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坐在小舟船头,摇头念道。
船下碧水豌蜓,两岸青山成影。
相比起此时京城的纷纷扰扰,从前秦州的斗法除妖,还是此时乘着小舟东流向海的惬意更适合道人,也更让林觉喜欢。
狐狸也站在船边,低头看着水底鱼儿取了南山石,便该去东海了。
船尾传来船家的声音:
「道长选得真好,如今这个年头,走陆路颠簸难走不说,还满天下都是盗匪贼人,要去江南和东海,最好的法子就是乘船,沿着这条魏水河一直往东汇入大河,又东流入海。」
到了如今这个年头,大概是生意不好,船家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这条路好走吗?」
「好走!只要不遇上水上盗匪就好!」船家对他说道,「只是这两年来,魏水河时而起波澜,但都只是有些颠簸,从不会掀翻船只,小老儿也从未听说有人因此丧命的。」
「哦?是吗?」
林觉不禁起了几分好奇。
「我听说啊,啊,也是听人说的,乃是魏水河原先的河神和别的水神在争夺河神的位置,因此经常起冲突,但又不伤人。」
「听谁说的?」
「这小老儿哪里知道?大概是从那些能掐会算的高人那里传出来的。」船家对他说,「道长一看就是有道行的修道高人,定然也知道。」
「我不知道」
林觉也是听他说才知道。
不过这个说法倒是合理。
能在平河之中掀起波涛,显然不是小妖所为,可偏又不伤人,唯有神灵或者有德行的精怪鬼神争斗可以解释了。
且潘公与魏女本就正在争斗。
以前魏水河神被量龙王所害,托身潘公重返人间,难免有所损伤,神通本领可能也有损失,不过后来他挂靠聚仙府,在京城经营许久,又陪同林觉去了锦屏县和豹林,靠着他自己的勤劳,也靠着林觉的本领,敛聚了很多香火人心,大概也有恢复。
这也正好能够解释为何自己去年回京,却没怎麽在京城见到潘公,甚至自己走时,他也没有出现过。
大概他就忙于这件事了。
林觉点了点头,并不深究,而是继续问道:「船家时常在水上跑船,想来常听来往客人议论交谈,不知如今南北之事如何?朝廷如何?」
「道长这是才从山上下来?」
「正是。」
「猜都是了。」船家叹息一声,「据说去年夏天,北方的军队一度打到京城门口,距离京城只有二百多里路,皇帝都被吓得逃出京城了,却硬是被一个文官率兵挡住了。」
船家不禁咋舌。
「之后呢?」
「之后听说,北方那个叫大足的国家趁此出了兵,侵扰我大姜,北方军镇那个统领虽然反了朝廷,也不得不管他的后方。上回又有人说,北方军镇和朝廷再怎麽打仗,都是我们自己的事,那大足趁机插手,就是外族了,他们却忍不住,
所以又在那边分了心。」船家说道,「反正去年是差不多稳住了,就是不知能稳多久。」
「大足啊——」
「是啊。上回听一个从北方来的跑商的说,以前大足就有意来犯,不过到了京城,被京城一个叫林真人的高人给吓住了,大足的正使还没回到自己的国家就死了,估计是被吓死的,之后就打消了侵犯我们的念头。」船家答道,「可是现在我们自己都乱成这样,人家一个大国,怎麽还会怕你呢?道长你说是吧?」
「有理。」
林觉点点头,有些感叹。
「哎呀这天下啊,越来越不安宁了,不知这火什麽时候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只得趁还能动,多挣点钱了。」船家说道,「不过小老儿听说南边倒是要安稳很多,是最安宁的了。」
「南边没有打仗吗?」
「有打仗,打得少。说是越王也反了朝廷,不过不主动出兵,而是什麽坐山观虎斗,朝廷现在应付北边都应付不过来,便也管不了他。」
「船家见识倒是广。」
「哪是小老儿见识广?是在这时候,还坐船奔走的人,十有八九不是一般人,不是胆大的商户,就是上任听宣的大官,他们走这水路,在船上一坐就是几天半月的,闲得无聊,就爱聊这些家国大事,想不听见都难。」
船家说着,却忍不住伸长脖子,将目光越过船篷,看向这道土。
这位道长在此时从秦州去鹭州,虽在秦州,却似对近年之事丝毫不知,天下大乱,也似对他毫无影响,还带一只白狐,不知又是什麽人。
倒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的那位「林真人」。
而林觉却没再说话了。
狐狸在看水中游鱼。
他在看船边狐狸。
两岸传来猿声,不知天下纷扰,自在悠扬,两岸青山与水中白云都缓缓往后,晨昏光景与夜里繁星也都映入水中,小舟顺流而下,花了大概大半个月的功夫,到了鹭洲的临海县。
许是运气好,中间没有风浪波澜。
江边建了佛塔,在夜里点着灯,兼任导航和住宿的功能。
忽听钟声响起。
是有客船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