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沐沉默了。

迄今为止，他先后见了很多次公主殿下。

夏天秋天，晴天雨天，有暖光绒绒阴雨霏霏，有万里无云云海如船。

但从来没有一次是在“撅腚朝天”这种姿势下见她的。

尤其是他还趴不回去！

体力上限削减90%，整体运动能力削减90%确实是个非常严重的状态，因为这两个东西是乘算的。

也难怪医院要给他禁足。

主要是怕姜沐死走廊上。

但凡换个人，这会儿上厕所都得靠人端着。

“那什么。”姜沐强作淡定，“劳驾搭把手？”

然后接下来三分钟时间他们都在努力把姜沐摊好。

因为姬素衣其实也没什么力气，尤其是她还各种笑。

拉姜沐的脚腕，瞅一眼他的姿势，笑五秒。

按姜沐的背，又瞅一眼他的姿势，又笑五秒。

“笑什么，笑什么？”

姜沐颇有些恼羞成怒，“这么好笑吗？”

姬素衣托住腮，认真想了想：

“因为没想过你也有这种时候呀。”

在姬素衣面前，姜沐一直都是一副很厉害的形象。

这里面的原因很多，比如男孩子当然喜欢在女孩子面前耍帅，尤其是漂亮又高贵的公主殿下；又比如在心理疾病的病人面前，最好保持积极阳光的状态，这对病人有好处。

又比如姜沐真的很厉害。

至少姬素衣以前绝对想不到竟然能有人用登山绳从窗户上爬进来……

所以在以前的姬素衣心中，姜沐的形象是很高大的，帅气又阳光，戏谑又执着，有点像那种日剧里的男主角。

就是傻白甜女主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哭兮兮站在路边像只迷路的小猫，天气也会很有气氛地暗下来，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这时候日剧男主就该出场了，随口问了问你在这站着干啥，随口嘲笑女主这种小事居然能让你这么烦恼，最后随口表示你回去等我消息明天大爷我就给你办妥！然后太阳就会突然撕开跳出来，给画面打上瞎眼高光……

姬素衣觉得自己实在很像那个傻白甜女主。

结果今天她发现，原来日剧男主也是有做不到的事的。

他也遇到了这样那样的事，他也沉默站在路边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他头上也不总是太阳，也有阴雨天。

傻白甜女主和日剧男主一起淋着雨，像是小巷里对视的流浪猫和流浪狗。

于是姬素衣就很开心，开心得笑出声来，心情好得像是在路边摊的套圈游戏里连续套中了二十个。

姜沐和她心情相反，只觉得自己一世英明身败名裂。

他生无可恋趴在床上：“你能下床走路了？”

“嗯。”姬素衣笑，“能自己扶着墙壁走下来，也能自己坐到轮椅上，只是挪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下，咱们房间虽然不远，我花了二十分钟呢。”

“不用这么勉强。”

“是有点勉强。”姬素衣有些不好意思，“还被护士姐姐训斥了……不过还是很开心的。”

“开心？”

“是啊，很开心，因为以前都是你来找我，现在我终于能来主动找你一次了，所以虽然很累也很麻烦，挪几米就要休息，还要被唠叨很多句，但因为一直期待着，所以就很开心。”

姬素衣眨眨眼：“难道你不觉得开心吗？”

“……但凡我换个姿势，我肯定比你还开心。”

姜沐显然对刚才的情况耿耿于怀。

公主殿下哭笑不得。

她把轮椅挪到病床旁边，和少年人贴近。

趴着的姜沐努力撇过头，想看她的脸，却只能看到姬素衣腰间宽松的病号服。

偶尔的动作，能看到腿部曼妙的曲线。

裤腿延伸到洁白的脚踝，骨肉匀称，纤细的足被拖鞋罩住，隐隐的，能瞥到干净又柔嫩的足根。

有种坐在漂亮女生后排，瞟对方白生生的后颈的负罪感。

姜沐莫名想起李华的话，十四岁的少年人就要偷看女孩子裙底。

啧，竖子乱我道心。

……不过身体痊愈得确实不错啊，居然都有“曲线”这种东西了。

姜沐有些欣慰又有点心虚着想。

女孩显然没注意到姜沐的目光。

而是展露出某种……“这次居然是他躺在病床上，我坐在旁边”的新鲜和欢快。

公主殿下对这难得的体会兴致勃勃，笑吟吟分享着住院时要注意的事。

比如尽可能保持室内卫生，保持病房安静，配合医护工作。

都是些很浅显的事，她却说得津津有味。

因为姬素衣津津有味的表情很好看，所以姜沐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到激动处，姬素衣高兴得站起来。

——然后我们的公主殿下就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