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最终还是没把笔记本借给艾拉用来抽李华。

他们毕竟是好朋友，好兄弟。

所以姜沐亲自下的毒手。

他抄起笔记本就追，正如李华抱着学习机就跑。

暑假是时间的奢侈品，只属于看云做梦的少年，男孩子们追逐得很快，快到将夏日撕扯出流淌的弧光，光影将蝉鸣切碎，模糊得，像是被烟雾缭绕的窗。

白色的雾气升腾，散发着大酱汤的美好香气，艾拉坐在并不算太干净的的桌椅中，遥遥看着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目光显得很空。

那种像是眺望云端的目光转瞬即逝，她朝左边探了探头，像只站在窗台朝屋里探头的猫头鹰，向橱窗里看一眼，又看一眼。

她扭回小脸，表情怪异地问姜沐：

“为什么我总感觉，那位师傅透过橱窗一直看我们？”

姜沐欲言又止。

“……可能是因为我上午刚在这里吃过一顿。”

艾拉眼睛一亮，立刻有种找到同好的欢快。

“是吧是吧，这家店我经常来的，不仅味道很好，份量也相当大，我自己一个人点一大份面根本吃不下，得剩小半碗呢……”

黑天鹅小姐碎碎念起来。

“不过大份和小份分量差了好多，价格却只差一块钱，点小份总感觉自己亏了……就像夏天开空调一样，盖被子就热，不盖被子就冷……”

她说着说着看向姜沐：“你们男生就不用担心这个啦！”

姜沐想了想：“我们男生夏天开空调不盖被子也是会冷的。”

艾拉好悬没憋住笑。

“我说的是拉面。”

“吃着拉面也冷。”

艾拉还是没憋住。

她死死捂住唇，双颊鼓起涨得通红，却仍有细微的笑声不住从指缝中渗出，如同漏斗下的金沙。

姜沐发现，艾拉实在是个笑点很低的姑娘，譬如此刻，她保持着捂嘴的动作，颤抖了三四秒，才将手松开，唇角的笑意却如挂在枝丫上的棉絮，风儿怎样也吹之不去。

他思索着，从怀中拿出笔记本，摊开。

艾拉见到这幕，眼睛忽闪：“你这是在做什么？”

“有些想法，记录点东西。”

“哇，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吧！那种……额，很厉害的人的帅气笔记本！我记得是好像是叫……稍等让我回忆下。”

姜沐大感欣慰。

所以你看，这成绩好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人家连吃拉面都只能吃半份，剩下半份还得打包。

跟那什么一顿午饭能吃五大碗拉面，还想再添俩茶叶蛋的女侠截然不同。

同样是拿出笔记本，吃半碗的姑娘知道我是在写文章，吃五碗的姑娘还以为我搁那写菜单呢。

“嗯，没错。”姜沐心情大好，“我刚好要写……”

“死亡笔记！”艾拉很是兴奋，“对，就是那个只要写了名字就能让对方在四十秒内心脏骤停的笔记本！”

然后她就看到了姜沐一脸心脏骤停的表情。

“……”

艾拉像只藏在冰川中的海豹，探探头，问得小心翼翼：

“你……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了？”

“……没什么，这不是死亡笔记，单纯就是个笔记本而已。”

姜沐扶额，“我以后想当个作家，所以闲下来的时候就会记点东西。”

艾拉的眼睛闪闪发亮：“哇，那也很帅气啊。”

“不是死亡笔记也很帅气？”

“当然很帅气啦。”她说，“我妈妈从小就对我说，世界上最帅气的人，就是朝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的那种人，就像爸爸那样……

步伐慢一些也好，路途远一些也好，中途走偏了也好，停下来歇一歇也好，哪怕方向反了都没有事，地球是圆的嘛，只要不停下来，总能走到想要到达的地方的。”

姜沐心中一动。

艾拉说这句话时直直看着姜沐，目光却没有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似乎在看着很遥远很遥远的什么东西，那种眼神真是憧憬又美好，像是有星光在那双眼眸中溅落。

真难想象，一个会因为拉面大小份碎碎念的女孩竟然能有这样灵气的眼神，憧憬向往着什么的眼神，没有任何自卑感的眼神——像是在眺望星空的眼神。

哪怕穿着小一号的旧衣服，也不影响梦在那双眼眸中的澄澈。

“啊。”姜沐看着艾拉，轻声说，“确实很帅气啊。”

他低下头，沙沙地写着什么，飘逸的文字顺着灵魂从笔尖流淌。

【就像追逐梦想的人，本身就和梦想中的人一样帅气。】

热气腾腾的拉面被端上来，像是盘倦的白龙，汤底则是休憩的云端。

白龙腾跃而起，没入漆黑的天空，便只留下云端静静地躺在碗底。

艾拉抱着自己的那台学习机，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外。

“其实本身应该我请客的……毕竟我今天没做什么就白得了台学习机。”

姜沐依着门边，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去过一些卖酒的娱乐场所吗？”

“当然没有。”艾拉理所当然道，“三块钱一瓶的可乐，放在里面加两个冰块就涨了二十块钱，我脑子出了问题才会去里面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