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每到早上,都会有报童来学校门口兜售报纸。
张庄茂手头宽裕,是会每天买报纸的人之一,他跟与他同班的几个同学说好,每人都买不一样的报纸,买完回到学校后,先看自己那份,看完相互换看,最后再将之放到教室后方的架子上,供全班同学看。
他们除了买《申报》这样销量最高,刊登新闻的报纸外,还会买一些用作消遣的报纸,《新小说报》就是其中之一。
负责买《新小说报》的,是一个家里做粮食生意的矮个少年。他非常喜爱《新小说报》,近来更是天天跟人聊《新小说报》上的一个武侠故事,以至于班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追这个故事。
花钱买下《新小说报》,回到教室后,矮个少爷迫不及待就看起这个故事。
这时,有跟他关系好的人上前,跟他要一张报纸看。
这人家境不好,父母给的钱只够吃饭,买不起报纸,每日都是蹭矮个少年的报纸看。
矮个少年毫不犹豫,从手上那份《新小说报》里,抽出一张给这人看。
这人道谢,看向手上报纸,就发出一阵惊呼。
“怎么了?”矮个少年问。
这人道:“这张报纸,不太一样!”
矮个少年凑过去看,也惊奇不已:“这报纸竟跟《西游记》连环画一样,有标点!”
矮个少年这话一出口,立刻就有其他人凑过来看报。
他们还理所当然,看起内容来。
这一看,大家就没声了。
一直到众人挤在一起,将所有内容看完,才有人道:“孟佑实在可怜。”
“那些恶人着实可恶!”
“孟佑能不能活下来,报仇雪恨?”
“内功是什么?”
“这句读看着真不错。”
“这书看起来也舒服。”
……
一群少年讨论起来,那矮个少年,一时间竟是忘了他原本一直追的那本武侠小说。
张庄茂没轮到第一批看报,但却是第二批看报纸的人。
他注意到,这部小说的作者,也是云景。
张庄茂开口:“这小说也是云景写的!也不知道这云景是谁。”
有人道:“他写的连环画用标点,他写的武侠小说也用标点,他甚至还让《新小说报》专门多印一张报纸,上面只刊登他的小说……这云景,可能是报纸上常出现的新式文人之一!”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人说的对。
不管是之前的连环画,还是这次的小说,恐怕都是某个新式文人为了推广标点和白话,专门写的!
“他的行文用词当真流畅!”张庄茂夸奖起这人来。
他就说云景不可能是桑景云,桑景云哪写得出这样的小说?
法租界,谭宅。
谭峥泓洗漱好下楼,便有人送来早餐。
早餐吃的是炒面,桌上还有一盘拔丝地瓜。
炒面配料很多,拔丝地瓜也很香甜,谭峥泓吃了不少。
吃完,一边看报纸,一边等自己国文老师的到来。
今日的《上海日报》没有有意思的新闻,并不好看,谭峥泓想了想,翻开《新小说报》。
这报纸虽然读着费劲,但比别的报纸要有意思,他尤其喜欢上面的短篇故事。
至于连载的故事,有些故事在他订购报纸时,就已开始连载,没头没尾的故事,他看不进去。
翻开《新小说报》,打算找短篇看的谭峥泓,突然发现其中一张报纸不太一样。
这报纸上,有标点!
谭峥泓喜出望外,立刻看起来,这一看,就把故事看了进去。
明明只有一个开头,但不知为何,这故事他尤为喜欢。
他觉得国文,就该是这样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无名诀》这样的功法,若是真的有就好了……”谭峥泓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叫来宅子里的下人。
他给下人三角钱,对下人道:“你再去买五份《新小说报》回来!”
他要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收集起来,将来还可以寄给自己还在南洋读书的,以前的同学看。
下人喜气洋洋地去买报纸了。
买五份报纸,也就花个一角钱,剩下的两角,那就是他的跑腿费了。
他们小主子,真是个大方的!
下人刚走,谭峥泓的国文老师就来了。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谭大盛深知时代正发生巨变,给谭峥泓请国文老师时,自然不会请旧文人,他请的,是一个去日本留过学的,接受过新思想的新式文人。
这人跟谭峥泓关系不错,教导也很用心。
见谭峥泓正看报,他面露笑容:“你今日竟专心看报,着实难得!”
