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六装作无知懵懂的样子歪头看她,方奶奶笑了一下,那松弛的皮肤褶皱在一起,像一道道沟壑又深又远。
“我这一辈子,就是不甘心呐,都说他死在了战场上,就地埋了,可是我不信呐,我总觉得他还活着。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记得他离家前,抱着磊子他爹时的样子,他说,他一定会活着回来的。几十年了,我都快死了,他也没回来,我总觉着他没死。”
田小六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方爷爷或许还活着,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很强的。
“方奶奶,你想知道方爷爷的下落吗?”
方奶奶苦笑一下,“想啊,想了几十年了,可想也是白想啊,他回不来了。我就想啊死之前,去他看看他埋骨的地方,我死也瞑目了。””
“那您为什么不相信他死了呢?”
方奶奶吸了吸鼻子,“人死了魂还在,不管死在了哪里,魂魄都是要回家的,可是我梦不到他,哪怕一次都没有,他就还活着。”
田小六觉得这是迷信,或许方爷爷和她一样,在十八层地狱里待着呢,哪还有魂魄回家。
“方奶奶,如果你见着方爷爷了,你会怎么做?你会恨他吗?”
方奶奶无奈的摇摇头,“恨,这么多年也淡了,我就是想问问他,抛下我们母子,良心能安吗。他要是真死了,我就在他的坟头哭一哭,我告诉他,他的儿子我养大了,我守了他一辈子,我对得起他了。”
方奶奶老泪纵横,抹了抹眼泪。
“奶奶老了,跟你个小孩牙子叨咕了半天,你懂啥啊,回去,可别和你娘说,让她笑话我。”
田小六挤出一个笑,心里却十分的不是滋味。
“就因为我是小孩儿,方奶奶跟我说了才没人笑话,就当是听故事了。”
方奶奶笑了,村口迎亲的队伍也到了,田小六兴冲冲的跑过去瞧热闹,方奶奶拄着拐棍蹒跚着走了。
她并没看迎亲的热闹,田小六觉得她是想起了自己成亲时的场景,怕触景生情吧。
田小六看着她的背影拔下了一枚粉红色的花瓣,一道如彩虹般绚丽的粉色追逐着方奶奶的步伐渐渐消失。
田小六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方奶奶的心愿能达成,让她没有遗憾的走。
方奶奶病了,病的糊里糊涂,清醒时说我对得起你,糊涂时说为啥你不回来,方磊爹很着急,寻医问药的治了有大半月也不见好。
有老人跟方磊爹说“磊子,你娘这是想你爹了,你也四十好几了,该去寻一寻你爹的尸骨了,将来你娘和也不能跟你爹的衣服合葬不是。”
方磊爹答应了,与长子启程去了边境寻方爷爷的尸骨。方奶奶心里有了期盼,这病也好了许多,偶尔能下地走走,常常坐在路边的柳树下张望。
大伙都知道,她是等方磊爹带方爷爷的尸骨回来。
边境不近,方磊爹他们这一走就是仨月,方磊娘都着急了,去这么久还没回来,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方磊家并不富裕,几亩薄田,勉强维持度日,穷家富路的,家里的银子几乎都让他们父子带走了,还没到秋收的季节,方磊家都要揭不开锅了。
村民们都是热心肠,今天张家给送碗面去,明天李家给送捧米去,田富贵家直接把生豆芽和发蒜苗的技术教给了方磊家,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正是五方六月的热天气,方磊爹终于是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与方磊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见着方奶奶就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