, 转瞬间便将这处院落吞没,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慕容灼忽然拼命挣扎起来。
在天君面前,她挣扎的力道就像蚍蜉撼树,毫无意义。然而天君看向她:“怎么?”
伴随着天君话音出口, 慕容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另一种恐惧压倒了她对天君的恐惧,迫使她叫出声:“火,火要烧出去了!”
天君了然地扬起眉梢, 却未曾应声。
明亮的金色火焰熊熊燃烧, 慕容灼穷尽目力也看不到火河的尽头, 她终于惊声叫起来:“快救火啊!火会蔓延到山下!”
为了远避人烟,少君与慕容灼、储君离开皇城后,始终挑选僻远之地落脚,最后一次择定某座山林深处并长居至今。
山林中草木丰茂, 一旦着火,整座山都将被烈焰吞没。
更要命的是,山脚下便有一座大城。倘若山林起火, 山下城池必然难以幸免。
慕容灼与少君成婚几十载, 自然知道凤凰离火是何等威势, 凡人纵然穷尽手段也无法扑灭。
更遑论这是天君燃起的离火。
慕容灼几乎不敢想象火势失控的后果。
然而天君居然在笑。
她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慕容灼的面容,用一种堪称怜爱的语气说道:“真是个多情的孩子啊。”
慕容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颤声道:“会死很多人的!”
天君静静看着她,眼底笑意盈盈,仿佛看着一只焦急扑蝶的小猫。
她分明一句话也没有说,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那又如何?
慕容灼自幼长于深宫,她身上有天真烂漫的一面,却绝不愚蠢。
看见天君眼底盈盈的笑意那一刻,她从未如此深刻地明白少师与储君对天君的忌惮抗拒所从何来。
她眼底有笑,笑意却并不真实。
笑意之下,是一种极致的漠然。
在死亡面前,这种漠然甚至比喜悦还要可怕。
于是慕容灼心底升起了一片更深重的阴影。
那片阴影仍然名为恐惧,却不是对天君的恐惧,而是来自于另一个突如其来的猜测。
天君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无非就是用她来制衡少君,或者说威胁少君。
神祇一念可动天地,眨眼间便可来去万里。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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