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温暖的,会担心她是一个人到庙里,会送她回家。姑姑会收下双层的毛线塔,粉红色的,会认真听她说话。
温柔的姑姑。妈妈说,喜欢她是对的,要喜欢她,要喜欢这温柔的姑姑。
小女孩跟在身后,一言不发,连大气儿都没一个。
奚午蔓几度以为师皎皎没跟上来,偶尔放缓步子,又能听见小孩子突然急促的脚步声。
电梯上、下。绿化带旁的柏油路边,黑色轿车后面还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陌生的车牌。车旁撑着阳伞的男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奚午蔓认得他的墨镜。
“奚小姐,二爷命我在这等您。”墨镜恭恭敬敬。
墨镜拉开后座的门,请奚午蔓和师皎皎上车。
快到饭点。奚午蔓饿得不行。
盘算着挤进那间屋子所造成的损失,奚午蔓的视线再次落在身旁的师皎皎脸上。划算吗?
这小姑娘。怎么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可怜的狗狗。
可怜的狗狗。当初奚午承见到她,会不会也同情过一只可怜的狗狗?
如是我闻。跳出轮回。
是吗?同情一只丧家之犬?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小女孩的手上满是眼泪鼻涕,奚午蔓很嫌弃,想递给她一方手帕,发现包没了,只能取过中央扶手箱中的卫生纸,轻轻放到小女孩腿上。
今天开始,你属于我。
这句话突然蹦出来。奚午蔓看向车窗外。
外面,阳光与高楼与树在追逐打闹。欢乐的午时。
正是饭点,顶层餐厅空荡荡的,只有周二爷站在玻璃前,看着远方,不知在看什么。
他修长的指间绕着白玉手串,秒针一样数着拍。
奚午蔓刚踩上哈马丹地毯,周二爷就缓缓回过身来。
远远地,四目正相对。
白色的阳光淋了他一身,玻璃外,蓝天白云间穿过两架麻雀大小的客机。
奚午蔓愣了一下,才继续往里。
窗边那人也向她走近,与她聚于中央围着三张餐椅的餐桌的两侧。
满桌的菜肴,完全是前天中午的复制品。
偌大的厅,只白玉串珠碰擦的声音。
声音骤然止住,白玉珠串滑到他的手腕。
“请坐。”他抬手,邀两位女士。
“我没钱。”奚午蔓答得直接。
“你之前给过钱了。”他坐到一张椅上,目光移向奚午蔓身旁的小女孩,“皎皎一定饿坏了,是吧?”
“您认识她?”奚午蔓本能警惕,掐断师皎皎点头的动作。
“现在认识了。”周二爷倒放松,“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楚修是你们奚家的人。”
“我以为这不是什么秘密。”奚午蔓说。
周二爷再次抬手作请“坐下聊。你专门去接你这小侄女儿,总不是为了让她饿肚子。”
奚午蔓看一眼师皎皎,注意到小女孩望着周二爷的目光中含着深深的感激。
奚午蔓倏忽背上虐待儿童的良心债。
小女孩被带去洗脸洗手。
奚午蔓与周二爷四目相对,进行着某种无言的较量。
小女孩干干净净地回来了,入座,吃饭。
奚午蔓也饿。吃饭要紧,别的饭后再谈。
而且有的事,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谈。
要知道,她才六岁。不到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