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这并不是幻觉。”乌鸦说,“而是某种提示。”
“是幻觉。”
柯尤庆自言自语般,语气笃定地再次重述一遍。
他心中很清楚,自己哪一天把这些幻象当成了现实,或许那就是他彻底走向疯狂的起点。
“不,你应该接纳它。”
“这是幻觉。”
“这样只会让你病得越来越深!而你却自以为你在保护着自己!”乌鸦嘶吼着。
“我接受了幻觉,分不清现实和幻境,那才会让我病得更深。”
柯尤庆面无表情说着。
“你太过执拗,你的意志力太过坚定,你盲信过往的经验,你不愿意接受身边早已出现的一些古怪的现象,这就是导致你永远不可能认清这些幻觉想告诉你什么:因为你只是一味排斥,一味地将它们隔于脑后。”
乌鸦眯起猩红的眼瞳,像是要把瞳孔中映出的这个男人夹碎。
“那么多年的经验教会了我,我的精神不会崩溃,绝不会,没任何东西能影响我。那些疯子,那些僧人,那些教徒,他们都想通过自己的思想驯化我,但他们没有做到。我不可能会输给自己,绝不可能。”
闻言,乌鸦怜悯地看着他,开口说:“可我从未想要战胜你,你认为我给你看见的是幻觉,其实它是现实。”
“你在骗我。”
“我从未骗过你,从来没有……”
乌鸦暴怒地说着,架子上的鸦类数量开始增多,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断分裂、分裂、分裂,鸦羽如海潮一般漫到了柯尤庆的脸上。
最后,鸦群如乌云那样把他的身体团团包围,像是啃噬着他的躯体,从头部,到胸口,再到脚跟,最后剖出他的灵魂进行审问。
“你看见的幻觉在保护着你、在提醒着你,但你在与自己的潜意识,因为有一些事情你不愿意相信,你一直在逃避,所以内心的撕裂使你趋向疯狂、趋向毁灭。”
千万头乌鸦齐齐说教着,赤红色的目光居高临下。它们的面孔紧紧贴着被围绕在风暴正中心的柯尤庆。
但柯尤庆脸上没有表情,倒不如说是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稳定的冷硬如铁的神情。
他平静地说:“我没有逃避任何事情。”
“你逃避了,你在逃避。”乌鸦说,“你以为自己接受了这些幻觉,就会变成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你生怕自己对身边的人产生怀疑,生怕自己变成疯子,但事实与你想象的背道而驰。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么,青鸦,但你反倒被自己的聪敏蒙住了眼睛,有时候愚钝了一点也不错,接受我,接受所有的提示,看清这个世界。”
“你战胜不了我。”
“事到如今你还在欺骗着自己,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是自己疯了,面对事实来说就那么难吗,那么多的迹象,那么多的线索,你不愿意接受的事物,都变成了幻觉。”
“我从来没欺骗过自己……”
柯尤庆冰冷而嘶哑说着,微微压低阴翳的面孔,眯起的瞳孔中倒映着为首的乌鸦。
“从没有。”
说着,他抬手掐住了乌鸦的脖颈。
紧接着,将其在瞬息之间撕裂开来。
鸦头落到了地上,鸟喙以一个诡谲的角度歪斜着。污浊的鲜血横溢,泼洒在了男人的脸颊上。
柯尤庆仰着头颅,神色平静,犹如一具血染的雕像般,一动不动矗立在卧室中。
他又一次战胜了自己的幻觉。
又一次……
保护了身边的人。
柯尤庆回想着,不知从什么时候,他的幻觉已经渐渐开始引导他去质疑、去伤害身边的人。
越是这样,他的精神就越是紧绷,他必须保证,自己绝不会被那些幻象趁虚而入,否则即使是最为亲近的家人,迟早一天也会因他而死。
沉默了良久,柯尤庆从血泊之中缓缓转身,目光看向床上熟睡的柏文娜。
他缓慢挪步,走出了浴室。
浴室里的那颗卵消失了;
地面上的鲜血也消失了;
好似某种外星科技一般的空调机箱也恢复了正常。
随手关上浴室门后,门后的灯光不再一明一灭,不再呈现着诡异的血色。夜晚依旧宁静,蝉叫声落入耳畔,月光清冽。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柯尤庆心想着。
他从床头柜上取出了一包廉价的香烟,走出了卧室。
随手关门,来到二楼的阳台,这时忽然看见了一个人影正趴在栏杆上,静静眺望着远方的城市。晚风吹拂着他的发缕。
“明野,你还没睡?”他问。
“老爹?”柯明野从手机上抬眼,诧异地说,“我失眠了,出来透口气。”
“睡前少喝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不会失眠了。”
“好的,下次不喝奶茶了。”柯明野翻了个白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