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鸢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一般，呆滞的抬起头，与李陌的视线交接，眼眸逐渐凝聚，涣散的瞳孔恢复聚焦，缓缓伸出手牵住他。

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有短短一句：

“好久不见。”

第50章 华，我也是你的狂热粉丝

横尸数里，紫黑色的血液掺和砂石渗进泥壤的罅隙，灼烈的天光照在赤鸢身后，身前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阴翳，似乎躲着一个人，一个困在巷道五万年，因自己软弱无力而自卑哭泣的孩子。

华瘫坐在崩坏兽的尸堆上，在看到眼前之人后，槁木般枯寂的眼神焕发生机。犹如一滴雨露，坠落到镜湖中，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漾荡在如鹅绒般柔软的心。

自从丹朱苍玄死去后，李陌与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一个充满困惑、不解，渴望着寻求死亡的答案而果决离开；一个自卑敏感，迟迟不敢挽留而失去了他上千年的时光。

在漫长时光中等待，华的记忆不堪重负，一遍又一遍通过羽渡尘来储存多余的记忆。

为了不感到愧疚与痛苦，她将过往害死战友的记忆悉数储存。

为了不感到后悔与压抑，她将前文明所有战役的细枝末节全部忘却。

为了不感到疲惫与倦怠，她将过去几百年所遇到的人，或有趣、或枯燥、或善良、或丑陋，上到尊崇她为国师，发誓要赞颂赤鸢仙人真名千载的帝王，下至街头卖她馄饨，引车卖浆的小贩。

无关紧要的记忆，毫无意义的记忆，亦或者是不可复制的记忆，弥足宝贵的记忆，均一一被封存。

但唯独没有将与李陌相关的记忆摒弃。

她本以为自己往后余生会是这个样子，故人陆续凋零，直到世上再无一人识得自己。

就连最亲近的家人，也不再接近自己，或者，他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然后忘了自己。

忘了，华。

本应该是这样的，然而幸运女神给华开了一个玩笑。

祂说，你是幸运的。

“我在这里，华，是我，陌。”

“我找到你了。”

时间已经开始转动的李陌走上前，将满身血污的华抱在怀里。

华小心翼翼的抬起头，反复眨了眨眼睛。

是他。

只是……

样子有所变化，原本充满浪漫色彩的粉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朴实无华的眼睛。

没有绚丽的色彩，也没有璀璨的微光氤氲在眼底。

很平凡，也很普通。

呼唤她的名称也并非以赤鸢，而是她的本名——华。

“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

李陌有些艰难的抱起华打断她的发言，脸上不自禁流露出欢欣的笑容，“我走了太远太远，远到我快忘记自己。”

“华，你知道吗？在三百年前我就踏上找你的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当初的答案，也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给你幸福。”

“荒芜的丛林、贫瘠的沙漠、晦暗的沼泽、朦胧的山谷、冰冷的雪地……”

“这些路我走得很快，但每当我走进人群，就会忘记来时的路，也会忘记又该去到哪里。我想，不止是我，丹朱、苍玄、萧云、还有你，我们所有人都一样，容易被他人干涉想法从而忘记自己原本想做什么，该做什么。”

“最容易迷失的，往往不是莽莽丛林，而是喧嚣人海。”

李陌低着头，普通神州人的棕褐色眼睛泛着无比丰富的情感，似乎比绚丽的粉眸还要耀眼。

华不解，既然会一直迷失在茫茫人海中，那为何李陌又能如此精准的找到自己呢？

李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始终注视着华，一字一句的说道：

“华，我的时间已经开始转动了。”

华疑惑的问：“什么意思？”

李陌晃了晃脑袋，双手用力握了握华的娇躯，华忍不住埋头来掩饰自己的窘迫。

“没什么，睡一觉吧，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李陌轻轻抚摸华青灰色的长发，示意她安心休息。

“不……我怕闭上眼睛睡过去，你就像当初那样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了。我醒来后，身边空无一人。”

“我找了很久，问了很多人，他们说你早就离开了，什么都没留下。”

“我早有预感你会离开，但我没有资格去挽留，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我害怕一开口你会更难受，然后丢下我。”

李陌长长舒了一口气，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天边泛起青黄色的曦阳，慢慢的延伸开来。

“她们的死不是你的错，乖，听我的，你已经很累了，睡一觉吧。”

“这一次我不会离开。”

“只要我还活着……”

李陌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世人尊敬敬畏的仙人。

“呜……好……”逐渐的，华缓缓闭上眼睛。

经历了几天几夜的高强度厮杀，华已然精疲力尽。

身为精神型融合战士不假，可她原本就心如槁木，在无数的负面情绪压迫下感到忧郁压抑，加上近乎癫狂般的杀戮让自己身心俱疲。

这一切李陌都看在眼里，他看着华变得残忍，用最原始的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若是在沉入湖中之前，李陌一定会直接上前阻止。

可现在他重获新生，以无尽形寿作为代价，换取了本我概念，不再是随波逐流的自己。

他的容貌不会改变，但会在尽头时快速衰老，最终死亡。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