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肘却不太对,满满垒一大盘,比脸还大的瓷盘子都有些不堪重负。
老板娘拎起小一号的铁水壶,先后倒入开水和凉白开,把水温控到稍烫的温度,又把塑料杯放到陈默面前,唇角咧出属于成熟女性的风韵笑意。
“吃吧吃吧,多的是送的。”
陈默很老实道:“我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带回家。”
陈默还想说什么,橱窗那边却来了客人,只听一声熟悉的“吃点儿啥”响起,老板娘利落赶回去,熟稔地拿起餐夹和套着塑料袋的不锈钢盆,给客人拿凉菜。
世界赛上残血一穿三后,陈默几乎成了《纷争》这个游戏所有玩家心中的“神”,他的强是全方位的,是碾压乃至断崖式的,在这种绝对的统治性下,各类代言雪花似的落下,键盘,鼠标,鼠标垫,电竞椅,酬金丰厚,一应俱全。
一个全世界都有受众的热门游戏的世界冠军,当然有着光明的未来。
果不其然,陈默开播那一天,直播间人气高的离谱,吓得负责人连夜坐飞机找陈默换最高级别的合同,生怕慢半步就得被人挖走。
可惜他最后还是晚了些,因为他坐的飞机只能穿过天空,却无法穿过时光,让锦上添花变成雪中送炭。
当负责人赶到陈默的家里时,陈默正在给姜去寒打电话,很认真地问姜老板有没有直播网站什么的,有的话自己随时可以换合同……
确定姜去寒既没有类似业务,也暂时没有相关倾向后,陈默才挂断电话,重新签了合同。
不论在哪个世界,直播间都是存在“广告位”的,通常都是些耳机啊鼠标啊等外设,品牌商也会为此付出不菲的价钱。
然后陈默就把卤肉店的地址挂上去了……
很难说明慕名的粉丝看到直播间右上角那行“X城Xx网吧左五十米老张卤肉店”的表情,尤其是陈默还特意标了句“凉面条很好吃”……
知道的明白陈默是世界冠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探店博主呢。
画风虽然清奇,引流效果倒相当不错。
老板和老板娘一开始还很懵,因为他们都不怎么玩游戏。
可他们又不傻,你说市内的人慕名而来理所当然,别的城市的人慕名而来也勉强能接受,但你一金发且满嘴毛的外国汉子也说慕名而来,多多少少就不是很对劲了……
几番询问,明白了情况。
老板和老板娘不是很过意得去,待陈默又一次过来,便提起了“广告费”的事儿,陈默先是拒绝,被问了几次,把自己的代言费少个零报了出来。
中年夫妻俩连夜上网翻了下Silent的百科介绍和该有的代言费,觉得这个人情还是先欠着吧……
这也是陈默不论什么时候来,菜量至少翻一倍的主要原因。
凉面条大概吃了一半后,店里暂时没了客人,老板娘重新坐过来,笑眯眯的。
“怎么今天没带你妹妹来?我记得你们兄妹俩感情可好。”
“……最近没怎么说话。”
“咋了,闹矛盾了?”
老板娘奇了,“你俩也能闹矛盾啊?”
陈默没有再说话,呼噜噜吃着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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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多事很久之前就有预兆。
曾经的陈默还没有现在的名气,生存对他来说是一件每天晚上都要去发愁的事,物质的极度缺乏,当然要靠精神的互相依赖补足。
那时妹妹刚上高中,离家很近干脆把住宿的费用剩下来,陈默还租不起很大的房子,家里地方很小很小,只有一张床,用帘子在中间隔开。
你很难指望一个布帘子能遮住什么声音,尤其是床的质量并不好,不仅狭窄,而且稍稍扭个身就能听到声音。
“吱呀”,这是翻身的声音;“哗啦啦”,这是妹妹打着夜灯翻书的声音;“扑扑”,这是书看累了整个人趴在枕头上的声音;“啊——”,这是又被数学大题难到郁闷的哀鸣。
清晰可闻。
这样的夜晚,入睡实在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有时实在睡不着,帘子那边就会传来轻轻的“笃笃”的敲墙声——她在问陈默有没有入睡。
如果两个人都还没睡着,就会稍微聊一会儿天。
聊天的内容多种多样,比如妹妹说她班里哪个女生最近在追星,买了好多贴画,把桌子贴得很满。
之所以会被提起来,是因为换座位后那张桌子现在是妹妹来坐。
然后妹妹就多了一个娱乐项目,那就是一边做题一边无意识地把贴画扣下来……
又比如陈默说,他最近运气很好,出了个属性相当不错的装备,挂到网上卖了小一百,正好他记得妹妹有一套资料一直是借同学的来看的,这钱应该能把那套资料买下来。
妹妹连忙说不需要,那本资料都已经学一半了,现在买很亏,陈默却不由分说把这事定了下来,省得她学个资料还得跟朋友约好,大家都不方便。
妹妹低低说了声哦。
在春夜阵寒的清风,在夏夜难耐的酷暑,在深秋落叶的窸窣,在绽冬雪花的飘落。他们进行着这样的,只属于他们的对白。
或是小小开心的琐事,或是郁闷忧愁的经历,隔着帘子,心紧贴在一起。
事实上,帘子也根本起不了什么很大的作用,常常第二天醒来,就能发现兄妹四仰八叉抱在一起,有时是妹妹滚到陈默那边,有时是陈默滚到妹妹那边——床太窄,实在没办法。
妹妹倒是没什么意见,有时候还笑嘻嘻掐掐陈默的脸,又长又软的睫毛在晨光里忽闪,眨着眼睛说快松手重死了,我还得上课呢!
陈默尴尬地把手臂挪开,看着她像只猫弹起来,拉上帘子再飞速换好衣服,等半分钟后帘子再拉开,一只小脑袋从缝隙里钻出来,咬着橡皮筋的模样像是叼着小鱼干的狸花猫。
“哥你快帮我绑一下!”
“……哦,哦。”
红色的橡皮筋“啪”地弹回去,弹掉高中三年的时光。
到这个时候,陈默还不觉得有太多不对。
直到妹妹大二那年,他斩获荣誉,满载而归——赚到了钱,当然要换一个好一点的住处。
至少要有两个卧室的。
因为妹妹已经成了大姑娘了,当父亲或是当兄长总有这样的感触,不知不觉间她已渐渐长大,变得眉眼俏娇窈窕动人,像是一朵骄傲的花,美得惊心动魄。
这样的大姑娘应该抱着厚厚的书走过图书馆的一排排书架,应该在翠得像是要滴落的绿荫下舒适地乘凉,应该步履轻快地穿过热热闹闹的大街小巷……怎么样都好,唯独不该挤在狭窄的出租屋,和哥哥挤在只用一张帘子隔起来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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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很认真地问了女粉丝,问女孩子的房间都该有什么东西。
他甚至做了笔记,根据评论把需要的东西一点点记下来,再划去诸如“带颜色的漫画书”“比床还大的布偶熊”和“男朋友”这种不太合适或者干脆不存在的选项,按照清单一个个全部购置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