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只要谈论到他感兴趣的或是他擅长的,立刻就会表现出自信且友善的态度。
“我当初十几岁就开始写,熬了四五年才熬出头呢。”
于先生唏嘘,“我天赋一般的,比不上那些一书成神的大佬,只能一点点努力,有时候半夜睡不着都在构思人设,想着这个人要怎么样,那个人要怎么样……头发都愁掉了。”
“谁不是啊。”姜沐也道,“有时候我为了写一个角色的一个特点,翻遍整个网站去找类似的人物的表现,搜查一小时,写出来就十几个字,一颦一笑都在脑子里,书里的人物就像我的孩子。”
“……是啊。”于先生感叹,“都是我的孩子。”
“可现在,有人要夺走我们的孩子了。”
姜沐无奈,“账号是平台的,人设是平台的,那个世界所有的,我们一点一点搭起来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却都不是属于我们的。”
他停顿一下。
“说到底,我们是作者,也只是作者,只是个臭码字的而已。”
姜沐不再说话。
因为已经够了。
“……不,不对!”
于先生激动起来。
“我绝不会让步……我绝不可能让步的!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永远都是!”
他握拳,重重锤了锤茶几,发出砰的沉闷声响。
如同法庭上敲击下的木槌。
===
顾律师按住桌边,目光锐利,言语如刀。
“——如这位于先生所述,贵公司规则之丑恶,条例之无耻,约束之严酷,用心之险恶,实乃本人平生罕见,闻所未闻,实在令我怀疑,诸位究竟是为国家创造价值的现代栋梁,还是旧时代封建主义的地主。”
“太言过其实了。”
路人季稳如泰山,“说到底,只是其中一位作者的自述罢了,甚至连协议本身的真假都难以确认,不是吗?”
他当然稳如泰山。
因为他本就背靠泰山。
顾律师闻言,无声微笑起来。
“上钩了。”顾律师心想。
===
“上钩了。”姜沐心想。
随着对面这个中年人的神情越发沉肃,姜沐本身的神情却逐渐放松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走马上任的ceo,为了向董事会证明自己可以带来利益,第一把火就烧到了您这位栋梁身上。”
姜沐笑笑,“应该还有这样的话吧?‘作者本身拿着版权未免太浪费了,人的性格是折中的,如果开窗不行,那么只要我们要求掀屋顶,窗户当然也就可以开了’……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位ceo本身就准备了两份新合同,一份严苛的条文用来引爆舆论,待到时机成熟就拿出另一份委婉的。
到时候作者不会沸反盈天,流量到手,大作者的钱如数奉还,小作者的版权三七分成,ceo坐稳位置,大作者吃到补偿,至于些许舆论,等到时间流逝,自然会结束的……
老套又好用的招式,不是吗?既能铲除异己,又能坐稳位置,那位新ceo真不是省油的灯。”
中年男人继续沉默。
“但如果……第二份合同是您拿出来的呢。”姜沐微笑。
中年男人眉头一颤。
“是的,大家都知道有第二份合同,但只要那个提出第一份合同的人没拿出来,那就等同于不存在。”
姜沐的语气蛊惑又诱人,“一个人的两份合同,只能算自导自演的独角戏罢了,新官上任,激进的规则激起黑色的舆论,就在一切都滑向不好的角度时,一位老成持重的人物异军突起,力挽狂澜,这才是华丽的逆转。”
“太幼稚了。”中年男人摇头,叹笑。
“真的很幼稚吗?董事会都是群什么人,您应该比我还懂吧?”
姜沐笑,“二三十年前的老古董,跟不上时代的前浪,不明白网络的逻辑,不明白公司的运转,一切只看数据,或者再精准一点,只看营收……
大公司当然有大公司的问题,但繁杂的规则,呆板的运作,反而会使某些方案简单起来。
您当然不需要亲自出庭,那也太屈尊了些,只需要一个‘意外’而已,成功了当然最好,不成功也无所谓,公司股价下跌,那是他的问题,您则是拯救了一切的救世主,不是吗?”
===
“……以上,是这位先生意外得来的文件。”顾律师站立在法庭上,胸有成竹,“真实性毋庸质疑。”
他背过身,朝着姜沐坐着的位置无声微笑,托举右手,如同举杯。
姜沐便也相同地笑了笑,举手,无形碰杯。
===
当晚,事务所。
“您真的……太厉害了!”
女助理看姜沐的眼神像是在冒小星星。
“喂喂,拜托分清楚主角好么?”
顾律师瘫在沙发上抱怨,“今天一整天都是我的独角戏好不好?这个人除了坐在位置上像个退休的老爷爷一样把我备用的五瓶水喝完以外,还有做别的什么吗!?”
女助理当即顺毛。
“顾律师您也很厉害。”
顾律师颇为不爽地冷哼一声:“‘也’字去了。”
姜沐笑眯眯看着这幕,过了一会儿,开口:
“还不够。”
女助理愣一下:“还不够吗?可我看对方几乎已经哑口无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