“张先生,这报纸与众不同!”谭峥泓拿着那张《新小说报》给张先生看。
张先生这一看,就注意到了那些标点。
这是有提倡使用标点的人,说动了一个报社在刊登时,使用标点?
着实不错!
张先生很是高兴,开始看报纸。
他以为这用了标点的,会是一篇讲述新思想的文章,不想仔细去看,竟发现这是一部小说。
这小说用词流畅,非常好看,他很快就将之看完。
“妙啊!”张先生开口。
谭峥泓觉得自己遇上了知音:“张先生,你也觉得这小说写得好,是不是?”
张先生道:“我说的不是小说,而是写这小说的人的想法,借由小说,确实更容易让人接受标点。”
他不爱看《新小说报》,但知道这份报纸,非常受上海普通市民的喜爱。
今日,说不定有上万人,看到了这张有标点的报纸。
“标点如此好用,早就该用了。”谭峥泓这时才想起来去看作者名字,这一看,便看到“云景”两字。
他眼睛一亮:“张先生,这个作者,之前还编了一部带标点的连环画!”
谭峥泓连忙将昨日买的连环画拿出来,给张先生看。
张先生看过,便道:“这应该是个笔名,也不知道笔名后面的人是谁,但他一定是一位一心推动文化改革的人!”
张先生有师德,之前教授谭峥泓时,尽量不给谭峥泓灌输自己的思想。
但今日,他再也忍不住,开始跟谭峥泓大谈特谈。
谭峥泓越听越兴奋。
他自幼生活在南洋,虽然家境富裕,但南洋被列强占据,因而遭遇了许多不公正待遇。
他父亲家财万贯,但见到列强在南洋的驻军军官,却也要点头哈腰,还要月月上供。
若他们国家能强盛起来,不惧列强,那该多好!
这么想着,谭峥泓摸了摸手上的报纸。
云景先生,应该是一个像张先生一样,寻求救国方法的文人。
若有机会,他一定要支持云景先生!
不如,再多买几份报纸送张先生?张先生可是说了,他要将这报纸寄到北平,给他的朋友看。
谭家的下人刚买回报纸,谭峥泓就又让他去买报纸了。
这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有发生。
当然,也有人在看到《新小说报》使用标点之后,对《新小说报》大肆批判。
可即便有人骂,《新小说报》的销量,也是实打实的。
今日的报纸,黄培成多印了一千份,因而早上时,并未卖光。
然而上午八点,便有许多人来找他,要多进一些《新小说报》,不过短短一小时,这一千份报纸,便销售一空。
他们已经开始印刷明日的报纸,黄培成去印刷房看了一圈,最后道:“明日的报纸,停一停再印刷,把昨日报纸的排版拿出来,再印上两千份。”
他觉得,他的报纸,应当还能再卖两千份。
这报纸,一定有很多人想收藏。
往前二三十年,报纸数量很少,销量也少,1890年前后,《申报》每日也不过卖出六千份。
但近十年,报纸的用纸进行了改革,从原先用毛太纸、油光纸等印报纸,改为用新闻纸印刷,印刷设备也先进许多,报纸的成本便低了许多,
报纸成本低,售价便也低了许多,销量自然猛增。
如今,《申报》在上海和周边大城市销售,每日都能卖出数万份。
《新小说报》跟《申报》当然不能比,他们每日大约能卖出七千份。
卖出的是七千份,看报的人却绝对不止七千个,这些看报的人,还都是家境不错的,因此,商家很愿意在报纸上打广告,广告收入是《新小说报》收入的大头。
若他们报纸的销量起来,广告一定能涨价!
多印一些,平摊成本时,每份报纸的成本还会下降。
毕竟请排工排报纸,四张加起来要二十四元。
至于别的……新闻纸一元一千张,印刷费两元一千张。
之前他们每份报纸三张纸,平摊成本大约一个铜元多一点,他们报社卖报纸每份两个铜元,光卖报纸,七千份大约能挣五千个铜元。
现在他们每份报纸有四张,平摊下来,每份报纸的成本有所增加。
但广告能增加,销量也能增加,因而可以多赚一些。
黄培成算着账,已经决定,往后再接广告,一定要广告商加钱。
黄培成正想着这事,又有人上门来,想买报纸。
黄培成喜笑颜开。
今日多印了三千份,他的《新小说报》,总印刷量已达到万份。
若这一万份报纸都能卖出,那上海日销量过万的报纸,便又多了一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