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干巴巴地说:“姜沐最近在学做饭……他说是为了一个朋友,等手艺差不多了,他就会试一下,看能不能让她尝一口……应该是在说你。”
随后她便看到,姬素衣的眼眸中绽放出了纯粹的,欣喜的柔光。
柔和如昙花绽放。
“啊。”
微笑从女孩带着些病态苍白的脸颊上浮现。
“谢谢你的消息……我会期待着的。”姬素衣说。
“你不是厌食症么?”
“呇我是厌食症,但我期待着他会做出我能吃得下去的饭。”
艾拉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为什么?”她问。
“为什么你会问为什么?”姬素衣反问。
“当然是因为病这种东西就是病,不论谁做的饭菜,本质上都是饭菜。”
艾拉理所当然说,“如果你吃不下别人做的饭,当然也就吃不下他做的饭……不论再用心也一样。”
如果不是没法跟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姬素衣,她真的很想阻止一下姜沐的行为。
黑天鹅小姐是个温柔的姑娘,她觉得,对一个厌食症病人来说,吃不下去的饭菜就代表着痛苦。
如果这顿饭是姜沐做的,那姬素衣要么会因为吃不下而心中产生自我厌恶,要么会强行吃下去导致生理上的难受。
不论哪一点,结局都不会很好。
“真对。”姬素衣说,“很理智,很正确,和医生的看法应该是相同的。”
艾拉:“所以……”
“所以我依旧会期待着。”公主殿下说。
她笑得很平静,平静如流淌的泉。
“知道吗,病房的生活其实挺无聊的。”
艾拉无声点头,示意姬素衣继续说。
和连世家教育都只受了半套的姬素衣不同。
艾拉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也说过各式各样的话,自然培养出一套相对成熟的社交准则。
从小到大,艾拉只见过姜沐这一个比她更成熟也更会说话的同龄人——事实上他也算不上同龄人。
当然那是上辈子的事,艾拉才不管这些,说姜沐是同龄人那就是。
一定是!必须是!不是也是!
黑天鹅姑娘有些脸红地默默想着。
姬素衣继续道:“厌食症这种病,不完全是生理疾病,更多的在于心理。爸爸对我说,轩辕氏那么大,总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他握着权力,那些盯着权力的人当然就会盯着他……
所以,爸爸宁可把我放进外面的病房里,也不愿意把心理疾病的我留在族地。”
“听起来好严重。”艾拉由衷说。
她家最大的权力争执是家里wifi卡顿时,让妈妈别再下载那些很无脑的恋爱剧;
最大的争宠是爸爸从外面久违回来,是先抱媳妇还是先抱闺女,一般取决于谁耳朵灵敏能听到门声。
最大的信任危机是艾拉找电视机遥控器时,问沙发上的妈妈在不在你屁股下面,妈妈说不在,艾拉说我不信你站起来我看看……
“其实还好,因为爸爸总是很厉害。”
姬素衣说,“他说他和一个隔壁家的叔叔十几岁的时候就能堵着长辈的门骂,四十几岁还是能堵着那些人的门骂。
有一个七十岁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不想着安度晚年只想着歪门邪道,爸爸被搞得不厌其烦,就找那个叔叔来,他们两个人备了七千字的稿子大半夜去房门前,才骂到一半,老头子就气到心脏病复发拉进医院了,然后两个人趁着主心骨不在把几个兄弟打了一顿栽进堆肥桶,从此那一脉远离京城,再也没提过什么地产的事儿。”
艾拉:“……”
她突然觉得心中的滤镜碎了一地。
原来你们大家族的政斗都这么朴实无华吗?
有种黑客攻击公司服务器,操作流程是买通工作人员隔十分钟拔一次电源的low感。
“所以我才会住在病房……病房里真的有些无聊,爸爸给我买了很多书,我无聊的时候只能看书,除了医生,只有少数一些人被允许来看我。
一开始还有些朋友,像是一些姓氏的后代,上学时的一些同学……后来可能是因为麻烦,就都不来了,一直能见的,也就只有我的父亲。”
姬素衣笑了笑,“那时候我真的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感觉活着只是为了活着。
身体的空虚是其次,精神上的空虚才是痛苦的根源,我不太喜欢网络上的对白,很多时候我想和谁说说话,只能对着窗外面的树冠说……
我甚至开始想,要是有人能从树冠上爬过来就好了,要是有人能踩着风飘进来就好了。
像是童话故事里通天的豌豆藤蔓,把一颗豌豆种下去,就能踩着叶片直达云端,云端上有山一样高的树,有高大的巨人,有下蛋的金鸡和会唱歌的竖琴。”
姬素衣眼神放空,声音平静。
“……我没想要这些,我只是想,有个可以面对面交谈的,重新认识的人而已。”
“然后人就真的出现了。”
姬素衣开怀地笑,像是昙花在一瞬间盛开。
艾拉很熟悉这样的笑容。
在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时,虽然没能照镜子,但自己一定也是这样笑的。
笑得真美,美不胜收。
“不是踩着藤蔓也不是爬着树冠,我问他怎么上来的,他说他是踩着叶片跳上来的……他当然不是踩着叶片,是用一根绳子从窗口爬过来。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来这边意外的麻烦,混了两三次混不进来,只能想点不那么正常的法子,让我千万保密。
他说,他说了再见,当然就还会再见,男人的约定就像钉子钉进木板里。”
公主殿下说这些话时声音那样缥缈,缥缈得像是穿越了时光,有深翠色的新叶和斑驳的光影,有突然浮起的狂风和摇摆的夕阳,浮尘在明亮的光辉中起起伏伏。
少年人轻盈地从窗台上蹦下来,运动鞋“砰”地踏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